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血跡,赤腳站在紫禁城下。陽光照的目眩,恍恍惚惚。
圖海下馬擔憂道:“瑤花,現在真相不明,你不要妄下定論。明大哥與玉竹在佟宅調查,等明大哥回來,一切都水落石出。而今,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春羅捧來衣服和鞋子含淚:“小姐……”
圖海忙道:“你穿成這樣,侍衛不會讓你進宮的。”
瑤花閣裡,春羅憂心想對。
“皇上駕到——”玄燁大步流星推門:“發生了什麼事?瑤花,你怎麼這樣憔悴。”
玄燁上來抱我,“啊”玄燁震驚,捂著胸口,衣服暈出一大片血。我拿著袖管裡一隻藏著的匕首對準他哭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將水家滅門!
張全闖進來大驚:“救駕——皇上遇刺了!”
“不要聲張!不要……”玄燁額頭滲汗命令,勉強站起心疼看著我:“瑤花,你聽朕說……”
“那些話,你把我送給尚之信的時候;你殺林慕白的時候;我都聽過了!我不要再被你騙了!”
玄燁體力不支倒坐,喘息:“快傳太醫!不、要、聲、張!”
“皇上!皇上!”張全嚇得不知所措。
“誰要說出去,朕要了他的腦袋!瑤花,把刀放下,聽話,放下刀!”玄燁伸手懇求。
我將刀對準心口。“啪”一隻茶碗打落我手中匕首,玄燁盯著我:“看著……她……不許她死!”
太醫趕來,玄燁已暈倒。太皇太后驚恐趕來,立即下令將我押入死牢。圖海怪我衝動莽撞,皇上到現在還未醒。
如今的我只一心求死。次日,太皇太后下令明日午時處決我。水家滅門我獨活世間有何意義!只求速死。
我以為他為了我改變了!原來是我自欺欺人。
他為了江山社稷穩定,從來不在乎手段狠辣。當年將林慕白趕盡殺絕,他怎麼會放過光明會餘黨!爹爹已經不問世事了,為何還要殺光斬盡。
竟沒有一絲顧慮我?水瑤花啊水瑤花,你可笑啊!在江山與你的較量中,你毫無勝算。你從來都知道,從來都明白啊。
我恨我自已,偏偏愛上了你;愛上了一個冷酷無情殺人不眨眼的暴君。死了也罷!灰飛煙滅也罷!所有的罪過都懲罰到我身上!我給身邊的人總是帶來災禍!我是這一切災難的源頭。
門鎖突然斬開,長風閃進來:“我帶你走!”
我不動凝眸:“你究竟是誰……”
“別管我是誰,再不走,就來不及。”
我掙開手:“繼續吹你的曲子,安安分分做個伶人。我的事與你無關,你走吧。”我背過頭,不想再糾纏。
“你不想活,可對得起曾經捨命救你的人。殺不了仇人,就想以死躲避。對得起你爹和水家麼?血海深仇未報,你有何面目見你爹。你好好活著,就算像螻蟻般苟且,也要活下去。”
“你到底是誰?”我睜大眼睛,一種熟悉之感。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你要跟我走。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長風拖拽我,我狠狠抽手:“不管你是誰,藏了什麼目的。我是決不會跟你走。趁侍衛沒發現,你走吧!”
“你!”長風暴怒:“你不想報仇雪恨?”
我冰冷轉身,不是不想,是我根本下不去手。我愧對水家冤死的亡靈,只有親自到地下跟他們謝罪!
“你……”長風急道。
死刑前一夜,圖海帶著美味佳餚送我。我笑道:“珍饈何嘗在,一味掛心腸。佳餚美酒壯膽,黃泉之路也不怕了!”
圖海凝重:“太皇太后要殺你,皇上也無法挽回。皇上病中聽到:明日處決你,連吐幾口鮮血。”
手中的筷子凝住:“不要說了!”
“你為什麼不相信皇上!皇上早就知道水天正是光明會同黨,這些年也只是差人監視。怎麼會突然下令誅殺。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他從來是斬草除根、決不心慈手軟。對林慕白如此,鰲拜也是,何況是爹爹!帝王心,不是你我能把握的。”
“不是這樣!”圖海急道:“皇上自遇見你,就在慢慢改變。圖海是看在眼裡的。皇上就算對全天下殘忍,也不忍讓你傷心。你真的誤會皇上了!”
“胤礽知道麼?”
“不知道,要是知道你出了事,太子還不知鬧成什麼樣!”
“永遠不要讓他知道。日子久了,他就會遺忘了瑤姑姑,好好的活著。”
圖海嘆息:“太子能忘,可皇上忘不了,你是皇上心口永遠的痛啊。”
我斟一杯酒含淚笑道:“圖海,與我乾一杯,今日就是訣別了!”
“還有這個!”圖海從懷中掏出一包栗子糕眼眶溼潤:“這是春羅做的。”
我一塊塊塞進嘴裡,一股膩人的甜,胃裡翻滾一陣噁心。我忍住嚥下去,淚眼模糊看不清楚牆壁。累的躺下來,等待最後一次陽光。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短相憶。樓外青山雨濛濛,幾時陰兮幾時晴?
十年猜度春風,意幽幽。轉罷頭去,兩手空空。
西樓畫舸良人紅妝對空鏡,悲悲慼慼,念念兮兮。
胡琴唱罷月中天,春來過秋寒。
雁子知寒,妾亦知寒。
我睜眼,發現自已正躺在床上。我側頭玉竹在旁邊瞌睡:“誰在唱歌?”
玉竹微驚忙回道:“是旁邊花樓的戲子,唱的小曲名兒叫《雁子知寒》。”
“我這是在哪裡?”
“這是宮外,明大人的一處別院。”
“我不是……”我惶恐回想,想不起來。
明珠聞聲進來:“瑤花,你醒了!”
“這是皇上的安排!用了李代桃僵計,將你掉包。現在,你什麼也不要想,就在這裡好好將養。”
玉竹憂愁的凝眉,明珠看著我微笑。
“春羅呢?”
玉竹背過身檫眼淚。明珠愣住,不說話。
“春羅是不是出事了!”
玉竹趴在床邊泣不成聲。明珠沉重:“瑤花,你要挺住!春羅……春羅她……死了。李代桃僵之計,就是春羅提出來的。小丫頭碰柱明志,菜市口斬首的不是別人,就是春羅……”
“不可能,什麼李代桃僵?春羅那傻丫頭怎能想出這計謀!我不相信……”
玉竹哭的更大聲:“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應該跟姑娘回來。春羅也不會……”
“該死的是我,是我!不是春羅。為什麼要救我,是我該死,是我該死,是我……”
“該死的不是你!”明珠大吼:“真正該死的是始作俑者,設計這一切的人!”
玉竹抓住我的手:“姑娘,錯怪皇上了!奴婢和明大人都查清楚了!兇手另有其人啊!”
“誰!是誰!”我吼道。
明珠擔憂的按住我勸道:“瑤花,答應我。無論真相是什麼,你都要冷靜!”
一個人被推進來。
“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眼前的人盯著我道:“瑤兒,你還是捨不得殺了康熙那個狗賊。你太讓爹失望了!”
我站不穩。
明珠上前扶著我:“我都查清楚:書房的人根本不是水天正,而是管家。我派人到山下各個藥材鋪查過:三天前你買了大量砒霜。你早就蓄謀毒殺水家的人,激起瑤花的仇恨,借她的手刺殺皇上。”
“你說的沒錯!都是我一手策劃。”他臉上的表情讓我畏懼:“你不要叫我爹,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兒。”
“爹……”我一個寒顫。
“我的瑤兒十五歲就離開了我。你使了什麼妖法附在我女兒身上,雖然是一張臉,可你言行神態根本不是我的瑤兒。你騙不了我。”
“所以……”我哽咽:“你明知道一切,卻不拆穿。就是要利用我和皇上的感情,助你完成反清大業。第一次用蜜蠟香珠對我下毒,威脅皇上放了光明會餘黨;這一次又“詐死”激我血刃皇上報仇。是這樣麼?”
“哈哈——”水天正仰天長笑:“可沒想到你如此廢物,竟然沒能殺了他。一子落錯,滿盤皆輸。若是我的瑤兒,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你怎麼能……就算我不是你的女兒,也全然不顧念咱們父女多年的情分。如此狠心把我送上死路,差點殺了我最愛的男人,還害死了無辜的春羅。你怎麼能……”
“呸!”水天正啐一口:“我恨不得將你這霸佔我女兒軀骸的妖精碎屍萬段!”突然水天正一掌衝我劈過來。“咔”一把長刀刺穿爹爹身體,明珠冷冷鬆手。
水落石出!真實往往比想像的還要殘酷。
明珠踱步走過來,與我一起看著天空。良久,我幽幽道:“我是遊若魚,我是從三百年後的人,陰差陽錯附身水瑤花。真正的水瑤花,康熙八年就死了。”
明珠驚異,壓抑住驚詫:“三百年後,這怎麼可能?”
“是天珠。天珠在七星連珠日便有時光逆流、穿行古今的神力。”
“所以只有你觸碰天珠,才會現光!那佟妃、芽兒……”
我怔怔,回頭:“她們不是。”我不知道為何會這麼說,也許還是不忍心。
明珠沉思,認真的看著我:“不管你是誰,都是過去的事。大哥真心希望現在你幸福。”說罷明珠從懷裡掏出一封信。
薄薄一張紙,字跡顫抖:吾愛瑤花:大劫過,萬念幽幽。念及往日,百感交集。你素愛清淨自由,不慣俗物;甚厭宮闈爭寵之角鬥。朕固執強留於斯,多置於困頓。恩寵盛,災禍至。以龍威庇護,實難周全。更深露重,朕見你眉頭鎖緊,噩夢糾纏,痛心難當。
你落難,朕誅心!病榻之上,心如刀絞:一國之主,亦有難為之力。朕不捨,亦不願陷你惶惶度日。若偏居林深,怡山樂水,朝暮彈琴為樂;坐看行雲流水。此乃卿之夙願,朕已決議成全。你若安好,朕此生無憾。為朕珍重!
明珠拍肩:“皇上決定放了你,讓你去過喜歡的日子。瑤花,這是皇上的希望,也是大哥的希望。我真心不願你再進宮。”
我說不出話,我能感覺到:他寫這封信手在抖,心在流血。他是懷抱什麼樣的心放我走的啊!
“瑤花,可記得我曾說過:若有一人願與你拋開世俗,遠離紛擾,去過閒雲野鶴的日子你可願意?現在這個人,就在你面前。你願意麼?”明珠眼裡帶著明亮的光,緊緊的凝視我。
我望著明珠誠懇的眼神,一種期盼,一種渴求。我緊緊抓著信咬唇:“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