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夏剛進門，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遲嶼和顧沅。

顧沅看見她進來的，拍了拍遲嶼的背，溫聲說，“你們聊，我去書房處理點事情。”

臨走之前，他揉了揉遲嶼的腦袋，“別擔心，我在的。”

顧沅關上書房的門之後，禾夏才走到一旁坐下，“我不是說了，我沒事。”

“禾夏，祈星已經死了。”

遲嶼紅著眼抬頭，聲音哽咽，“你能不能……放過你自已啊……”

禾夏身體一僵，她斂眸，片刻後撥出一口氣，“我知道。”

她回的前半句。

“夏夏，你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算我求你，放過你自已可以嗎？我都能走出來，你也可以的……”

過往的記憶太過難堪，難堪到遲嶼根本不想去回憶。

所以他選擇封存過往。

可是禾夏選擇把她自已封存在過往。

那麼未來的每一天對她來說都是折磨。

—

—

禾夏的記憶裡，她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叫麓山福利院的地方，這裡的環境很差勁，人也差勁。

她小時候很瘦很小一隻，經常被別的孩子欺負，可是她不會哭也不會鬧，冷漠得像具屍體，所以那位看起來和藹可親的院長忽略她身上的淤青問她有沒有被欺負的時候，她會說沒有。

因為她會第二天一個一個打回去，可是那群小孩好壞，人也好多，她被好幾雙手抓著胳膊和腿，被迫忍受拳打腳踢。

好痛的。

小小的禾夏不會表達情緒，可是她會痛。

她知道痛了應該哭一哭，那些哭了小孩會被院長安慰，還有好多姐姐抱著哄。

可是她不會哭，她像是被剝奪了哭的權利，怎麼樣都沒哭出來過。

她在這種環境里長大，直到有一天，一個男人站到她面前，神情激動地叫她夏夏。

說終於找到她了。

禾夏當時警惕性很強地退了一步，那年她十三歲，被接去了禾家。

院長說那個男人願意收養她，她應該感恩戴德，所以禾夏會很禮貌地說謝謝。

禾夏不懂那個男人看她的目光，帶著憐憫，心疼，還有些亂七八糟的類似傷心的情緒，禾夏不懂，也懶得懂。

然後那個男人把她帶去了一個叫昭城的地方，讓她叫一個女人媽媽。

禾夏看見那個女人看她的目光裡有探究，懷疑，總之沒有友善的情緒。

所以禾夏拒絕叫她媽媽。

剛開始她在禾家生活得很平淡，她被送去上學，她好像挺聰明的，可以直接讀初中，只是禾夏很不喜歡那些所謂的同學看她的目光，她覺得不友善。

可是日子還算過得去。

直到那個男人因為工作原因調去了外地。

禾夏發現，那個男人走之後，那個她不想叫媽媽的女人對她的態度拐了百八十個彎。

她開始用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打她罵她。

那個男人走之前對禾夏說，要聽那個女人的話，禾夏知道那個男人是對她好的，所以她聽話。

從小她就不知道什麼叫聽話，她以為聽話應該還是乖孩子的，所以她第一次嘗試聽話。

可是乖孩子為什麼會捱打捱罵呢？

原來乖孩子也不會好過。

人活著可真難。

禾夏不知道那個男人去哪裡了，他走了好久好久，禾夏初一那一年，過得很不好，她覺得還不如在孤兒院，至少她可以打回去，可是這個女人她打不了。

真是憋屈，她不想待這裡了。

所以那天禾夏跑出去了，她身上還帶著傷，血還沒凝固的地方還在啪嗒啪嗒地滴血，可她像不在乎一樣，反正也沒有很痛了，已經習慣了，再痛的她的可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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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夏沿著江邊走，她走了很久，走到一處沒有燈光的地方，爬上了圍欄坐在上面，江風有點涼，吹過她的臉的時候，她覺得眼睛有點痛。

夜色很暗，江風一陣一陣地吹，禾夏不記得自已坐了多久，她盯了好久時不時泛起漣漪的江面。

她在想，她跳下去的話，會不會泛起更大的圈圈。

所以她動了，她站了起來，貼著圍欄外面站著，一隻手抓著圍欄，只要一鬆手，她就會掉下去。

風突然變大，江水拍打著下方的牆壁。

禾夏閉上了眼睛，反正沒意思，那就試試吧，可惜她可能看不見了，她掉下去的話，會濺起多高的水。

禾夏鬆手了，她閉眼睛閉了兩秒鐘，然後睜開眼，她沒掉下去，難道她會飛？

“同學，不要想不開哦。”

一道稚嫩的聲音傳進禾夏耳朵裡，她終於扭過頭去看，有兩隻手把自已的爪子扒住了。

恰好被烏雲擋住許久的月亮出來了，清冷的月光灑下來，照亮這處昏暗。

禾夏看見一張很漂亮的臉，至少她覺得很漂亮。

比好多女生喜歡的洋娃娃還要漂亮呢。

“禾夏同學，我有點拉不住不了，你可以過來嗎？”

禾夏聽見那個漂亮的洋娃娃開口說話了。

她決定答應洋娃娃，因為她沒有在洋娃娃身上感受到惡意。

洋娃娃那雙眼睛也很漂亮，而且沒有禾夏熟悉的那些鄙夷，嘲諷，憎惡的情緒。

所以禾夏扒著圍欄翻過了。

“你認識我嗎？”她可聽見了，這個洋娃娃叫了她的名字。

“你不記得我了嗎？”洋娃娃腦袋歪了歪。

禾夏回憶了一下，她的記憶裡有這麼漂亮的洋娃娃嗎？她好像沒見過啊。

所以她誠實地搖了搖頭。

洋娃娃看起來有點失落，但是下一秒又揚起笑容，“沒關係啊，那我們現在可以認識一下呀。”

“禾夏同學你好呀，我叫祈星。”

“祈願的祈。”

她抬手指了指天空，“繁星的星。”

禾夏順著她的手看過去，今晚的星空好像很好看，月亮也是。

“禾夏同學，你剛剛是想跳下去嗎？”

禾夏原本準備老實地點頭，但是又突然遲疑了一下，她開口說，“剛剛是，現在不想了。”

祈星眨了眨眼睛，“為什麼呀？”

禾夏又看了看天空，她說，“因為星星很漂亮。”

這麼漂亮的星空，好像死了就看不見了。

祈星很溫柔的同時也很活潑，她有種不諳世事的純真，又有種純善的清明。

透過聊天，禾夏才知道，原來她在無意之間救過祈星挺多次。

之所以是無意之間，是因為她只是覺得那幾個人擋路了還衝她吼，她看他們不爽所以把人揍了，根本不知道那幾個男生想搶祈星的錢。

也不知道角落裡蹲了一個洋娃娃，畢竟禾夏打完就跑了，還跑的飛快。

祈星還是透過多方打聽了才知道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