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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捨命報她一回眸

還未到過年,前朝後宮熱鬧起來。這幾日皇上面帶笑容,滿臉喜氣。我詫異問圖海:“皇上這是怎麼了?一天都微笑著。”

“你還不知道?”圖海一臉驚奇:“西藏喇嘛明年開春進京朝拜。聽說還帶了一件佛教聖寶。”

“天珠!”

“咦?你是如何得知!這天珠有益壽延年之功,皇上早想一見。可惜是佛教聖物。西藏將此奉若天神,皇上不好奪人所愛。而此番進京,奏摺上寫明:一是與中原文化交流切磋;二便是為天珠尋有緣人。這豈不就是要獻寶給皇上?”

我聽完訝異:“既是西藏神物,又怎會輕易奉送。不該啊……”

“聽說天珠早就失光不靈了。這些年西藏各部紛爭廝殺,所以才獻寶,懇求大清出兵平亂。”圖海拿著樹枝當劍揮舞。

揭開天珠之謎,便可能找到歸家之法。我去告訴雲靈。雲靈沒有過多欣喜,不以為意的嘆道:“回去,談何容易!”

“若是能解開天女青玄失蹤之謎,便極有可能回去。”

“你捨得他?”

我沉默了,如今的我怎能離開他?可若能回去,與雲兒確是解脫。

天陰沉,大雪將至。月亮躲在厚厚的雲層裡,光暈模糊,一副被雲層俘虜的窘迫相。

今夜是除夕。喧鬧晚宴,曲終人散,各成寥落。人不圓,夜難明!宮裡人最怕過節,節日的燈輝裡更顯得自已的影子那麼寥落。所以每年今日,宮裡幽怨的琴聲最多。皇上去了佟妃那裡,今夜我也不圓。

一曲清幽的笛聲傳來,哀婉動人。竟也聽不出是何曲子?那笛聲優雅柔美恍似十五月光照人皎皎;又覺像輕薄的白霧渡來幽幽的山花香。

悠揚的曲符透著千頭萬緒的糾纏;有相逢的清甜;相知的酸甜;離別的澀澀;相思的苦味。一首曲子,竟讓我聽出了一個故事。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太平樓!

西藏使節即將進京,宮裡特別從宮外傳來一批伶人。不知是哪個伶人吹笛?太平樓住的都是外面來的伶人,一入夜這裡便上了鎖,不許人出入。今夜不知是哪個粗心的,許是過年高興過了頭竟忘了上鎖。

突然笛聲消失了。聽見“咻”一聲,一朵煙火在天空炸開。

“雪!金雪……”

天空綻開萬紫千紅的花朵。一個白衣男子背手而立,專注的望著漫天煙火。這個背影好生熟悉……

男子聽見聲音猛一轉頭,我嚇的一個退步。男子俊美的身子,轉頭竟然帶著一副猙獰的羅剎面具。

“嚇到你了……”面具下面一個粗啞的聲音,好似嗓子裡含了鉛。

“不……我跟著笛聲過來。你吹的可真美……”我慌亂的指著那人手裡的笛子,尷尬說道。

一張面具蓋住整張臉。面具盯著我一會:“姑娘,喜歡聽笛子?”

“嗯!你吹的笛子與眾不同。”我連連稱讚:“我方在門外聽住了!只是不知方才是何曲目?”

男子側身回道:“是小生聊慰寂寞自創了一首名為《長相憶》。姑娘若是喜歡聽,小生再為姑娘吹一曲……”

面具人說著又吹了一首江南民調。曲終,我連連拍手道:“還不曾拜問公子大名!”

“小生草野浮萍,無名無姓。自小師傅賜了“長風”伶名。”

“小女水瑤花,有幸拜望先生。先生為何頭戴面具?”我疑惑問道。

面具人敏感的摸著面具,背過臉生冷道:“長風生來面貌醜陋,恐嚇到生人。夜深了,長風也該回去了。請姑娘不要提及今夜遇見長風。”話剛落音,白衣飄飄迎風而去。

都怪自已出語莽撞,惹怒了他。他的笛聲真是出塵拔俗,讓人難忘。

後來我又遇見長風幾次,他似乎還在記恨我那日的魯莽,視我不見。

西藏使節終於進宮,這是京城頭等盛世。使節隊伍浩浩蕩蕩從東街進紫禁城,整個京師的百姓都趕來一睹熱鬧。

皇上在乾清宮接受朝禮,晚上在保和殿宴請使節。

月上枝頭,保和殿燈火輝煌,佳音不絕於耳。各宮娘娘陸續入座,雨濃意味深長的望我,我知道今日對我們四人是何等意義。

“皇上駕到——”話音未落,皇上含笑款款領著西藏使節走來。西藏使節卑躬含笑,與皇上談笑風生。

皇上剛一落座,鼓笙齊鳴,煙火昇天。我不經意轉頭髮現:戲臺一側,長風正目不轉睛若有所思的看著煙火。不知今夜能否聽見他演奏?

今夜,臧佛喇嘛“獻寶”!席上一切珍饈美味都是素齋、素果。煙火降落,戲臺突然明亮。戲班子吹吹打打,武生連翻十幾個跟頭,臺下叫好一片。一齣戲演罷,西藏奉上歌舞。異域風情,讓人大開眼界,無不稱頌。

宴會上氣氛輕鬆活躍,玄燁拍手笑道:“西藏風情,果然不同反響!讓朕大開眼界!布林丹使節,你不僅帶來了和平的信音;還為我大清帶來如此美妙的歌舞。中原有一句俗名:酒逢知已千杯少!朕已決心促成和平。上酒——布林丹,為了大清與西藏世代和平滿飲此杯。”

“布林丹替西藏人民感謝大清仁慈的君主!”布林丹一身藏服,滿臉絡腮鬍子充滿敬意的飲下和平的醇酒。

布林丹上前恭敬道:“布林丹此番來,不僅帶來了西藏渴望和平的心意,還帶了西藏最崇高的神物。”

“哦?”玄燁眉毛一挑饒有興致道:“朕早就耳聞天珠聖明!至今無緣想見……”

布林丹會意輕輕拍手,一眾僧侶從東南角走來,中間一位老僧手捧這錦盒被眾星拱月進來。眾人都立起身子,睜大眼睛。

我、雨濃與雲靈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錦盒。、

僧侶走上戲臺,席地盤坐,“叭叭咪咪”唸經文。老僧先對天珠施禮,又拿著柳葉繞著錦盒灑淨水。這是天珠開光前的儀式,如此更看出西藏對此物的重視。為表對西藏的尊重,玄燁與太皇太后等人也閉目唸經。

一刻後,老僧喃喃:“開光——”

老僧恭敬開啟錦盒,眾人“呀”一聲,接著“嘖嘖”聲聲。一些人捂嘴輕笑:天珠不過是一大珠子,無光無澤像是個死魚眼子。人群中有人輕輕嘲笑,皇上正顏,眾人趕緊收起笑臉。

布林丹嘲諷的掃一眼輕屑道:“天珠乃我西藏聖物,通天地之氣,轉運命輪迴。可惜六十年前,守護天珠的天女神秘失蹤,不知下落。天珠自那便失去了從前光彩。西藏法師曾卜卦雲:天女重現,有緣人在中原。布林丹千里迢迢而來便是要尋覓天女神蹟,復我神珠光華。”

眾人納罕,有些將信將疑。玄燁笑迎道:“原來如此!大清人多地袤,朕可派人助你早日尋得有緣人。不知可有信物特徵?”

“多謝皇上美意!”布林丹感激道:“若有人將手覆於天珠之上,使天珠現光!此人便是有緣人!”

“看來布林丹使者心中早有了線索!”

“確如皇上所言。布林丹懇請皇上請上一人!”

“何人?”

“大清平瑤公主——”布林丹提聲說道。

眾人斜著眼睛瞅我,皇上的臉色突然難看。雨濃及雲靈也十分詫異的望著我。玄燁悶聲片刻淡淡說道:“恐怕朕難幫你了!平瑤公主早已不再人間了!”

“啊?”戲臺上的僧侶驚訝的發出聲響。布林丹錯愕不已,鬍鬚輕輕抖動。這時一個僧人上前在布林丹耳畔喃喃幾句。

少時,布林丹恢復笑靨道:“可否讓皇上身後這位姑娘一試?”

布林丹意味深長對我點頭微笑。玄燁回頭盯著我,臉色越發難看。孝莊太皇太后出語:“你去吧!”

我領旨出去,小心走上臺階,僧侶對我很是敬畏。老僧將我請上前用藏語咕噥幾句,一個年輕僧譯道:“請姑娘一試!”

春風和煦,我卻覺得後背發冷。布林丹讓人將燈熄滅,天與地頓時陷入一片漆黑。我有些害怕,回頭看不見玄燁的臉。手顫顫抖抖的伸出來腦子裡都是青玄的樣子。手碰到天珠一剎那,只是冰涼。突然覺得手發麻,頭昏腦脹。

“亮了!天珠現光了……”臺下嘟嘟囔囔漢語藏語的驚歎。

天空突然風雷大作“轟轟隆隆”的聲響,恍惚見頭頂旋起一個大漩渦,像要把我吸走。我掙扎動不了,耳朵裡傳來眾人驚恐的聲音。天珠越來越亮,一道白光刺花了眼睛。我似乎腳離地,身體浮在半空中。旋渦裡一雙大手要把我抓走!

“瑤花……”玄燁疾呼。

突然,身體不知被什麼東西“咣噹”打了一下。身體被狠狠的摔地,無知無覺……

高挺的廟宇,直逼雲霄。雪地蒼莽地死一般的寂靜。

無根怯懦的趴在鐘樓的闌干等待她出來的時刻。當夕陽落入天際的霎那,天女殿的門“咯吱”推開。一個女子娉婷的身姿曼妙出來,那女子頭頂斗篷,身裹白色佛衣,看不見一絲容顏。

無根屏住呼吸,遠遠注目:青玄擺好香案,焚香向天祭拜,這就是無根看了整整十年的場景!整整十年這畫面刻在他腦海裡,畫在他畫裡,十年不增不減。焚香後,青玄便隻身眺望遠方,無根永遠不知道青玄究竟在看什麼?

半個時辰,天漸暗。青玄轉身後回殿,恰這時青玄突然止步。轉頭盯著對面的鐘樓,無根嚇得趕緊趴下。待他怯懦的伸頭看去:青玄已經進殿!無根懊喪的跪在地上,無比悲傷的哭出聲響。

這時,一箇中原僧人走過來見狀勸道:“無根,你塵緣難盡,難以修的正果!”

“無根慚愧!佛祖養育了我,無根卻入不了佛。今生只能做一個多情的畫師了!”無根喃喃自語。

元一法師無奈搖頭!無根盯著天空,月亮還沒出來,天出奇的黑。當空七顆星星明亮照人。元一法師掐指一算驚異道:“天有異象!今夜有大事發生。無根,今夜你萬不可出門。”

無根輾轉反側,左右難眠。他滿腦子都是青玄的身影,他懊悔自已怯懦。青玄今日望了鐘樓一眼。他若不曾躲避,或許能透過那輕薄棉紗窺伺她美麗的眼睛。無根起身,點燈遠望:月亮還沒出來,空中的那七顆星星越發明亮。

無根開啟箱子,滿滿的都是天女祭天的畫。他一生作畫,卻只畫了這一幅情境。無根看著畫中青玄遮臉的斗篷,突然陷入從未有的狂熱中。

他越過鐘樓,用年輕的臂膀翻過圍牆,偷偷溜到天女殿門外。殿內燈火瑩瑩,無根蹲在門口靠著門欄沮喪的哽咽起來。他今夜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翻過了那堵圍牆,可他卻沒有勇氣推開這扇門。

他害怕佛祖的責難,又生怕褻瀆了心愛的人。無根跪在青玄門口,親吻青玄踩過的地面,無聲無息的流淚。

忽然,殿內幽幽的傳來琴聲,青玄的琴。無根驚愕!天女一生不能說話,不能書寫;她必須像一尊蓮花坐檯心如死灰一般伏在佛祖身邊。

可青玄今夜彈起了琴?這意味著天女有了心有了雜念!無根驚慌失措,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想衝進去,可又不敢。天空突然大暗,月亮從厚厚的黑色中露出來,恰在七星之間。

七星連珠!七星拜月!無根方想起元一法師的告誡,天有異象。突然他被一道白光刺到,白光從天女殿射出來。無根一把推開門,只見青玄正撫摸這天珠。

天女不可私自開啟天珠!未等無根說話,青玄無憂無恨的轉過頭,那是一張美的讓人窒息的臉。青玄的眼睛像一潭死水冷靜,她像是沒看到無根一般。眼光掠過無根,又輕輕掠過。

青玄捧著天珠,天珠射出耀眼的光芒,把青玄照成透明。天女殿的屋頂要被掀去,一個巨大漩渦朝青玄壓過來。金色的佛光在牆上倒出兩排字“七星連珠拜天狗,乾坤歸正借天珠。”

無根大驚失色,喊:“青玄……”

青玄回頭,衝無根嫣然一笑。那笑讓青玄逐漸透明的身軀變得鮮活!無根愣住,那一笑讓他神魂顛倒。他很快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沒有叫,沒有阻止,像一個呆子似的怔怔看著天女青玄消失在眼前。

眨眼間,佛光消失了;七星不見,月亮也消隱了。天和地又是尋常樣子。

天女青玄消失不見!天珠冰冷的滾下地來,無根木訥的將天珠放入錦盒。發現異常的僧侶跑過來檢視,無根慌忙逃回屋子。無根回到屋子,心潮難平。他拿起畫筆便揮灑,他畫得極快,生怕自已會模糊青玄每一個細節。

東方發白,終於畫完。無根看著青玄的臉,入了魔。當僧人撞開他屋子的時候,他還在如痴如醉。無根處死前一天,元一看望問起那晚究竟發生什麼。無根笑而不語輕輕說了一句:“七星連珠拜天狗,乾坤歸正借乾坤。”

第二日無根被火燒死。

我從夢中驚醒,恍似康熙八年從夢中醒來。分不清是夢還是醒!

玉竹驚喜的扶我起來,我渾身乏累催著她取畫。我開啟那張無根嘔心瀝血之作:青玄一笑,讓無根寧死不悔。

“真相原來如此……”天珠讓我看見六十年前青玄消失那夜之景。我終於解了青玄失蹤之謎。也許青玄看到茫茫草原皚皚白雪之時,便有了心有了情。青玄開啟了錦盒,在七星連珠日借天珠逃離了這封鎖的廟宇。

有了慾望,就成不了佛。青玄捨棄了佛,選擇了自已。無根知道一切,卻為保全青玄名聲自已甘願赴死。

無根畫裡的青玄,鮮活靈動。無根明白青玄的抉擇,用生命成全青玄。他用命去報答青玄一次微笑的慷慨。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