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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羽牲

兩百年後,春三月,羽民國,宛丘。

因國主神允喜愛花草,羽民國凡有土地的地方,皆植名花。

宛丘是羽民國人歷代先祖的魂魄歸墟之地,深淵之下開滿了漫山遍野的幽靈花。

國主在創造羽民國的時候,定下的法則便是,羽民死後身體會迴歸大地,而靈魂則回到宛丘的深淵中,一朵幽靈花,便是一個羽民的靈魂。

她在一片混沌之中,度過了足足兩百年。

睜開眼睛,便發現自已生出的環境不再是從前那個人間。

這是一間普通的屋子,屋內一切用具都老舊破爛,但是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看來屋子的主人並不富裕,生活的條件也不好,這間屋子甚至沒有正常的門和窗,只有幾個大洞,當作出入口。

屋子建在樹上,頭頂的那個洞口有斑駁的樹影和微光散落進來,伴隨著一些奇怪的花香。

如今是春日,風暖洋洋的,吹得她很舒服。

她伸了個懶腰,腳下是半枚蛋殼,好像之前她就是一直蜷縮在蛋殼之中,過了兩百年。

背上有些異樣,她聳了聳肩,才發現自已的背上居然長了一雙靈巧強健的黑白色翅膀。她舒展開翅膀,揮動著雙翅從樹洞裡飛了出來,入目是一片幽深的山谷,谷中開滿了白色的花兒,花叢中有許多人,提著水桶或拎著鋤頭,在其間照料。

她盤旋在山谷中,動靜小引得那些人都望向她,其中有一對夫妻非常高興,一直在朝她揮手致意。

她下降,落到花叢中,避開那些長得像小人腦袋的白色花朵。

“你終於覺醒了!”

那對夫妻迎了上來,說話的丈夫看上去有四十餘歲,他背上也有一雙翅膀,褐色,看上去不太健康,甚至可能飛不起來。

他妻子背上的翅膀還要更小更弱,看上去也憂心忡忡的,和她說:“這兩天總有黃蜂人過來鬧事,你才剛覺醒,還是待在屋子裡好。”

她聽不明白,問如今是什麼世道,為什麼會人人背上都有翅膀,黃蜂人又是什麼,這裡又是哪裡?

那對夫妻愣住了,看著她也面帶疑惑,試探著問:“你覺醒了卻不記得前世嗎?”

前世?她怎麼會不記得呢,即使在一片混沌中獨自度過了兩百年,她對前世的種種還仍覺得是昨日發生的事情。

她只要一醒過來,阿兄還在家中給她煨湯,等著她回家吃飯。

她搖了搖頭,稱自已什麼都不記得了。

中年男人便非常和藹的安慰起來她,“你的翅膀這樣強大,靈力一定要很強。也許是宛丘的靈氣太過匱乏,等你從這裡飛出去,應該就能恢復前世的記憶了。”

女人則說:“這幾日黃蜂人總是闖進來,你才剛覺醒,先休息幾日再走吧。”

這對夫妻將她領回樹屋,男的叫做公邑,他的妻子叫做燕英。公邑的家族隸屬於羽民國光州府中最下等的羽民家族。

公家人世世代代都被安排在宛丘的深淵中,侍奉照料著幽靈花。

公邑說,在上等羽民中有一個關於覺醒的傳說,靈力高強的羽民在破殼的時候就能夠覺醒前世的記憶,知道自已前世是哪個府哪個家族的人,能夠很快的生出雙翅,並回到前世的家族裡。

比如現在最強大的沂州府,他們李氏一脈的思慧女君前世因為修煉走火入魔,未能成功渡劫而亡。結果沒過幾年,她在鳥卵中帶著記憶破殼而出,不過兩三年便生出雙翅,被帶回沂州府。

公邑說,他是在今年‘羽祭’之後,從宛丘深淵中一堆破碎的蛋殼裡撿到她的。按照慣例,‘羽祭’之後,公家人就要將從宛丘之上扔下來摔得粉身碎骨的羽卵清理,分開撒進幽靈花的花叢中,讓它們吸收羽卵的營養。

公邑拎著木桶在碎殼中分揀,結果發現了她的羽卵完好無損。

他從破殼之後就一直生活在宛丘下,每一年‘羽祭’之後,都會進行分揀,卻是第一次撿到完好無損的羽卵。

公邑把她撿起來,放在桶裡悄悄的帶回了家。

幾個月過去了,她沒有破殼。他和妻子還以為她從宛丘上被扔下來的時候,外殼雖然沒碎,但是內裡卻被摔死了。

但他們夫妻還是沒有將她扔掉,幸而有一天夜裡,睡得正香的時候,她的蛋殼突然出現了一絲裂縫。

公邑和燕英都非常好奇,這枚羽卵明明經過控風石的查驗,是個沒有靈力,長不出翅膀的最低等羽民,才會被當作羽牲用來祭祀。

結果她完全破殼之後,居然長著一雙那樣矯健美麗的翅膀。

她破殼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意識,就蜷縮在自已的蛋殼裡,不吃不喝,沉沉的睡著。

直到今天,她突然睜開眼睛,清醒過來,還飛出樹屋,在天空中肆意翱翔著。

當公邑告訴她,上等羽民是可以將自已的翅膀收回身體裡的,她試著收了一下,居然立刻就成功了。

公邑夫妻好像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目瞪口呆了好久。

他們回過神之後,就更加難以相信,她這樣強大,卻不記得自已來自哪個府,前世是哪個上等家族中的孩子。

因此,他們夫妻連名字都不敢給她取,因為這樣靈力高強的羽民,是註定不會長久留在宛丘的深淵中的。

羽民被國主創造出來的時候,他們便著熱愛雲端,往高處自由自在飛翔的本能。沒有一個羽民不渴望藍天,而宛丘下是一片深淵,深淵中只有祖先世世代代化成的幽靈花,幽靈花喜歡雨霧,這裡便終年難見陽光。

只有向公家這種光州府最最低賤的門戶,才會世代駐守在這裡,做最被人看不起的養花人。

很快,公邑家裡有一位羽民可以在半空中展翅高飛的訊息傳遍了整個宛丘。公家人個個都靈力低微,公邑的下一代甚至已經長不出翅膀。

那日,許多公家人都聚集到公邑夫妻的樹屋,偷偷的打量這個靈力高強的陌生羽民。

起初直到公邑撿了一枚‘羽祭’上扔下的羽卵,大家都笑話過他們,現在無一不是滿眼的羨慕。

這種熱鬧並沒持續多久,示警鐘被敲響——黃蜂人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