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念月歸的功力,睡在這塊靈石上並不會對修為有什麼進益。
但若是加上外力,便可充分發揮作用。
雪已宵探出兩指,對準睡夢中的念月歸,往她的丹田注入一絲細小的仙力。
仙力帶著她體內的靈氣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運轉。
似乎感知到修仙者正在運功,靈石的靈氣開始向念月歸的周身匯聚。
然後被念月歸吸收。
源源不斷的靈氣進入她的體內。
她丹田內的靈氣盈盈流轉,隱隱開始有進階的徵兆。
若是她肯修煉一整夜,明早便能到達築基期。
雪已宵看了一眼念月歸的睡顏。
罷了。
雪已宵收回仙力,將外袍蓋在唸月歸身上,挨著她躺了下來。
他伸手覆在心口處。
只要像這樣靠近念月歸,那缺失了一半的心魄,便會安穩許多。
不似往日那般疼痛。
雪已宵閉上眼睛。
一夜安眠。
第二天,清晨。
念月歸感覺有什麼東西壓在自已身上。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一隻胳膊搭在她的腰上。
她身上蓋著孔雀藍色外袍,看著有些眼熟。
她心裡一驚,突然發現,她枕著的,也是一隻胳膊。
念月歸趕緊往後扭頭看。
雪已宵的臉,倏地出現在她雙眸中。
他就躺在她身後。
念月歸慌忙起身跳下石臺。
他現在還閉著雙眼,好像還沒醒。
這廝果然圖謀不軌!
念月歸壓下心中的慌亂,迅速檢查身上的衣物。
而且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她的身體能感覺得到。
衣服還是昨天的樣子,有的地方被她壓皺了。
衣帶也好好的繫著。
渾身上下也沒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念月歸稍稍安心。
“你怕什麼。”
雪已宵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念月歸生氣的瞪他。
雪已宵坐起來,似是對她的反應有些不耐煩。
“我是你師尊,又不會把你怎麼樣。”
他輕飄飄的語氣,讓念月歸心裡更惱火。
她把外袍團成一團砸在雪已宵的臉上。
“雪已宵你這個變態!”
“男女大防你懂不懂!?”
“親父兄都要和女兒避嫌,更何況是師徒!!”
袍子滑落,雪已宵的臉色十分難看,周身立即充斥起凌厲的仙氣,昭示著仙力主人翻湧的怒意。
他抬掌聚氣,隔空掐著念月歸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
然後慢條斯理下了石臺,抖抖外袍穿上。
念月歸人在半空吊著,臉憋得通紅,喉嚨裡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真是沒天理啊!
做錯事的人反倒動起手來了!
雪已宵走過來,看也不看她,只飄來一句,“知道錯了嗎?”
念月歸:“……”
一萬頭草泥馬從念月歸心頭狂奔。
見對方沒有回應,雪已宵語氣開始嚴厲道:“本尊在問你話!”
念月歸勉強用氣衝擊聲帶:“額嗯唔……”
潛臺詞是,再不放開她就嗝屁了。
雪已宵皺著眉,不情願地解開束縛咒。
念月歸“咣”的一聲脆響,摔在地上。
重新獲得呼吸的權利,她一邊咳嗽一邊喘氣,聲音像頭驢。
雪已宵不厭其煩地走到她面前。
念月歸半跪半趴在地,視野裡出現了他的衣袍下襬。
現在只有雪已宵能幫她,她可不能把他惹毛了。
她不想認錯,但想活著。
她伸手抓住雪已宵的衣角,虛弱道:“咳咳咳……月兒錯了,師尊。”
這時,雪已宵開口了:“本尊也有錯。”
咩?
念月歸有些驚訝。
她沒聽錯吧?
這位尊神也會知錯?
還沒等念月歸反應過來,只聽他繼續道:“錯在太過仁慈,所以才會讓你這個廢物蹬鼻子上臉,像山上的野狗一樣沒有規矩。”
果然,是她多想了。
雪已宵蹲下來,伸出手鉗過念月歸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
“下次你若還敢放肆,本尊饒不了你。”
念月歸趕忙點頭。
雪已宵冷哼一聲,起身甩袖走了。
她總算鬆了一口氣。
雪已宵直接瞬移到自已的居室裡。
他神情凝重,抬手捂住心口處。
那裡疼痛難忍。
他果然猜得沒錯。
雪已宵心中的疑惑被證實。
一旦親近念月歸,那殘缺的心魄便安穩舒暢;若是傷害她,心魄就會像現在這樣劇痛,比以往要更痛苦。
雪已宵陰笑。
看來,今後不得不照看好他這個“愛徒”了。
**
由於練功房處於神秘閣樓內部,沒有雪已宵的帶領,念月歸是沒法從練功房裡出去的。
所以快到午時了,她還閉目端坐在靈石臺上修煉,沒法出去吃飯。
就算能出去,沒有雪已宵帶她御劍飛行,她也到不了天虞山的膳房。
她還沒到築基期,沒有辟穀,肚子開始“嘰裡咕嚕”地叫起來。
正當她犯難的時候,一道聲音在房中響起。
“參見大小姐。”
她睜開眼睛,翠雀不知何時出現,正恭敬地向她行禮。
“是你?”念月歸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翠雀回答:“回稟大小姐,是主上命奴婢前來服侍您的。”
“可我這裡也沒什麼事讓你做啊。”
翠雀莞爾一笑:“自然是有的,大小姐您不是餓了嗎?奴婢去為大小姐準備午膳。”
念月歸恍然大悟。
雪已宵還知道給她送來個做飯的。
這人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這麼體貼,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等念月歸用過午飯後,雪已宵回來了。
他手裡還拿著一個小玉瓶。
念月歸不敢主動跟他說話。
但她又覺得不主動示好等於擺譜,於是開口柔聲問道:“這是什麼?”
雪已宵把玉瓶放在她面前,道:“這是築基丹,你現在已是煉氣期後階,今日我便助你築基。”
念月歸見他不再生氣,也來了興致,道:“按照這個速度,我是不是很快就能結丹了?”
“白日做夢,”雪已宵冷笑一聲,“以你的資質,能不能築基還不一定。”
念月歸撇撇嘴。
她接過築基丹服下,在靈石臺上坐好。
運氣化功,以功凝氣,身心意不動,收斂心神。
細聽自身呼吸吐納,融合天地靈氣,抱元歸一。
感知金木水火土在萬物中的變化,微絲皆入神識。
以靈氣凝聚為靈液,執行流轉源源不停。
忽然,念月歸清明的識海開始變了景象。
周身原本穩固的靈氣開始出現波動。
父母的遺像,此刻竟然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你看,就是那個孩子。”
“可千萬別來我家,養一個孩子就夠煩了!”
“就不能直接送去福利院嗎!”
親戚們的話不停在唸月歸的腦海裡迴盪。
車禍發生的場面也像電影似的不斷回放。
翻倒的車子內,母親將年幼的念月歸緊緊抱在懷裡。
她的衣衫,一片赤紅。
是血。
是母親的血。
車裡散落著細小透明的碎片。
一個空眼鏡框被擠壓變了形。
是父親的眼鏡。
父親和母親,就在她的身邊,她的眼前,沒了氣息。
“她怎麼沒跟她父母一起死呢。”
是啊,為何她沒有跟父母一起死去呢。
也好過孤苦伶仃,孑然一身漂泊於世。
濃烈的苦楚翻湧攻心。
“噗”的一聲,念月歸嘴裡噴出一大口鮮血。
雪已宵見狀,立即伸出兩指,點在她的印堂。
“平心凝神,斂意收魂!”
念月歸似乎沒有把雪已宵的話聽進去,嘴裡不停喃喃道:“媽媽……爸爸……”
“別走……別離開我……”
雪已宵皺眉,向念月歸注入一絲仙力,繼續念道:“勿聽勿視,勿妄勿動。”
識海中的幻象有了波動。
“月兒……”母親和父親喚著她的名字。
念月歸大喊著朝他們跑去:“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可無論怎麼奮力地奔跑,都無法靠近父母一絲一毫。
他們彷彿在天邊那樣遙遠。
“斷思攏緒,無為自息。”
雪已宵的聲音還在繼續。
念月歸緊閉的雙目,流下兩股赤淚。
“爸爸……媽媽……”
父母的幻像還在遠方。
他們向念月歸微笑著,像是等待著孩子的歸來。
念月歸丹田的靈力越來越不穩定,周身運轉也亂起來。
幾處經絡甚至出現了靈氣對沖的情況。
她的意志力開始減弱。
“念月歸!”
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來。
好熟悉。
“念月歸!那些是假的!”
念月歸停下追逐父母的腳步,內心開始動搖。
爸爸媽媽,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識海中的波動停止了,她忽然間清醒了許多。
父母早已逝去,而自已也長大成人。
縱使萬般眷戀,她是不是也該放下執念,好好活下去呢。
“念月歸!”
就是這個聲音。
震懾心魂,冷徹非常。
卻曾在她危難之際,救她於水火。
“月兒,回來!”
雪已宵傾注仙力的喝聲,像清澈的泉水,滌清了念月歸的心境。
識海中煩擾吵雜的聲音停止了,那些令人痛心的畫面也煙消雲散。
轉而出現的是,一個身影。
白色仙衣,清姿俊朗。
她的心開始安定下來,嘴裡喃喃念道:“雪已宵……”
“收心斂神,”雪已宵打斷了念月歸的呼喚,“繼續運轉靈力。”
雪已宵用那絲仙力穩住了她的識海,隨後便抽了出來。
念月歸的識海終於恢復了清明。
她壓下翻湧的哀痛,定神收心,開始重新運轉靈力。
靈力在她身體中每一條經絡飛速運轉,越轉越強。
漸漸的,所有靈氣匯聚在她的中宮內,運轉速度變緩,卻更加凝聚。
靈石臺的靈氣驟然升起,圍繞念月歸的周身開始旋轉。
整個人隱隱散發著微光。
接著,她覺得渾身都開始出現了變化。
彷彿浸潤在無邊無盡的天地靈氣之間,舒暢又輕鬆。
她能感覺得到。
她體內的靈力變得更強大更穩固。
她的神識能散到更遠的地方。
她甚至能感覺到靈魂已經不再汙濁。
不管是從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有了質的飛躍。
從頭到腳無不清暢爽利。
她成功進入了築基期!
念月歸運氣收功,緩緩睜開眼睛。
雪已宵清秀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簾。
“剛才……謝謝你。”
念月歸向他道謝。
雖然她已經順利到達了築基期,可識海中出現的景象,都是她和真實身份有關的資訊。
雪已宵在助她脫困之時,有沒有窺探到她識海呢?
念月歸一想到此處,心中暗暗忐忑。
萬一他發現她是假的念月歸,還會像現在這樣關心她幫助她嗎?
還會在她有危險的時候,來到她的身邊保護她嗎?
念月歸偷偷的看了一眼雪已宵。
但雪已宵還是往常的模樣。
應該是沒有暴露身份。
她才剛安下心來。
雪已宵冷笑了一聲:“恭喜你築基成功,你總算不再是仙界多餘的廢物了。”
念月歸:“……”
好好誇獎人一回能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