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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奇方合毒育仙草

陸婷便提著夏濂,趁天風而來,天光大亮時趕回龍桓山。陸婷斂風止步,見夏濂仍無知覺,料是自已那一棒打得過重,若不及時救治,恐留暗疾。便將夏濂帶到後山花壇內,念訣轉動太極圖,啟動法陣。

太極圖騰起一青一赤兩股氣體,交匯纏繞,注入夏濂百會穴。很快,夏濂體內的淤血被祛散,神識漸趨清朗。他發覺自已躺在圓石鋪砌的地面上,四周盛開著瑩潔如玉的繁花,滿地花瓣飄動,芳香甘露灑心,一時濁骨盡消,恍然身臨仙境。

夏濂愣了一愣,訝然道:“我竟有此機緣,死後能昇天堂?”

身後傳來爽朗的笑聲:“夏濂將軍,你醒啦?”

夏濂轉過頭,看到一紫衣女立在身後,笑容可掬相望,冬日的暖陽透過玉冠,散出虹霓般光華。夏濂迷離道:“你是哪裡的女仙?這裡又是何處?”

那人莞爾道:“我們也曾對坐攀談,將軍再仔細想想。”

夏濂揉了揉眼睛,覷清對方形容,霎時神色一變:“陸婷?!你們把我帶到了哪裡?”

陸婷拱手道:“這裡是龍桓山,歡迎夏濂將軍到來。”

夏濂怒道:“誰讓你們把我帶到這裡?士可殺不可辱,你有種就給我個痛快!”

陸婷笑道:“比死更痛快的事情還有很多,何苦急於求死。你安心療傷,在此一日三餐自有人服侍。若有不周之處,可以來找我。”

夏濂目光凌厲,呵斥道:“陸婷啊陸婷,你說什麼胡話呢!想要收買我為你們賣命?你以為你夏濂爺爺是那沒骨氣的人嗎?呵呵,青天白日之下,果有大夢未醒之人。”

陸婷正色道:“我龍桓喜和厭戰,惡殺好生,攜你來此,只為減少殺戮,留一豪傑於世。說實話,我不需要你為我們出力,只要你不再幫助藤巖山與我們為敵便好。”

夏濂冷哼一聲:“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陸婷不再多言,喚小妖將夏濂帶下,在後山尋一處僻靜房舍與他居住。陸婷設下結界閉住門戶,並將出入咒語告知小妖,吩咐好生照管。

陸婷回到夢遙洞,進入弟弟房中。此時陸術還在床上盹睡,聽得腳步聲輕響,認得是姐姐,陸術哼哼著問道:“正午了?”

“還沒有啊。”

“那你來做什麼?我正困著,你出去吧。”陸婷道:“黎明時我去平遠丘,一路著急,不曾借得昭夢珠。想來不妨明日備些禮物再去吳宅,借寶也好開口。”

陸術應道:“嗯,你看著辦吧,我再睡會兒。”

陸婷道:“還有一事,我得告訴你知道。昨夜華龍帶兵攻破了宮鼎山,破敵萬眾,俘獲千餘,內中還有楓棟的副將夏濂。華龍對此人很是器重,奈他執意不降,我恐敵軍會來救援,連夜把他帶回龍桓山了。”

陸術雙眸驟亮,睏意頓消,豁地掀開被子,跳下床歡呼雀躍:“好,太好了!有這個訊息,還借什麼昭夢珠?華龍這次倒沒讓我失望!只可惜沒逮住楓棟這個奸賊!對了,夏濂在哪兒?”

陸婷見他精神振奮,面露欣喜:“他正在西山一處精舍中,你要去看看嗎?”

“不用看了,傳令押至後山,午時三刻,開刀問斬!”

陸婷驚道:“弟弟,這是為何?”

陸術切齒道:“芊彤遇難,他們都是兇手。只要是藤巖山的人,我都不會放過。況你曾與我說過,當日正是他假變楓棟誘你離去,讓我險些命喪楓棟棍下。此等深仇,如何不報?”

陸婷解釋道:“他假變楓棟這事不假,但當時兩軍交戰,各為其主,楓棟是主謀,我們也不必苛責夏濂。至於芊彤之事,那日夏濂假變楓棟,挨我一棒重擊,即使恢復再快,少說也需半月。無涯山之變,夏濂根本無力上陣,芊彤的死,與他並無關係。”

陸術急了:“我不管!不殺了他,怎麼告慰芊彤的在天之靈?既然落到我手裡,我就要讓他連鬼都做不成!”

陸婷低嘆道:“芊彤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她要是知道你這樣做,一定會失望的。你好好想想吧,我還須去借寶珠。”

卻說華龍攻下宮鼎山,領兵馬在此駐紮,計點藤巖妖魔留下的糧草軍械,盡數散於眾兵。一面命軍士在山下挖土掘坑,並派人接文郢到山上來。

華龍與文郢用過飯食,饒山巡視了半周,實見此地植被荒蕪,亂石多生。硬風呼嘯,土石亂飛,好生乾冷。

文郢不禁感慨:“果然是荒涼之地。楓棟為拒我軍,在此山駐紮了數月,他又得到了什麼好處呢?”

華龍道:“此人用心深遠,行事出人意表,此次敗而未亡,恐會伺機反撲。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歇息幾日便回返吧。”

文郢問:“那些俘虜,你打算怎麼處置?”

華龍一挑眉:“你看我命人在山下挖的那個大坑了嗎?俘虜有千餘人,應該能裝得下。”

文郢啞然失色:“什麼?!”

“膩膩歪歪的又不肯歸降,留著沒用,浪費糧食,還不如來個痛快的。”

文郢惶急道:“不,絕對不行!你這樣讓外人怎麼看我們?以後還會有人肯降嗎?”

華龍呵呵笑道:“看把你緊張的,至於嗎?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準備把他們全都帶回龍桓山。那個大坑,是我為兩軍戰死的將士準備的。”

文郢鬆了口氣:“你嚇死我了。俘虜既然未必肯降,左右藤巖今番元氣大損,也不在這千百小妖。我看不如告訴他們,願意加入我們的留下,便帶他們回山。不願意的,放他們回家去。”

華龍點頭應允。

“還有那兩個飛將怎麼辦?就是上次追殺主公時被你擒捉的。”

華龍目光一亮:“呵,你不說我倒忘了。這兩個不能放,留著有用呢。哦對了,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辦,辦完才可以離開。”

“何事?”

“此次進攻宮鼎山,我軍折損了兩千餘人,加之上半年我們陣亡的數量,數番大戰,我們失去了上萬弟兄。今番大獲全勝,也算是給他們一個交代,我要在宮鼎山設立祭壇,祭奠他們的亡魂。”

文郢會心一笑:“將軍啊,此一番波折後,你也變了很多啊。”

當日午後,蒙瀚在夢遙洞前與洛憶講練劍法,忽而清風蕩蕩,陸公主飄然而至。洛憶見她滿面春風,問道:“公主,何事這樣開心?”

陸婷伸手近前,化出一顆紅潤透亮的寶珠。洛憶好奇地接過來,捧在手心裡:“好溫暖啊,這就是你說的昭夢珠嗎?”

陸婷微笑道:“有它在,弟弟的病很快能痊癒。還有一事,要恭喜蒙瀚先生。”

蒙瀚問道:“是嗎?喜從何來?”

“我為您新添了個掛名的徒弟,您要有時間,也可以去指點指點。”

蒙瀚撓撓頭:“什麼意思啊?”

“他叫吳淵。數月前我因去尋少主,碰巧來至吳宅,因此相識。今日我去借昭夢珠,見他神思倦怠,又不似生病。我與他敘談一番,因憂心四弟病症,急於趕回,特將先生傳與我們的練功書譜《碧落神識》復拓了一份,贈與了他。”

蒙瀚霎時驚呆:“什麼,公主把那練功秘籍給他了?”

陸婷詫異道:“有何不便嗎?他只是個凡人,練練拳腳功夫,呼吸吐納,無非強身健體,料也無礙。”

洛憶道:“是啊先生,法術不就是給人練的,多收個徒弟多好。”

蒙瀚道:“他自已學練,自是無妨。我那書譜本是從一世外高人處得來,書中前半部分,只是習武煉氣,修心養性的基礎。後半部所載,實是修煉得道的上乘法門,許多我都還未參悟明白。若落入邪魔手中,誠然為害不小。”

陸婷思忖道:“先生所言不無道理,但細想來,也不必過慮。邪魔之輩自視者高,怎會想到去凡人家裡偷秘籍。若不放心時,待幾日弟弟病癒,我將此寶交還吳宅,順便將書譜討回。”

蒙瀚道:“那樣最好,勞煩公主了。”

陸婷問洛憶:“弟弟在洞裡嗎?”洛憶做個“噓”的手勢,向洞門旁的岩石抹了一眼。陸婷順著她的目光瞧去,岩石後露出了紋木躺椅的一角。陸婷奇怪道:“他怎麼把躺椅搬到了那裡?”

洛憶微帶嬉笑,趴在陸婷耳邊小聲叨咕:“剛剛他站在門前看我練劍,站沒一會就累了,說要找個背光的地方去睡覺。嘿嘿,少主公,大懶蟲……”

歡快的笑聲盪漾開去,陸術驀然從石後轉出來,向洛憶拋個冷眼:“你別以為我聽不見。不是我懶,明明是你劍法不精,看得沒意思呀。”

洛憶做個鬼臉,正要與他辯解,陸婷指指洛憶手裡的珠子:“弟弟,這就是我與你說的昭夢珠,它可以幫你……”

陸術打斷道:“不用講了,我剛剛都聽到了。寶珠先放一邊,姐姐,我有件事要問你。”

陸婷睫毛一眨:“問吧。”

陸術別有深意地瞧著她,湊上前道:“那個叫吳淵的公子,你是不是,喜歡人家?”

陸婷愕然:“你,你說什麼?”

陸術嘴角上揚:“難道不是嗎?你對人家戀戀不忘,這幾天還總唸叨人家,剛剛回來時,高興得都合不攏嘴。你看你那小臉,都綻出桃花來了。”

陸婷面頰應聲泛紅:“我借寶珠是為給你治病,你別多想。”

陸術卻不以為然:“我該笑笑該哭哭,我有什麼病?姐姐,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凡人也沒關係,人家家境殷實,又慷慨大方,嫁給他也不屈了你。”

“我有什麼不好承認的?問題是沒有我承認什麼?”

陸術毫不理會姐姐的辯解,繼續自說自話:“你為一方公主,他是一方富豪,也算門當戶對。我看也不必繁文縟節了,就把寶珠作彩禮,秘籍作嫁妝,擇良辰吉日,與你二人完婚。”

陸婷急道:“你沒事吧?捕風捉影的事你胡說什麼?”

陸術清清嗓子,打官腔似的總結道:“常言道,女大不中留。這女人一旦到了年歲,遲遲沒有出嫁,內心狀態就會發生變化。會變得性情孤僻,落落寡合,甚至獨斷專行。所以你啊,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吧,省得一天到晚在我耳邊絮叨,還總是替我做決定,沒病也讓你煩出病了。”

陸婷只覺火氣股股上撞,上去一把揪住陸術,喝道:“再敢亂說先打熟了你!過來,吃藥!”

洛憶咯咯直樂:“公主下手輕點,抽幾耳光讓他長長記性就行了。”蒙瀚急忙拍拍她。

陸術嚇得臉色煞白,兀自嘴硬:“你,你看你,道理上講不通就動手。我不想吃藥,你非讓我吃,這不是強行替我做決定嗎?”

陸婷氣沖沖道:“我不光要替你做決定,我還要替你鬆鬆皮呢!”說罷,捻著拳頭,去陸術嘴角一掃,刮掉了層皮,露出血漬來。蒙瀚趕緊過來勸解:“算了公主,少主也只是和你開個玩笑,你別當真,千萬別當真啊。”

蒙瀚好說歹說,陸婷才放開陸術,冷聲道:“就該把珠子塞你嘴裡。洛憶,你去拿到廚堂,叫廚丁煮水給他喝!”

這日傍晚,李翊坐在軍營外的山坡上,環抱雙膝,遙望遠天。此時江成走近前,只見李翊目光黯淡,滿面通紅,映著天邊凝紫的晚霞。

江成關心問道:“軍師,您身體怎麼樣了?”

李翊緩聲道:“還好,躺了一天,出來透透氣。”

“沉暉呢?”

“永爺那裡說要運些東西過來,我就叫他過去了。”

江成陪他坐下,望那紅日漸漸沒入山間,待最後一縷餘暉消失,山野為夜幕籠罩。陣陣晚風吹拂著荒疏的野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李翊低聲自語:“今晚她還要來嗎?”

“什麼,誰還要來?”

李翊道:“這裡涼,我們回帳中再說。”

江成扶李翊步回帳中,靠坐到床榻上。李翊道:“兄弟你可知,我們在想法對付別人,也有人在想法對付我。”

江成不明白:“有人對付您?是誰啊?”

“最近每日晚間,我在睡夢中總會見到一個女孩,她身上千瘡百孔,滿面血汙,兩眼通紅,著實令人可怖。來到我面前,警告我說,如果我再圖謀害龍桓山,她不會放過我的。”

江成納悶道:“軍師您不是說笑吧,好端端哪兒來的女子?”

“她如此光景,想已不在陽世,你仔細想想。”

江成沉吟片刻,猛醒道:“那日我在龍桓山靈堂上,見正中供奉少女畫像,會不會是……”

李翊道:“正是,此人原是藤巖山楓棟的麾下,因戀上陸術,兩方衝突之下,含恨而終。如今我要害陸術,嘿,她的魂靈便來找我的麻煩了。”

江成道:“軍師此言差矣,我們生而為妖,為何要怕陰界之鬼?”

李翊一笑:“是啊,陰鬼近不得尋常妖魔。奈何我法力低微,身體又弱,鬼魂都能欺負我了。”

江成寬慰道:“無妨,我替您把她抓出來。趕散魂魄,看她如何害你。”

李翊淡笑道:“彼此一暗一明,怎能輕易抓到。不過沒關係,既然她要阻攔我,我倒要看看,在我們攻克龍桓之前,她能不能先把我害死。”

“可您病成這樣,身體怎麼受得了啊?”

李翊道:“生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何時能痊癒。好在有你們相護,料也無妨。”

江成勸說道:“這裡條件太簡陋,再待下去只會使您的身體更糟,且莫多說,我背您回去見大王。有大王君威震懾,什麼鬼怪也不敢來。”

李翊捂嘴咳嗽幾聲:“不可,事情還沒辦完,眼下還未進臘月,再怎麼樣我也要撐到年底。賢弟若真想救我,就請助我一臂之力……”

江成走後,李翊蒙上被子,倒下休息。朦朧間聽得外面一陣木輪車響,緊接著沉暉進入帳內,手中拿著個小瓶子,他猶豫片刻,將瓶子輕輕放置桌上。

李翊側躺問道:“王爺叫你,有何事啊?”

沉暉道:“王爺讓我運來一車糧米。還有,還有一瓶藥,說能治您這風寒之症。”

李翊眨眨眼,笑容可掬:“那很好,去把糧米分給大家,把藥拿過來。”

沉暉驚道:“先生,您不擔心這裡面有毒啊?”

李翊扶著床榻慢慢坐起來:“放心吧,他要害我早就害了。他要我同來,大王正疑心他要藉機對我下手,此時他不會殺我。相反,他想留著我,這樣日後才好將責任全推到我身上。我想這藥就算無益,也不會有害。拿來我試一試。”

沉暉仍不放心:“即便如此,先生也不可輕用啊。”

李翊道:“無妨,縱然有毒,還能比那潭瓊夫人的針毒?拿來吧,不要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沉暉只好交過瓶來,李翊拿過瓶子,飲了幾口,奇道:“味道是怪了些,落肚倒覺清涼。”當晚,沉暉熬了一鍋米粥,李翊稍有食慾,吃了半碗。

次日上午,永爺與孤桑凌之在帳內烹茶閒聊。

永爺笑眯眯問道:“你們說,我給他那藥,他會不會喝啊。”

孤桑道:“我想會吧,重病無助之際,那瓶藥就是救命稻草,任誰也不會輕棄的。”

凌之忍不住提醒:“王爺,且不管他吃不吃。但我擔心,如果我是李翊,就在那藥瓶裡下毒,留做證物。日後見大王,誣陷您要害他。”

永爺笑道:“所以你不是李翊。這等伎倆非但扳不倒我,還會給他日後惹來無限麻煩。”

凌之問:“可如果李翊吃了,且病好了,對您有何益處?”

永爺端起茶杯,撇撇杯裡的茶葉,悠然道:“其實我倒希望他能恢復。在這兒,他要真病死,就算與我無關,大王也會懷疑是我做的。無妨,我要收拾他隨時可以,也不急於此一時,再讓他多陪我玩玩。”將茶杯湊近嘴邊,細抿輕啜。

孤桑笑道:“我看呵,自從邇城之戰後,王爺對軍師的態度頗有改變,您以藥相贈,是不是還念他解圍之情?”

永爺默然半晌,悠悠道:“李翊矯矯不群,才為世出,可惜不願為我所用,還總幫著大王與我作對。若非如此,我倒願意交他這個朋友。算了不說了,喝茶。”

須臾,一名侍衛走進帳來,稟告道:“王爺,李翊先生來看您了。”

“什麼?”永爺一驚,嗆得茶水噴濺。

“他說特來感謝您贈藥之恩。”

“好傢伙,看來我那藥還真是管用。”永爺慌了神,“趕緊把這茶具什麼的都收了,收了。你們先應付著,我得趕緊回去躺著。”他扯落髮冠,將頭髮抓得亂蓬蓬的,急匆匆鑽入後營去了。

但見一人健步如飛進入大帳,聲音清爽如同甘泉:“好一股清香啊,你們在煮茶嗎?”

孤桑起身相迎:“軍師安好,我和凌之胡亂喝些兒解悶。軍師來有何貴幹呢?”

李翊道:“近日我身染疾患,幸得王爺仁心贈藥,今日方才痊癒。王爺現在何處?”

凌之眼珠一轉,回答道:“嗯…他在裡面躺著呢。軍師你的病是好了,但我們王爺他,唉……”

李翊道:“怎會這樣,快帶我去看看!”

凌之與孤桑對視一眼,孤桑便引著李翊進入內營。只見一張寬大的床榻之上,一層厚棉被鼓鼓囊囊,裡面的人被完全裹住。

孤桑踱近前,低聲道:“王爺,李翊先生來看您了。”

言訖,無人應答。孤桑瞧瞧李翊,略高聲道:“王爺,李翊先生來啦。”連喚數聲,毫無動靜。孤桑無奈,扯住被角要拽,忽然從被子下面探出半個頭來:“誰啊?”

“哎呦…”孤桑嚇了一跳:“王爺,軍師來了。”

永爺歪過頭瞧瞧李翊,破鑼似的嗓音問道:“是軍師啊。你的病,好些了嗎?”

李翊眼眶溼潤:“您病成這樣,尚能惦念在下……不瞞您說,昨夜喝了您給的藥,又用送來的糧米熬了些熱粥吃。夜裡就出了一身汗,今早起床就覺身體輕盈,濁氣盡消。特來拜謝。王爺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沒齒難忘。”

永爺虛睜著眼,微微點頭:“哦,好了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當此之時,石連大踏步闖入軍帳,興沖沖問凌之:“王爺呢?”凌之不及回答,那石連扯著脖子叫起來:“王爺,咱們去打獵吧,都準備好了!您昨天打的那頭野豬真不錯,今天咱爭取再來一頭……”凌之連忙衝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石連不知何故,嘴裡還在嗚嗚個不停,被凌之推推搡搡趕出了營帳。

床上的永爺驚得直冒冷汗,李翊向外瞧一瞧:“哎,外面好像有人叫您。”說著就要出去,永爺急忙拉住他:“我跟你說,身體好了就好。”

“外面好像……”

“沒,沒有好身體什麼也幹不成。不要管那些閒事,都不重要。”

李翊深表同感,又道:“對了,您給我的藥如此管用,您自已為何不服用呢?”

永爺黯然一嘆:“唉,你的病在身上,涼藥可醫。而我這病在心裡,藥如何醫得?自我上次觀察龍桓山地形之後,心懷憂慮,就一病不起。我想早日幫大王攻克此山,越是著急,病就越重,現在只能在榻上空懷悲嘆,想想真是窩囊啊。”

李翊慨然道:“王爺寬心,您雖心有餘而力不足,但您的赤膽忠心卻一直感召著我們。李翊定不負大王重託、王爺厚望。今日來特為此事,還有一言相求。”

永爺道:“你說,你說。”

“求王爺將帶來的勇士,撥三百與我,我有用處。”

永爺爽快道:“好,休說三百,只要能助你成功,全給你也無妨。”

李翊大喜,連連稱謝。永爺緊緊地握住李翊的手:“你我同僚,定當戮力同心。攜手共進,才能無往不勝……”李翊含著淚光,連連點頭。

這時孤桑扶起李翊:“軍師,王爺之病,需要靜養。還請軍師暫移尊步,我與您去領兵士。”李翊千恩萬謝,辭別去了。

永爺摩挲著被角,自言自語道:“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嘿,這難忘的還在後頭呢。”

卻說華龍命人在山頂設立祭壇,當日碧空萬里,風清雲霽,華龍聚集眾妖,登壇舉酒相祭。華龍正要慷慨陳詞,忽然遠遠地看到一人,將身隱在山石後,潛在半山腰探頭探腦。華龍用手一指道:“那不是奸細?“即命手下軍士:“擒來!”那人望見華龍,便跳出來,見軍士逼近,主動地迎上前去。軍士將其押至祭壇下,華龍下壇仔細打量,此人衣衫襤褸,滿面汙泥,露著一雙黃牙,對他咧嘴憨笑。

華龍反感地聳聳鼻子,心道這奸細當得也真夠埋汰,看來楓棟的手下偏愛扮成難民。此時對方突然開口:“華龍將軍,別來無恙。”華龍訝異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將軍,我的臉上的泥土也不厚啊,怎麼就認不出來了?”

華龍一愣,細視半晌,猛然驚醒:“啊呀,是濟越嗎?快快,放開。公主說你失蹤了,派去數隊人馬去尋你不見。你怎麼在這裡?”

對方講述道:“因是日前我在林中抵擋追兵,受了重傷,欲回到平遠丘。苦於他們的飛將把道路盯死。我在林中隱蔽處將息了數日,敵人依舊不肯放鬆,我傷勢未愈,便乘機穿過樹林,跑去無涯山上躲避了半月。近日聽聞將軍攻破了宮鼎山,才來此相見。”

華龍道:“怪哉,主公都走了,他們還尋你做甚?”

濟越一笑:“也許是為了報那深仇,也許是為了我手上的白玉簪。”

華龍道:“倒是聽公主說將玉簪給了你,那報仇從何說起?”

“我用玉簪殺了他們八九個飛將,他們當然不放過我了。”

“八九個飛將?你…你把白玉簪給我看看。”

濟越心知華龍還懷疑自已是歹人假變,此刻也只有白玉簪能證明自已的身份,於是從懷裡取出玉簪,遞將過去。華龍見其明晰通透,晶瑩璀璨,內中流淌著一股清氣,蘊藏著先天的奧秘,果是仙聖之寶。

華龍審得是實情,忍不住讚道:“好,太好了!我說這次攻山時沒見他們十六將呢,原來被你殺得所剩無幾了啊。”

濟越謙遜道:“不敢,都是公主玉簪厲害,我不過借其威力破敵。”

“就算如此,也是你忠心護主之功。可惜你不是軍中人,否則我定要重賞你。白玉簪你保管好,好好歇息幾天,我們很快就回返。”

濟越道:“多謝將軍。可我這身上又髒又臭,附近又幹旱缺水,可否容我去百里以外的清水河洗個澡回來?”

華龍哈哈笑道:“那多麻煩!等我祭祀完畢,就施法降場大雨,讓你和弟兄們,都洗個痛快!”

那日洛憶將昭夢珠拿到廚堂,讓總管煮水烹茶,囑咐務必仔細。陸術飲了數日,五臟漸固,四肢筋骨氣力足備,終對斯人念念不忘,心病不見根除。陸術也不在意,傷心便自傷心,難過便自難過。陸婷知夏濂傷病未愈,因恐陸術不悅,每日將茶湯分出一碗,暗中讓小妖端去與他服用。

當日清晨,陸術在洞中悶坐,思及芊彤冤仇未報,罪魁禍首楓棟是遙不可及,幫兇夏濂在此,卻又因姐姐阻礙,無法將其斬殺。自已為一方之主,空懷滿腔怨憤,只得困於深山古洞之中,真是窩囊至極。他愈想愈怒,跑出洞門,一路狂奔到樹林,望那合抱不交的參天樹木,猛下一掌,樹幹留下了深深的掌印。

當此之時,前方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陸術抬眼張望,樹旁似有人影掠過。他疾步近前,見土地上落著幾處腳印,四周又不見人影,陸術喝道:“哪個鬼鬼祟祟的,快出來!”

“少主,少主!”

陸術言語未了,就見清玹從後面急趕而來。

陸術詫異道:“是你?剛剛和我玩捉迷藏嗎?”

清玹晃晃手中的彈弓:“沒有啊,我剛剛在林子裡打雀,聽到少主叫喊聲,就過來看看。”

“那真是奇怪了,我明明看到有人啊。你看看這些腳印。”

清玹低頭,只見方寸土地上,孤零零地留有幾處輕淺的腳印,旁邊還有數片細小的白色翎毛,應是鳥類所留。清玹沉吟道:“不見來路,不見歸途,憑空出現的腳印,奇異的羽毛…對方是來做什麼呢?啊,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麼了?快說。”

“那人也是來打鳥的,看少主在這裡,怕您責怪他,所以急忙跑了!我分析得對不對?”

陸術白眼一翻:“對,對你個頭啊對!你這腦瓜子可真夠清奇的,半年不見,可真讓我刮目相看啊。”

清玹嘿嘿陪笑:“也是猜測嘛。若不是捉鳥,我一時還真想不出其他原因。”

陸術搖頭道:“你說你,每天除了養花種草就是打雀捉魚,頭腦都不靈光了。”

清玹笑道:“清玹身居閒職,養花種草也是事業。若少主有何需要,但請吩咐,清玹一定全力以赴。”

陸術淡笑道:“我需要的東西,你也幫不了我。你只需幫我做一件事。最近山上不太平,我們剛剛回山,靈堂上就出現來歷不明的刺客;夏濂被擒至此地,須提防有人來救;還有剛剛一閃而過的人影,不知有何企圖……雖說近前增加了巡邏守衛,但我還是不放心。你就執定竹節鞭,每日繞山往來巡視,發現可疑者,不管是誰,擒來見我。”

清玹正聲道:“是!屬下領命。”

陸婷正在夢遙洞內等候廚丁將茶湯送來,忽見洛憶進來道:“公主,那三個人來了,在山下說要見你。”

陸婷嗤笑道:“你這孩子說話越沒來由,是哪三個人啊?”

“就是之前來過的,一個小白臉將軍,一個冷麵丞相,還有一個會變戲法的,你還讓他變成芊彤去討好少主。”

陸婷喜道:“是他們三位啊,太好了,你請他們到議事堂敘話。”

來到議事堂,陸婷請三人坐下,奉上果品茶點,問道:“萍兒沒和你們一起來嗎?”

遼崇道:“夫人最近身體不太好,無心下山。大王特命我們來表達歉意。相約出兵勞而無功,還請您們見諒。”

陸婷道:“沒關係,雙方合兵本是好事,不料都遭到阻礙,也是憾事。”

那弘風滿臉興奮,搬著椅子湊上前來:“陸公主,幹得漂亮啊,聽說你把藤巖五傑打得落花流水,我真是太開心了,得知訊息的當晚,我多吃了三斤烤肉呢!”

陸婷驚奇道:“哦?莫非他們也曾得罪過您?”

弘風道:“那倒不是。只是你打敗了這麼多有名的人物,作為早就敗在你手下的人,我覺得平衡多了。好好幹,爭取來年去萬沐嶺找源鑑鬥上一鬥,我看好你!”

陸婷啼笑皆非,連連擺手,遼崇笑斥道:“您看這位,又胡說了。”

慕傑在旁問道:“陸公主,聞聽令弟身體不太好,現在可怎樣了?”

陸婷道:“承將軍掛念,他近日飲用藥茶,已頗有好轉。”

慕傑歉疚道:“令弟的遭遇我們也已聽聞,說到底,他這病與我們也有干係。我三人來此,當盡力給他治好此病。”

陸婷慨然道:“不勞幾位費心,這是楓棟等人所為,也是我們的劫難。所幸陰霾終會消散,一切會慢慢好起來。”

不久,只見一名小妖端上一隻漆盤,上託一個小鍋和兩隻碗。陸婷接碗過來,倒了多半碗茶湯,用湯匙嚐了幾口,喚洛憶道:“先去給主公送去,小心喂他服下。”

洛憶依言,端著碗便向堂外走去。

“等等!”

洛憶詫異地回過頭,卻見陸婷神色有變,顫巍巍站起:“把藥端回來。”

慕傑三人都覺詫異,只見陸婷拿過碗,又用湯匙舀口茶湯,呷入口中。洛憶待要來問,陸婷身體突然劇烈一抖,手中茶碗湯匙摔得粉碎。她左手扶著桌子欲撐定,無奈雙腿一滑,疲軟地側伏在地,無聲無息,彷彿葉落塵埃。

“公主!”洛憶急來攙扶,陸婷只覺胸中氣悶如堵,一陣血氣上頂,噗地一聲,茶湯噴到地上。洛憶驚駭萬分,她左手扶住公主左臂,將她翻過身來,右手墊在公主肩下,急聲道:“你怎麼啦?”陸婷閉目不答。洛憶見事有蹊蹺,抬起頭質問三人:“我們公主怎麼了?”

弘風瞪著眼道:“我們怎麼知道,剛來就碰上這樣的事。這隻能說明陸公主不禁誇,我一誇就出事了。”

慕傑道:“你別在那說風涼話了。遼崇,要不你給她把把脈吧。”

洛憶緊緊護住陸婷:“不行,你們圖謀不軌,我不能讓你們碰公主!”

慕傑緩聲道:“姑娘,此事真的與我們無關,陸公主法力高強,我們就坐在她面前,如果我們搞鬼,她不會發現嗎?遼崇頗通岐黃之術,就讓他給公主看看吧。”

洛憶別無他法,只得稍稍挪開些,遼崇便俯下身,拿起公主右手,探她脈息。弘風揶揄道:“那還看什麼,肯定茶裡有毒唄。不過說來也怪,我上次跟人打賭,喝了十包砒霜也就鬧了個肚子。公主修為在我之上,什麼樣的毒就把她藥倒了?”

洛憶淚眼汪汪,哽咽道:“前幾天公主都是這樣嘗藥,沒事啊……”

此時遼崇起身道:“你先別急,先把公主扶回去,讓她躺下休息。”

洛憶便扶陸婷回洞去,須臾回到廳上,含淚道:“遼丞相,公主她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遼崇道:“剛剛我檢查了下這碗茶,聞起來並無異樣。弘風所言也有幾分道理。陸公主已成仙體,尋常毒物傷她不得。且她適才面目如常,脈象平穩。此毒委實怪異,我也不能識得。現在要救她就有兩個辦法:一是找出下毒之人,看能否討得解藥;二是請來藥魔喬宇,他百年精研三界藥物,說不定能破解此毒。”洛憶道:“好好好,事不宜遲,我們兩個辦法都試一試吧。不知藥魔喬宇現在哪裡?”遼崇道:“這個你不必擔心。弘風你走一趟,不管是騰雲駕霧還是五行遁術,儘快去請來喬藥君。”

弘風不滿道:“什麼呀,又要我跑腿?”

遼崇笑道:“你要是不去,回頭我就告訴夫人。你對她親姐姐見死不救,看夫人以後怎麼對待你。”

“你……”弘風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交你這朋友我也是倒血黴了。那我去了,日後在大王和夫人面前你可得多給我說幾句好話。”

“好,沒問題。你快去吧。”

弘風一甩袖子,出洞而去。

洛憶仍自擔心,默默抽泣。慕傑寬慰道:“我們既說了要還這個人情,就一定會幫你們到底。請你先將陌林丞相叫來,我們有些事交代。”

李翊與沉暉在營帳中講論兵法,清風徐來,一片落葉飄入營中。李翊感有事發生,忙取金錢排案,斷其卦象,李翊悠然一笑:“好啊,事情已成。陸氏一門,將敗於此毒。”

沉暉問道:“何事啊先生?誰給誰下毒?”

李翊道:“我給你講個故事,你聽了就明白。還要從上次遊說邇城講起。那次潭瓊夫人用毒針傷了我,之後她贈與解藥,可我並沒有立即服下。

回營之後,我自已運功逼出了一些毒血,觀察後發現,她的毒藥種類的確很罕見,進入體內發作得很快,症狀極為明顯。不過有個弊端,就是紮根不深。即使中毒者法力不高,只要及時運功逼毒,情況多數會有所好轉。

我想毒血還有用處,於是把毒血都滴在一缸清水裡。按照古書的記載,一連運功七日,滿缸清水也被染成了紫紅色。這七日委實難熬,恍如七年。我有數次難受得厲害,為製成毒血水,又不能服用解藥。到第六日終於支撐不住了,我感覺魂魄即將離體而去,無奈之下,解開衣包打算吞下解藥。此時卻意外地發現,那日瑜王給我的梨子居然新鮮如初。不知是怎生培育的仙果,我又服用了一個,情況有所好轉,終於捱到了第七日。

隨後,我把從師父處得來的一粒原本具有毒性的仙草籽植入盆中,每日用我的毒血水澆灌,使這兩種毒漸漸合而為一,歷經五十五日,終於培育出了一種新型的毒仙草。這種仙草具有原先兩種毒的毒性,卻又不盡相同,就像一父一母所養育的孩兒,既似父似母,卻又非父非母。其毒性更在二者之上,入口即見效,發作起來時斷時續,一次烈過一次,每次發作其毒都會深入體內幾分,根本無法逼出體外。

此次進攻龍桓山,我便想到將仙草派上用場。但江成鬧了靈堂,龍桓山防備更嚴。好在我們有內線在彼。數日前,我讓江成潛到後山,將毒藥交給了他,囑咐他乘機投給陸術。目前還沒有訊息,不過卦象顯示,仙草之毒已然生效,雖然沒藥成陸術,但藥倒了他的親眷,想必是陸婷。也算是一大成功啊。”

沉暉問道:“既然此毒如此猛烈,您何不叫內線直接撒在玉龍溪裡,叫他龍桓山人盡中此毒?”

李翊道:“新毒雖然厲害,不過仙草研出的汁液只夠幾個人的藥量,貴而在精。見血而聚,遇水即散。如果把它撒在溪水裡,它會被衝散殆盡的。”

此時江成走進來,對李翊低聲耳語。李翊淡笑道:“是嗎?這倒是出人意料,這三位又來壞我的事。”於是對沉暉言道:“現下遼崇等人到了龍桓山。他們見陸婷中毒,派遣弘風去請喬宇。他若來了,能解了我這奇毒也說不定。沉暉,你去通知蕭駿,這次勞煩他走一趟,帶領三百妖兵,去半路攔截。他們急於救人,必騰雲乘近路趕來。我軍可在雲端埋伏,等他們一到,務必截殺。”

沉暉領命欲出,江成道:“弘風可不是善與之輩,讓我與他們同去吧。”

李翊關心道:“兄弟,你連日奔波,勞苦功高,歇歇吧。”

江成笑道:“我不累,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