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毛杉全獨自漫步至後營,探望潭瓊夫人與平剛。剛到軍帳門口,只見那軍醫慌慌張張奔上來,二人險些胸膛相撞,杉全伸臂將其扶住。軍醫稍稍緩了口氣:“靈公啊,靈公身體可好些了?
杉全道:“多承掛念,已無大礙了。夫人和平剛現在怎麼樣了?”
軍醫擦擦頭上冷汗,偷眼往帳中瞧瞧:“他們倆,我是沒法治了。那個大個子,渾身堅硬如鐵,我要給他施針活絡,根本無從下手。喂他喝藥,也灌不進去。那個夫人躺在床上不停囈語,說什麼‘陸婷你別跑,我要殺了你!’我為讓她靜下來,剛剛給她下了針,沒想到她突然間把針拔下來,亂扎亂刺,您看看我胳膊上的紅點!得虧我跑得快,要不然就是她給我治病了。”
杉全忍不住笑道:“辛苦您了。請您再跟我進去一趟,等下我制住他們,您儘管放心治療就是。”
軍醫道:“多謝靈公,您在我就踏實了。”
二人進入營帳,只見那夫人閉著眼睛,口中咿咿呀呀地怪叫,雙手瘋狂揮舞。毛杉全近前道:“夫人,是我。”
夫人哪裡聽得,兀自吵鬧不止。毛杉全伸出二指,點在她眉心。夫人全身抽搐幾下,雙臂隨即垂落,口中還在喃喃低語。待有半晌,終於沉沉睡下。軍醫隨即給她下了針,毛杉全問道:“她半個時辰內不會醒來,時間夠嗎?”
軍醫道:“足夠,我等兩刻給她取針。還有這個大個子,我給他調製了湯藥,煩勞靈公助我灌下,這嘴我掰不開。”毛杉全道:“容易。”坐到床邊,捏住平剛頜骨,使其張口,軍醫將藥湯傾入,杉全抬下顎一送,藥湯即灌入腹中。
杉全見天色已晚,起身道:“有勞軍醫仔細,楓棟那裡還要我過去,我等下再來。”軍醫稱謝不盡,相送出帳。
戌時初刻,天色盡黑。宮鼎山眾妖生火做飯。楓棟在帥帳中置酒宴請杉全,卓銘與夏濂相伴作陪。四人推杯慶盞,開懷暢飲。談笑間,夏濂神色一變,酒杯從手中滑落。卓銘問道:“怎麼啦,酒味不對?”夏濂凝神道:“哥哥們,外面有動靜。
楓棟警惕道:“什麼動靜?”
夏濂道:“我聽到了人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毛杉全道:“我怎麼沒聽到?”
楓棟道:“杉全你不知,夏濂聽力極佳,他右耳受過傷,左耳卻更為靈敏,有一些兒風吹草動都會給他發覺。他說有必定不虛,傳命小妖快出去看看。”
正如夏濂所料,龍桓大軍已然奔至山腳下,瞬間擊破鹿角,闖入營中揮槍便刺。敵兵措手不及,許多小妖口中吃食還未及嚥下,就被刺個透心涼。不多時,山腳的兵士死傷殆盡,少數倖存者往山上潰逃。華龍引著妖兵繼續向上衝殺,半山腰的眾妖來不及準備,也陷入慌亂之中。一時叫喊震天,個個東跑西竄,只見鍋倒飯灑,湯潑滿地。藤巖軍少數將領緩過神來,率領手下奮起抵禦。山腰處交戰未定,忽聽山頂處鼓聲隆隆,原來那裡的妖兵得知了訊息,急急列隊以待。華龍正指揮殺敵,忽見上方星星點點,約十數支箭向下飛射。華龍縱身躍在半空,凝聚法力於三尖刀上,望上揮舞,霎時間寒氣彌空,箭矢全被冰凍墜落。華龍又將三尖刀向下揮動,白光一閃,只見霜華遍地,陰冷的霧氣向山腰之上瀰漫。
帥帳中,杉全等人已然坐不住,只聽簌地一聲,剛剛派去的小妖飛闖進帳,慌報道:“那華龍領了一隊妖兵,從東路攻打山嶺。還有一隊兵馬,從西路襲來!”
卓銘怒吼一聲,楓棟的右拳重重砸在桌子上:“這廝真放肆,待我出去拿他性命來!“卓銘叫道:“元帥,你身上還有傷,去不得!”夏濂道:“敵兵勢大,還請元帥先撤,我們在此斷後。”
“這什麼話,本帥豈能丟下你們跑了?都隨我出戰。”
此時龍桓大軍已牢牢控住局面,華龍命眾將各帶隊去攻敵方營帳,他率人在此牽制敵方主力。山腰以上的敵兵多被寒氣侵襲,身上掛滿冰霜,動轉不便,被趕上來的龍桓山妖兵肆虐砍殺。華龍很是滿意,冷笑道:“當初給我敲暮鼓,今天我給你們敲喪鐘。”忽見一道青光破空而來,落地如水波擴散,眾妖身上寒霜隨之消失。華龍凝眸觀瞧,只見是楓棟拄著銅棍,一蹦一跳地躍將過來,斷喝一聲:“賊子休得放肆!”
華龍揚起嘴角笑道:“楓棟啊,你我相持許久,也算熟人了,今日黃道吉日,正好送你入殮。來年今日,我親到你墳前相祭!”
楓棟氣得說不出話,咬牙怒視著華龍。華龍欺身揮三尖刀劈下,楓棟將銅棍交到右手上,擋也不擋,他側閃躲避刀鋒的同時,挺棍往華龍的面上擊去。華龍知他身上有傷,不能久戰,只好拼著兩敗俱傷奮力一搏。華龍哪肯與他硬賭,輕鬆地將身體向後仰過,即將身體一轉,順勢將刀杆的尾部獻出,突地打在了楓棟的左肋上。
楓棟臉色一僵,牙齒緊緊扣住。此時三尖刀再度橫斫而至,他立即收棍相擋。終因受傷氣力不濟,被震得後退兩步,銅棍斜杵到地上。華龍見機會難得,隨即飛步上前,待下一刀就取他性命。
楓棟急欲退避,身後突然轉出一人,輕抬兵刃磕斜了刀鋒,身前引著兩點流星,行如幽靈,動如魅影,與華龍殺在龍潭虎穴。
二人交戰未幾,卓銘與夏濂趕上前來。夏濂見楓棟捂住肋骨,身軀晃晃欲倒,急喚道:“卓銘,你快帶元帥走!”
卓銘怒氣勃勃:“要走你走,我跟這廝拼了!“綽刀便奔上前去。
夏濂喊道:“這時候還爭什麼,快走啊!“卓銘哪裡理會,見兩個殺作一團,也不管是否誤傷,衝來掄刀便砍。華龍見他二人一齊相攻,便用刀鋒攪住雙槍,引著杉全騰起在空,踏霧駕雲,不知飛往何處去了。卓銘還要追趕,楓棟喝道:“回來,我們撤!”
卓銘怒吼一聲,無奈轉身趕回,扛起楓棟,飛奔遠去。藤巖妖兵見主帥退去,鬥志益減,陸續往東山敗退。
卻說華龍與毛杉全在夜空中相爭不下,且戰且行,看看已離宮鼎山數十里遠。華龍暗想,自已還要回去助戰,不能和他糾纏不休。他靈機一動,突然按下雲頭,落入下方一片矮山間。毛杉全緊追不捨,趕至山坳裡,卻見華龍消失得無影無蹤。杉全左探右察,不見人影。他一路搜尋,漸至山谷,恐遭偷襲,提槍謹慎慢行。上方隱隱有腳步聲響,杉全凝神觀望,那華龍突然躍出,三尖刀迎頭劈下,杉全雙槍急架忙還。
卻說宮鼎山西側,龍桓諸將大獲全勝,藤巖妖兵盡已退守東山。玉璋引領一眾妖兵搜檢敵營,至一座大帳前,忽聽身旁小妖叫道:“您看上面!”玉璋抬頭,空中一道黑影倏然閃過,投東而去。玉璋心念一動,此人身形似是有些眼熟。進入帳內,已空無一人,忽覺濃香撲鼻,那桌上擺著數碟飯食,中間一鍋雞湯,餘溫尚存。桌角還有三瓶傷瘡藥,數塊藥布。往床邊看去,一條帶血的黑衣搭在枕邊。玉璋暗想,莫不是那個神出鬼沒的傢伙?看情形,此人身上有傷,還未痊癒,若趕上去,那可是建功良機啊。出帳對眾兵道:“你們繼續搜尋,我去去就來。”
玉璋飛身而起,躍過一座山頭,四下觀望。恰當此時,夜空中又飛來一道黑影,玉璋大喜,迎上去揮刀猛砍,那人叫道:“玉璋,是我!”玉璋聽得聲音熟悉,急忙住手:“是華龍將軍?您不是和毛杉全鬥上了嗎,怎麼會獨自在這裡?”華龍道:“我在山間尋了棵小樹,變作我的模樣,陪那傢伙玩兒吶。你們這裡怎麼樣?”
“哦,將軍,我們...”玉璋言語忽止,又將刀挺起來,“且慢,誰知你是真是假?你莫不是敵將,變化來騙我!”
華龍白了他一眼:“瑜王眼瞎倍愛護,一看全結大冬瓜。是你說的吧?”
玉璋釋然一笑:“是了是了,你是華龍將軍,錯不了啦。”
“別鬧了,快告訴我戰況如何。”
玉璋道:“我們已經佔領了西面山嶺,東面是敵軍帥帳所在,暫未攻下。我發現了那黑衣人的蹤跡,正要去追趕。”
華龍道:“敵軍兵敗如山倒,拿下整座宮鼎山只是早晚的事。管他什麼黑衣人白衣人,不必追了,我想這西山諸營中,定然還有些油水可撈,你我快些回去,別讓他們再跑了!”
二人立即回到山中,聚集眾妖,吩咐仔細搜尋。華龍漫步在山路間,望著滿山征塵,感慨良多:“源鑑兄長臨別贈言委實不虛,若非形勢此消彼長,我等又怎能得此勝利?那楓棟心思縝密,麾下兵馬強悍,卻也未料有今日之敗。看來勢衰力弱之時,徒勞無功之際,與其苦苦撐持,不如早日退去。”忽見有一小妖來報道:“將軍,我們隨墨良將軍巡視,發現在山側一座兵營中,躺著兩個人。是一男一女,模樣十分奇怪,不像是一般兵士,墨良將軍讓我來報知。”
華龍眉頭一挑:“帶我過去瞧瞧。”軍士隨即引路行至山側面小路旁,發現一座孤零零的小營,已被墨良帶領眾兵團團圍住。華龍率眾掀開帳簾,迎面只見兩張木板床,躺著一男一女。華龍踱近前,只見那漢子龐然修偉,沉睡無聲,女子容姿明豔,睡意微響。
華龍微笑道:“這二人,看來就是潭瓊夫人和平剛。不錯啊,總算撈著兩條大魚。看來他們是重傷未愈。你們快拿鐵索將這兩個綁縛了,一併帶走。”
隊伍中走出了四個小妖,兩人拿著一條寒鐵索,上前綁縛。華龍已盤算好,等下毛杉全勢必會發現端倪,趕回助戰。到時自已與眾將聯手,爭取將他也生擒活拿了,此番一戰方才不枉。
正當此時,床邊突然傳來兩聲驚呼。華龍猛一抬頭,就見右床處的兩個小妖仰面摔倒。床上的婦人托地跳將起來,略一抬手,左邊床榻旁的兩個小妖也一齊栽倒。
華龍一驚,只見那婦人再次揚手,眼前寒芒閃閃,華龍急叫一聲:“小心!“俯身趴將下去。他身後的小妖不及反應,又倒下三五個。華龍綽起三尖刀,戳在床尾橫樑下,揚手一挑,那張床隨即倒豎過去,把婦人栽下床來,床尾倒向她頭頂。婦人向後閃身,伸手抵住床板,運力頂壓。忽然她意識到了什麼,迅速抽身閃到一旁。只見三尖刀從床板中飛速穿出,左右一分,床板被震成數片。夫人暗自後怕:“好險,剛才要是頂那床,就得被他戳個透心涼了。“急摸兵器時,不見了金絲軟鞭。她立即跑到平剛身旁,猛烈搖晃著他:“起,起,平剛快起!”
平剛瞑目不應。此時華龍躍步近前,三尖刀自她腦後斬落,夫人低頭避過,刀鋒卻向那床上的平剛劈去。夫人大驚,一腳將平剛踹下了床。咔嚓一聲響,木床被三尖刀擊得粉粉碎碎。
夫人驚怒交加,當下不管不顧,挺身撲向華龍,雙拳齊擊向兩側太陽穴。華龍便俯下身,橫刀杆將其頂退,雙手一揮,三尖刀橫抹夫人腰腹。夫人身法靈動,躬腰趨避,不料刀尖突然改變方向,向她前胸直刺,夫人見其來勢凌厲無比,一時難擋,匆匆移步後撤,刀鋒旋轉著一路跟隨,危急之下,夫人將雙手抓住刀柄,竭力撐定。二人僵持了片刻,夫人因重傷未愈,難以久持,眼見刀鋒距自已的胸膛越來越近,她猛一側身,雙手將刀鋒帶落身旁。華龍待要變招,卻見夫人右手抓住刀柄,橫身躍起,起左腳掃擊華龍眉角。華龍不退不避,抬起右臂硬作格擋,同時猛抖刀杆,震得夫人向旁落去。
夫人堪堪站定,穩住身形,此時她已滿頭虛汗,喘息連連。華龍笑道:“這位大娘,你若肯降,我保你二人不死。”夫人罵道:“去你奶奶的,老梆菜還有臉叫別人大娘!就你這倒黴樣,給我舔腳都不配!”華龍呵笑不語,揮刀近前再攻,忽聽上面有人叫道:“夫人接鞭!”
只見帳頂處落下一物,夫人抬頭看清是她的金絲軟鞭,當即飛身去接。華龍眼疾手快,挺起三尖刀迎著夫人的身形飛刺。夫人只見鋒芒凜冽直指小腹,半空中側過身,欲避過刀的來勢,帳頂之人隨即跳下,手持長槍隔開三尖刀。華龍也不執著,便棄了夫人,轉刀身壓住槍桿,橫刀鋒向他進攻。那人翻槍抵禦,此時夫人握住軟鞭,抖腕一甩,鞭梢將三尖刀震了開去。
三人落腳站定,華龍見來者是夏濂,驚奇道:“呀呵,你怎麼回來了?”
夏濂冷哼一聲:“你要殺我同袍,我豈能讓你得逞!”
華龍道:“好啊,那你們就一起上路吧!弟兄們,都撤出去!”
言罷,華龍綽步去戰二人,兩個齊力相迎。墨良乘機帶人將倒地小妖救出,一齊退到帳外。華龍略鬥幾招,隨即虛晃刀鋒,飛身後撤,三尖刀左右一揮,將營帳半邊的支撐柱全部斬斷,那營帳斜塌下來。華龍縱身一躍出了帳門,急喚道:“玉璋快放火,給我燒!”
玉璋自嘲道:“我這凡火,管用嗎?”
華龍知他還為上次鬥法之事耿耿於懷,此刻無暇安撫,急道:“就是柴火也行,快放吧!”
玉璋於是重心下沉,伸出雙臂,兩道火焰從掌心飛出,營帳即被點燃。華龍恐被他們逃脫,施起法術在帳外罩上一層光罩。不期還未得成,上方突然傳來帳布撕裂之聲,卻見夫人和夏濂兩個架起平剛,猛然一躍,如穿雲箭般衝出帳頂。
華龍眉間一緊,便收了法力,拔地而起,三尖刀凌空下擊。夏濂與夫人齊舉兵器格擋,卻因帶著平剛不便,半空中三人被震散,平剛和夫人墜入火光中,被墨良和玉璋率眾圍攏住。夏濂蕩在空中迂迴而來,要幫二人解圍,卻被華龍橫刀攔在面前。
華龍喝道:“夏濂,楓棟已去,你們還不束手就擒!“夏濂更不答話,舉槍劈面便刺。此時那營帳已燃燒過半,還有幾處餘火尚存。夫人站在火堆中,護住平剛,她用金絲軟鞭纏住一塊燃燒的帳布,舉在頭頂,掄轉成圈。眾小妖望著那團火焰如風車般轉動,攪起漠漠黑煙,一時心生介懼,手握刀槍不敢靠前。玉璋大喝一聲,長刀直入,登時攪住了軟鞭。那些小妖便要來捉平剛,夫人顧此失彼,忙亂不迭。急切間全身猛一較勁,竟將玉璋手中刀拽將下來。夫人一腳蹬開玉璋,揮鞭轉動刀杆再度晃退小妖,玉璋眼見自已的長刀倒成了對方的武器,不禁惱羞成怒,拔出腰間佩劍,沒頭沒腦地向夫人亂刺。
墨良見玉璋戰夫人不下,提矛趕來相助。夫人將軟鞭所纏長刀取下,左手持刀,右手持鞭,全力迎戰二人。平剛卻已無人照應,眼見要落入敵手,忽然後軍一陣騷動,傳來小妖的聲聲慘叫。華龍心下一沉,知是毛杉全回來救援。適才杉全雙槍紮在華龍身上,那華龍頓時化為木樁,三尖刀變回樹枝,杉全才知中計,立即趕回大營。華龍忙於對付夫人和夏濂,一時將他忘卻,不意此時被他襲來。那些小妖如何抵擋得,早被毛杉全衝亂了陣腳,一片哀嚎悽慘。華龍顧不得夏濂,只得轉身掣刀回援。毛杉全知敗局已定,再撐下去徒勞無益。忙道:“夏濂,你快和夫人帶平剛走。我隨後就到!”
夫人與墨良、玉璋纏鬥多時,她的傷勢早已復發,此刻腳步虛浮,腰肢痠軟,動作愈發遲緩。墨良的矛尖逼在面前亂晃,玉璋在旁提劍虎視眈眈。夫人咬牙抵禦,不意被墨良打落了左手長刀,玉璋長劍偏鋒側進,劍尖徑點夫人面頰,夫人揮軟鞭捲住矛鋒,橫拉近前,架住玉璋的長劍。二人同時起腳,夫人被遠遠地踹飛出去。
夫人癱倒在地,竭力掙扎卻難起身,捶地恨罵道:“倒黴催的,被這兩個小王八蛋算計了,真他孃的憋屈!”只見玉璋與墨良踏步逼近,此時夏濂悄然自二人背後襲來,掌中長槍直刺玉璋後心,玉璋渾然不覺。墨良聽風辨形,知有敵來襲,左手突然握住玉璋拿劍的手,反掰到玉璋身後,猝然將長劍飛射而去。玉璋驚道:“你扔我劍幹什麼?!”
“這個給你!”墨良將矛杆丟給玉璋,轉身奔向夏濂,乘對方避過飛劍之際,閃身搶近,右手按住槍桿,左手揮拳便打。夏濂措手不及,面上連挨三拳,急忙遞手相還。玉璋看清是夏濂來襲,方才知其原委,暗自稱讚墨良機敏,當下提起長矛,照準夫人猛戳。
夏濂一邊與墨良廝打,一邊叫道:“夫人快走!”夫人被玉璋逼得急了,大喝一聲,金絲軟鞭就地抽起一顆石子,飛向玉璋面門。玉璋剛剛在營帳內見識過夫人的暗器功夫,現下不敢輕視,立即俯身避過。夫人抱起平剛,飛身升空而去。
杉全與華龍正鬥得膠著,餘光瞥見平剛壯碩的身影衝入雲霄,只道他三人盡已脫身,頓感寬慰,雙槍架開三尖刀,轉身騰空離去。華龍急縱雲追趕,不知此人極擅夜行,身臨夜境,如魚入大海,轉瞬之間,就不見一絲蹤影。華龍起在雲霧間,只見眼前漆黑一片,無跡可尋,再度糾纏無益,只得回返。
卻說夏濂與墨良互毆多時,二人面上鼻凹額裂,眉開唇綻,面目極為豔麗,一個似閨閣內翻倒了胭脂,一個似春日裡綻滿了桃花。夏濂欲抽空使槍,卻被墨良近身逼住,硬拳利肘如雨點般砸來,夏濂只得全力抵禦,不覺把那杆槍掉在一旁。此時玉璋率眾妖前來,夏濂見勢不妙,將右腿踏入墨良中門,貼身進肩猛靠,墨良被撞退數丈,眾小妖在後接住。墨良抹抹臉上的血跡,奮起再戰,玉璋攔住他道:“兄弟且歇,待我拿他。”
玉璋揚刀一指,眾小妖如潮水般湧向夏濂,夏濂急忙將槍拾起,閃身抵禦。小妖將其團團圍定,夏濂公然不懼,掌中槍如游龍,傍身環繞盤旋,周遭小妖數百條槍,莫能近前。
此時華龍返回宮鼎山,向東西山嶺巡轉一番,山間各處戰事已息,敵軍除戰死逃亡者,餘者盡已被俘。唯有方才燒成灰燼的營帳附近,約有數百小妖攏在一處,正吵嚷得熱鬧。華龍拽步前來,半路上忽見一小妖來道:“將軍,您快來看看吧,剛剛被那個婦人打倒的弟兄們,有兩個已經沒命了,其餘的也都疼得不行了。”
華龍近前一瞧,那幾個小妖倒在地上打滾,口中不住呻吟:“將軍,救救我們,我們疼!”
華龍暗自沉吟,他知道夫人暗器厲害,不知其上浸了何毒,能否得解。且近前安撫道:“你們別動,我就與你們取針。”
華龍掣出三尖刀,捻起法訣,將刀身前端化成一塊磁鐵。橫端刀在他們身上掃過,根根細針破體而出,小妖們痛苦萬狀,慘聲哭喊,華龍立即釋放寒霧,將他們的傷口凍住。
華龍將刀身湊近前,伸手捏起一枚針,用鼻子嗅嗅,似乎並未浸毒。華龍捻著針思忖道:“這針好生奇怪,若說是暗器,卻又過長了些,針尾還綁著銅絲,倒像是行醫所用之針。”
華龍安撫道:“你們放心,針上並沒有毒。只是對方手法精準,打入了臟腑之內,因而疼痛萬分。我已將你們的傷口封住,暫時不會發作,天明再去尋些草藥來救治,定能好轉。”
華龍安排兵士將傷者照看好,疾步趕來,分開人群,只見敵將夏濂被困在當中,手搦長槍,頑強死戰。華龍自語道:“跑了藤巖五傑,若留下此人,也還算好。”正要吩咐小妖生擒活拿,不料一旁的玉璋聞言,咬牙暗恨道:“都是這夏濂作梗,以致今日功虧一簣,還想歸降,做夢吧!”忽地凌空躍起,手舉長刀向夏濂揮砍。華龍大驚,喝止已然不及,當下翻掌放出滾滾寒霧,將玉璋罩在其中,登時凝為冰雕。夏濂正竭力廝殺,不意那冰雕從天而降,撲地撞個滿懷,一齊倒下去。夏濂被壓在下面,慌忙將冰雕推開,伸手抓槍,卻已被眾小妖數十條槍頂在咽喉。
華龍搖頭一嘆,只見小妖們押著夏濂來到面前。夏濂死死瞪著華龍,雙目圓睜像只獅子。華龍無奈與他對視,神情尷尬不已。半晌,夏濂高喝道:“華龍大將軍,這麼多人打我一個還要偷襲,敢問羞也不羞?”
華龍想要解釋,但轉念想來,玉璋究是自已帳下之人,再怎樣辯解,這個乘隙偷襲之名也難以丟掉。只得賠禮道:“夏濂將軍,此是我等過失,還望將軍見諒。”
夏濂鄙夷地哼一聲:“少來這套。既擒我在此,別磨磨唧唧的,要殺就動手吧!”
華龍寬慰道:“將軍武藝超群,膽識過人。藤巖軍中不乏能者,但能入我眼的,委實不多。你若願歸降,你我攜手並肩,定能成就一番大業。”
夏濂傲睨道:“你倒看得上我,我卻瞧不起你。你們龍桓山的人,盡是沒皮沒臉的窩囊廢。說什麼成就大業,你們的大業,就是正面戰鬥一敗塗地,龜縮不出靠他人奪糧救濟,厲兵秣馬多時只敢乘夜偷襲,拼命追殺傷者依舊一無所獲,死傷半數軍士就得了這一座禿山。你們,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鼠輩!”
在場眾妖聞聽此言,瞬間鴉雀無聲,目光盡數凝在華龍身上,只待他一怒之下,一刀了結此人。卻見華龍面不改色,朗聲道:“將軍,你說我是鼠輩蟲輩,無妨。但我龍桓數萬將士,個個不畏生死,奮勇當先,若非他們盡力一戰,怎能攻克此山?你在楓棟身邊日久,他的所作所為你都看在眼裡,今夜一戰,他倉皇逃竄,連他的結髮夫人都不管不顧,留下你們在此受死。你是個明智的人,不要再替那等人賣命。你們不是很想進駐龍桓山嗎,現在我請你去,你有何不肯?”
夏濂不予理會,抬頭望向天空,此刻殘月斜墜,東方泛白,一顆流星倏然劃過天際。夏濂呵呵冷笑道:“就是註定要死,我也絕不認命。”
說罷,夏濂猛地推開小妖,就地抄起一柄斷刀,拔步衝散人群。眾小妖急忙擁上,夏濂掄刀劈砍,勢莫能擋。有幾個機靈的,趁其不備在後面抱住雙腿,猛然將他撲倒。夏濂大吼一聲,轉身坐起,揪住一個小妖,按在地上,下刀便刺。那小妖已嚇得面色煞白,華龍急步趕上,卻已不及救應,眼見小妖命在頃刻,半空中疾風掠過,夏濂一聲慘叫,旋即倒地不動。
眾妖詫異地抬起頭,依稀望見一女子,紫衣青冠,提棒迎風而立,正是公主陸婷。
華龍詫異道:“公主,您怎麼來了?”
陸婷轉步落地,問華龍道:“這是怎麼回事?我軍怎麼來到宮鼎山上?”
華龍道:“是屬下帶領將士們進攻宮鼎山,如今敵軍潰敗,我軍大獲全勝。只可惜,公主您遲來了一步,不然我們還能有更大的斬獲。”
陸婷道:“你未得命令,擅自出兵,強攻傷亡過大,為何還要如此?”
華龍道:“屬下審時度勢,權衡利弊,此時進攻不失為上策。”
“什麼上策不上策,文郢知道這件事嗎?”
華龍見陸婷神色不悅,不願把文郢也牽扯進來,回稟道:“我已和他講明,但是文郢初來,在我軍中威望不足,他也只得聽從於我。這一切,都是我一人自專。”
陸婷黯然道:“一句敢做敢當的豪言,背後流淌著多少人的鮮血。這滿目的斷刃,殘軀,血肉,硝煙……將軍,話出口容易,你卻於心何忍?”
華龍躬身一拜,坦然道:“公主,若我們放過楓棟,日後他就不會再侵略我們了嗎?只怕到那時,我軍的死傷會比今日多上百倍。今番一戰,藤巖山元氣大損,沒有數年工夫,無法恢復。我們就有充足的時間來休養生息,往後或戰或和皆佔主動,於長遠考慮,我們並不算虧。”
陸婷嘆道:“也許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這樣做,還是過於冒險。我自會向少主解釋清楚,好生安撫將士吧。地上那個冰人是玉璋嗎?他犯了什麼錯,你要這樣罰他?”
華龍乾笑道:“剛剛夏濂為眾兵士所困,我正要吩咐生擒。玉璋突然持刀揮向夏濂,我情急之下,不得已出此下策。”
陸婷無奈道:“你可真行,快把他放了吧。那這夏濂,你打算如何處置?”
華龍道:“我看此人頗有肝膽,想將其收為麾下,留在軍中效力。”
“嗯,若能勸降也好,只怕他不肯服……”言語未了,忽抬頭道:“誰?”山巔之處突然躥起一道黑影,徑奔遠空,陸婷直上雲霄,昂頭觀望。那黑影三縱兩躍,隱沒於天邊朦朧的晨曦。
華龍踏雲升至陸婷身邊:“公主,你看清了嗎?那人的身形,很像是毛杉全。剛剛他已逃走,匆匆趕回定是為了營救夏濂。此人手段堪比楓棟,若不剿除,後必為害。不如你我一齊追上去,將他也生擒了,豈不美哉?”
陸婷道:“算了,萬一是調虎離山之計呢。他既是為救人而來,人沒救成,不會善罷甘休。軍營里人多眼雜,恐有疏失。我想現在將夏濂帶回龍桓山,免得在此夜長夢多,你看如何?”
華龍思量道:“也好,我這就命人將夏濂索縛繩綁,再施法鎮住其天靈,把他交給您。”
陸婷微笑道:“哪用這麼麻煩。你看他昏迷不醒,我拿得緊些,還怕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