“相公,你辛苦了!”
寧寒雪笑的很甜,也笑的很溫柔。
五月的天,五月的微笑。
五月裡的桃花,都在桃花的春風裡。
如果能陶醉,哪便是冰清玉潔。
“即使春風羨桃花,桃花林下鋤桃花。”
“快騎上馬,你先和唐六娘回軒然閣。”
“是啊,夫人,這麼晚了,快回軒然閣,這幾天你也身子憔悴!”
唐六娘走了上來,一身的淡藍長袖衿裳,居然看過去讓人不認識,年輕了十歲也不為過。
一個府裡矜矜業業幹著打打掃掃的婦人,在這夜裡,也彌蓋了許多天下的美少婦。
紅色的籠燈,頂著熙攘的人的帽子,還有插笄的金冠,若有青巾綢帶的少年綸巾。
寧寒雪和唐六娘騎著馬,在幾個差統的護送下,緩緩消失在燈紅酒綠裡。
忽然星光慘淡,如銅碧色的一陣風緊急而來,人群開始驚變,紅娟的籠燈,在簷花下劇烈搖晃。
兩個看似眼熟的彪形大漢,正是從盛天酒店裡平靜走出來的那兩個大漢,長的跟屠夫所差無幾。
鑕板上的一頭幾百斤的大豬,絕對一個人一刀可以擺平。
可卻從狂風裡走出兩個形骨俊偉的男子,頭戴直角襆帽,料子是上等的米黃色綢緞絲縑。
李淩雲立刻飛山最高的屋頂,然後又一頂劍端,如蜻蜓點水一般,直入夜空雲霄。
此刻天空也雲層積厚,把青夏城壓的很低,如若要山雨欲來。
“李淩雲,你殺了北琚國城中緝樑子扶,樑子扶是北琚國的駙馬爺,你惹禍惹大了!”
“你到底是誰?”
“我是北琚國的越城司司長,今日特地來青夏城會會你這個窩囊的拱衛司大人!”
“那就來吧!”
兩個人立刻大戰起來,天上星光璀璨,城下卻是風捲殘雲,蕭瑟重宇。
密羅派下多聖手,何須淺碧輕紅色。
堪當玄門峒華劍,自是人間無紛爭。
柳淩雲的玄門峒華劍,堪稱一絕,在峒宣宗修煉了五十年,才有現在的本事,而越城司司長廠景,也是青銅甲的大宗,雖然青銅甲是毒蠱,本來就是北琚國藥師所整,但想不到這青銅甲屬於惡蠱,是一種絕蠱,沒有回頭藥可解。
所以現在個個銅牆鐵壁,除了來自玄門峒宣宗的弟子,才可以解除這絕蠱青銅兵。
“卑鄙,你這卑鄙的越城司,想不到梧沙集,殺了我拱衛司的幾千弟兄,居然也是你乾的?”
“幹了就幹了,有什麼了不起!”
“今夜就一分高下!”
李淩雲見嘴皮子上也佔不到什麼便宜,索性就刀劍相搏,攪個風月不同天再說。
這樣又大戰了幾百回合,不分勝負。
李淩雲但見天色已晚,並且腳下因為相鬥,往往會帶動雲層,攪的天翻地覆,狂雲直壓城中。
所以便無心再戰,以安青盛城百姓的民心。
“今夜不想和你計較,明日有膽上陰臨山一決高下!”
“哈哈,明日本大人可沒有這個興致,一是要回復王命,畢竟你殺了駙馬爺樑子扶,二是明日本大人已約了一個女子,共享人間快樂!”
說完廠景一揮偃月屠螭刀,直飛星頂,帶著另一個男子驟然消失在星空中。
青夏街衢上的雲層,也頃刻無影無蹤,抬頭看五月的月亮時,如被清水洗過一般,特別的明亮,特別的光潔。
軒然閣,拱衛司府。
清新的府門,紅漆鑣鑣。
木門上金黃的漚釘,圓圓的釘帽鑲嵌在閃光的府門裡。
琴瑟聲,優雅在軒然閣,不怕夜深,更不怕憔悴多情的心。
原來寧寒雪一回到軒然閣,就很是自責,也很憂心忡忡,她覺的蕭王爺的女兒蕭瑜公主,一下子在拱衛司府失蹤,雖然自已並無壞意,但想不到那廠景居然騙了她,原本蕭穎穎在府裡被廠景的化身不經意看到,並且一下子就子垂涎欲滴,跟寧寒雪說要帶姍玉公主一起去北琚國玩幾天,若寧寒雪答應,就解除寧寒雪的毒蠱,並且也可搭救出她的父母。
雖然寧寒雪迫於無奈,答應了廠景,可心裡還是對於自已的做法是感到自責和後悔的。
“夫人,今夜的琴聲怎麼不同往日?”
李淩雲雖然睏倦萬分,畢竟剛剛大打了一陣子,元氣和靈氣都有待恢復。
可是儘管他溫婉的訴說著,寧寒雪依然冷若冰霜。
這樣的感覺,在軒然閣裡,還是他們夫妻的第一次,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情感摩擦,如今卻在這夜裡有了新的開始。
長夜漫漫,想不到真的會如此的悠悠淒涼。
五月的窗外星光,也是一樣的冷嗖。
“娘子,今夜你到底怎麼了?”
越是這樣,李淩雲越是要糾纏,越是放心不下,他寧可不想一個人睡覺。
睡覺本來是每個人的本能,何況他們是郎才女貌,人人羨慕的夫妻,對於睡覺來說,他們的原則肯定是雙雙同枕共眠。
星星本來一直在不遠的頂空微笑,紈沙縠波,帷幄風華。
“夫人,一起睡覺吧!”
“你先睡吧,我晚點睡好了!”
終於開口的寧寒雪,兩瓣緋紅的嘴唇,也沒有了疲倦,哪怕是她那會說話的迷人大眼睛,也沒有一絲的疲倦。
“真後悔今天一起帶你出去,若不去青盛街巷,你也不會這樣!”
“相公,對不起啊,讓你受累了,都是妾不好,可是去了趟街市,見到許多百姓被青銅甲殺,為妻的心一直恚忿不平,好象一閉眼就會看到血腥刀劍!”
“是啊!這幾天以來,青夏城一直不太平,要不這樣,明天我們去北琚國走走?”
“去那裡幹嘛?”
“沒幹嘛,這個月以來,和夫人一直沒有去異國他鄉,賞一下山外美景,這樣也可以調控一下心情!”
“既然如此,那好吧!”
李淩雲其實本不想去北琚國,因為這益璜國也一直不太平,先是他的大哥柳式云為了平定益璜國西部的蒼河異族的叛亂,整整花了五年,這次回來,雖然屬於凱旋歸來,但西部蒼河族地勢險要,並且惡售怪出,獠牙利爪,致使柳式雲也是損兵折將,失了原本君王留下來的幾個威奉大將,其中一個還是太后的侄子諸程,太后就這樣開始,對於柳家一直懷有怨恨。
雖然朝堂之上,君臣不可分離,不分下蹊,但總歸難免有一點隔閡。
現在又出來了青銅甲入青城的屠戮慘事,太后攜天子龍案昭告,要肅清匪兵禍亂,可李淩雲先是在梧殺集與戰不利,損兵折將,太后於是要招李鼐武侯責問,李鼐遂將怨氣撒在李淩雲上。
並且打碎青花瓷,還獎手中的摺扇扔向堂中。
搞的李府內狼藉不堪,父子之間出現間隙。
可越是這樣,膽大僭越的李式雲,卻竟然欺負孤兒寡母,擅闖大殿,當著太后和小皇帝的面,大搖大擺的走上軒陛龍案,並且還準備改太后擬定的聖旨,幸虧李淩雲及時趕到,並且予以制止,不然必然釀成宮宸之亂。
這歷歷在目的過往,就在短短的青銅兵禍亂之間,而同樣,對於軒然閣,寧寒雪也出現了一反常態的變化,雖然寧寒雪有超乎異能的靈境自定力量,但對於毒蠱的反制,有時也難免有偏頗的時候。
北琚國,過了梧沙集,就是北琚國。
雖然梧沙集,沒有過錯,也沒有繁華的村邨,但是那裡有淳樸的民風,還有因山水原因,而聞名益璜國的漂亮的女子。
原先君王在時,選女充宮,往往透過閹宦馳車進貢的,九成都是來自梧沙集的女子。
梧沙集也就此大名散播,連北琚國人也經常越過護集河,偷偷的架橋或撐船,來到梧沙集。
以前的北琚國人,也出於善意,都是有禮有節,尚沒有野蠻不羈的作亂行為。
可不知為什麼,後來大變特變,邊境的人一下子變的兇悍異常,從來不講道理,見人不合就刀槍相見,搞的梧沙集人人人自危,特別是婦孺少女,更加的不敢走出家門,有些甚至逃出梧沙集,異或逃到山上,遠離煙火人間,過著日食狩獵野菜,夜宿篝火山洞。
這樣一來,梧沙集頓時淒涼村邨,街巷上走的只有男人,集市上吆喝的都是粗野噪音,溫婉女子的聲音杳無可現。
每一年的君王選妃,原本一年在梧沙集要進貢十幾個,一下子跌落到無人可選,搞的一朝閹宦不是逃的逃,就是被殺的殺。
後來才知道北琚國君王承央,因為貪圖梧沙集女子的美貌,所以派人喬裝打扮,潛入梧沙集,見女子就搶,根本不用挑,因為根本就撿不到醜的,特別是搶了十幾個美女後,君王承央更是得寸進尺,大設後宮,以拱自已玩樂,並且令藥王專門研究梧沙集洞人女子,為何會天生麗質,限藥王一月內配置容顏藥,也使北琚國女子盛產美女,可是一月內談何容易。
大藥王拜扁倉促藥品提煉,都告失敗,不想用草藥和蠱結合時,居然整出青銅絕蠱,這絕蠱沒有回頭路,一單入蠱,見人就殺,堪比猛獸,並且三年內必死無疑。
夜更深了,軒然閣已經靜的只有燃燒的燭火。
燈火如豆,豆如昏黃。
天上的圓月,在窗柣外懸掛。
半空中,薄霧如洗,洗的只剩一塊柔軟的輕紗。
五月風,五月人間,青夏城,疊嶂樓宇被照在一山下。
清幽遠山,孤獨如木,蕭蕭南麓。
天亮了。
金色的陽光從東方射來,大地頃刻一片盎然。
城外陸繹有漁夫挑著魚簍,撐著護城河裡的單蓬小船,溯河而上。
有牛車,也有馬車,更有幨車,烏輻朱輳,車轅衡梁旁的車伕,精神颯爽,趕著車穿越人流,沿著拱橋而上,駛入青夏城內。
車上有粗大的桎槎木籠,裡面有幾百斤的黑豬,也有雞鴨家禽。
車上的屠夫一進集市,在天剛亮時,就開始殺豬,一般在木架上放著的都是新鮮的豬肉,還冒著開水洗過的熱氣。
來集市的人,也沒有多瞧幾眼,就只拎了自已喜歡的肉質,然後看著撐杆付錢,也沒有多說一句話,用稻草繩拎著豬肉就往別的攤位走去。
李淩雲和寧寒雪也走過了集市,他們各自是牽著馬走的,青夏城的馬市也就在集市的不遠處,不過來看馬的商賈也絡繹不絕。
離集市最近的店鋪,開的最多的往往不是麵食一類的店就是茶店,相對包子店來說,麵店吃的人會更多一些。
“客官有請!”
“兩位吃些什麼?”
一夥計滿面春風迎了上來,年輕的後生,肩上搭著一塊白色的褡褳,乾乾淨淨。
“就坐前面的一桌,來兩碗蟶子海鮮麵!”
“好的,客官,五月的蟶子又肥無籽,味道鮮美的很!”
“你居然喜歡吃蟶子!”
“在家裡天天吃鮑魚和蛤蜊,換個口味!”
“這青盛城離大海上千裡,這蟶子和海鮮也不知怎麼運過來?”
寧寒雪好奇的看了看李淩雲的眼睛,發現李淩雲也在好奇的看著她,於是她嫣然一笑,似乎已經忘記了這幾天帶給她的鬱鬱寡歡。
“笑什麼?”
“笑你呢!”
“笑我?”
“對啊,雖然在街巷上和你吃了幾次酒和飯,可那基本都是以前的事情,現在我們要去外面,所以說可能要很久以後,再回來吃飯了!”
“是的,記的你剛來青夏城,一臉的蓬頭垢面,還搶了一個攤販的包子,被別人追著討要!”
李淩雲想起此事,就會不自覺的發笑,不過這樣的笑,是最真實,最令人難忘的。
不過的確如此,當初寧寒雪為了躲避選女充宮,還有媒人的說媒,所以倉惶出逃,甚至沒帶一兩銀子,一路也不知怎麼過來的,不是偷就是騙,遇上好心人還能蹭到一口飯吃,若遇上不懷好意的,那還真不知道誰騙誰。
所以寧寒雪也變的聰明和小心,用骯髒的泥巴往臉上塗抹,又蓬頭垢面,滿身的汗臭和泥巴臭,所以一般人都躲避三舍。
見著她就遠遠的跑開了,唯恐避之不及。
“面來了,兩位慢吃!”
一碗蟶子面,一碗小黃魚面,兩雙筷子,兩隻瓷條匙。
醯醬豆豉,麻辣酸醋。
門外的天色更亮了,空氣裡的煙氣也變的越來越模糊。
外面簷花下的一掉了幾塊漆皮的吊斗盞燈。
在陽光下已經不變黑白。
白馬,棕紅馬。
兩騎穿越在人群裡,如浪花一樣,縠波陣陣。
鸞鈴瑯瑯,其音不絕。
不知不覺過了三個時辰,已是中午時分,遙遠看見有一群人馬,穿著華麗,衣服基本一模一樣,只有一人穿著與其他人不同,青黑色敞領束腰上衣,褲子也是青黑色,腳上卻是一雙銀色獸皮靴。
其餘的人衣服皆為灰白色,並且是圓領勁袍,袍裡可見露出一雙黑色布靴。
李淩雲和寧寒雪放慢了腳步,騎在馬上跟在後面,大約行了幾里路,又從後面趕上幾匹馬來。
揚起陣陣塵土,寧寒雪立刻遮上紅色垂紗,並用手指拉著垂紗的下角,勁量的阻擋飄過來的塵埃。
“快,趕上崆承宗大僚主!”
前面的幾人聽到後面的聲音,追的更快,沒有幾百尺就可趕上青黑衣和灰白衣的一群人馬。
後面的那人在經過寧寒雪和李淩雲的身邊時,還轉頭挑眼看了看他們。
寧寒雪遮著紅色遮羞布紗,到沒有什麼可以看清楚。
何況馬速快,就更加的一掠而過。
但是李淩雲就不一樣了,況且李淩雲似乎一蹙眉頭,發現了一半陌生,一半又覺的熟悉的秘密。
“此人怎麼在前幾天見過?”
而疾馳而過的人好象沒有看到一樣,從柳淩雲的馬邊呼嘯而過。
“正是此人!”
“怎麼廠景還沒回北琚國嗎?”
“這個男的,肯定是廠景的什麼人,今天來此地幹嘛?緊追著上面一干人,好象有什麼緊急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