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溫酒暖胃，眾人都從方才牙齒打顫的狀態中恢復過來，這才有心思品鑑美酒。

杜毓看大家迫不及待地吃溫酒，對芸娘招呼：“效果達到了，叫那些扇風的夥計都撤了。”

現在大家的思緒漸漸恢復，等他們完全吃完這輪酒，便有心思去感受這格外涼爽的環境出自哪裡了——海州常年溫暖，便是有海風較為暢快的地方也沒冷到過如此境界，沒有氛圍烘托著，這幫海州人很快便能察覺到不對勁。

現在看大家頻頻要求加溫酒便知道，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這酒……竟是以羊肉煮制，羊肉湯香味濃，口感細膩，這搭配竟出乎意料地合適！”陳掌櫃吃酒吃的如痴如醉，“只是這酒用的……是清酒吧？清酒味辛，哪來的其他馥郁香氣？”

松山老人呵呵一笑：“陳掌櫃吃酒還是少了，這香味是龍腦為君、木香做臣，兩樣香料將羊肉香與清酒香糅合進去才出了這味道，妙哉，妙哉！”

羅娘子也笑：“是了，況且這酒中肉絲如雪，見之喜人，不知這酒叫什麼？”

謝老夫子道：“雪花酒。”

眾人一聽這名字更覺貼切，對這酒中外觀造型越發滿意。

“羊肉這油膩之物入酒，到底不太合適。”嶽如霄是知道海興坊拿些什麼酒來的，他雖然也覺得這酒入口細膩香醇，可他不能給仇人一丁點好處，“更何況海州向來暖和潮溼，羊肉熱性、價又貴，海州人如何能受得了？”

羅娘子算是發現這姓岳的不怎麼會品酒，或者說不為品酒而來，當下言語刺人：“嶽公子說了好大一個笑話，既是品酒，只看酒本身的品質品相，看釀酒師傅的技藝與創意，怎地您還考慮售賣的事情？

“方才的葡萄美酒亦是海州不常有的，那原料也是頗貴，你當時不說？”

田掌櫃跟陳掌櫃見這兩人又對上了，他們都下意識看杜毓、看彼此，沒出聲——杜毓這會兒沒給他們眼色，兩人更有些委頓。

方才的雪頂青松酒杜掌櫃已是輸了一回，這回可不好再輸。

松山老人講了句公道話，他是愛酒之人，不管些世俗商賈間的彎彎繞繞，道：“老夫活了這幾十年，的確從未見過有用肉香入酒的，這自然是一大創新。

“可巧這肉香正好中和了清酒本身的辣喉之感，品之細膩柔和卻不見油膩葷腥，已是十分難得，可見煮酒之人也是下了功夫的，很該鼓勵鼓勵。”

原打死也不來的孫秀才，不知何時到了此間，品完此酒驚為天人，他喜食葷腥，這雪花酒完全踩在了他的喜好點上，詩興大發：“雪落紛紛似玉沙，羔羊佳釀醉天涯。瓊漿玉液杯中舞，香氣襲人透碧紗。”

“暖酒溫心祛寒意，紅爐煮雪話桑麻。人間美酒何處有，雪夜羊羔第一家。”段明達舉著杯朝孫秀才一敬，“孫兄好文采，確實大家沒人覺得喝完這杯雪花酒，夜裡的寒意都驅散不少嗎？”

這話引起了眾人共鳴——是啊，吃完這杯酒，他們似乎覺得自已整個人都恢復過來了，通體舒泰：“是啊！咱們常吃冷酒，若吃完冷酒再來這麼一杯雪花溫酒，便十分圓滿了！”

“對對對，段兄說的沒錯！”

便是有幾個人感覺到剛才整個屋子冷下來不是冷酒之故，此時也被說的開始懷疑自已，把疑問都按了下去。

這一回合，顯然，二號雪花酒毫無懸念地勝出。

聚仙樓亦得一票。

芸娘掩嘴笑：“姑娘是怎麼想到這招的？菊花涼性，用它製成的酒向來清涼爽口，本就寒涼之時再喝菊花酒的驚豔之感自然會少許多，但喝溫酒便能將七分好的滋味烘托成十分，果然高明！”

杜毓搖搖頭：“並非高明，只是我先聽說過這菊花酒之特性罷了。芸娘快看，有人的鼻子氣歪了！”

芸娘順著她的話去看，只見於毅春雙拳緊攥，氣得鼻孔翕動，正左顧右盼想找到那冷氣來源——他全程沒吃酒，方才只是因為心虛，自已心中發寒。

聽了在場之人都說冷他才感覺到不對勁。

可惜杜毓已將賣力扇風的人都撤走了，清涼柱中的冰塊也鏟走不少，這下，於毅春便是想鬧也沒證據——聚仙樓的清涼柱位置偏，還沒給光，加上堂中客人源源不斷地來去，堂中很亂。

是以黑暗中，夥計們來來回回的動作根本沒人注意到。

這局算是勝負已定。

芸娘看得也忍俊不禁：“於毅春這人早先還沒將何掌櫃踢出去時，便多次私底下來挖我跟郭大哥，早知是個心術不正的，沒想到脾氣也這麼沉不住。”

杜毓點頭：“他只想著打壓同行，卻不懂抓住食客的胃才是做生意最要緊的事，翻跟頭是他應得的。”

第三回合是海興坊的八珍酒對聚仙樓的薔薇花露。

八珍酒是有滋補效用的藥酒，也算是調製酒的一種，採用八種珍貴藥材入酒煮制而成，適當飲用此酒對人十分有益，但這酒有個極大的毛病。

便是口味不佳，藥香沖鼻，很少人能忍受得了這些補藥的味道，拿它做日常飲用之物。

再加上八珍酒酒液因煮了許多藥材口味厚重，杜毓先前拿雪花酒，便是要將大家的味蕾調動起來，感受到順滑卻又厚重的肉湯酒香。

再喝厚重口味的酒就更覺膩人了。

所以她在第三回合選用的是以清爽的甜口酒薔薇花露來應對，還配了芥子海螺佐以下酒，將爽口二字貫徹到了極致。

第三回合勝下簡直是易如反掌。

謝老夫子唱票後，恭喜聚仙樓斗酒得勝。

眾位食客才恍然大悟。

這聚仙樓的實力竟強到這個地步，因此許多人趁著今日飲酒免費，又多要了些黃酒與雪醅酒來喝——畢竟這才是他們日常最愛喝的酒。

眾人吃過酒後才發現，原先大家從別的地方買到的聚仙樓酒品竟都是兌過水的！

是那些從聚仙樓買酒出售的腳店動了手腳，想把聚仙樓的名聲搞臭！

而把海州酒行拉扯起來的領頭人海興坊竟然默許這種霸凌同行的事情發生……不，這就是海興坊要霸凌同行！

“海州只有兩家正店，若是海興坊將聚仙樓鬥下去，整個海州酒業便是他一家獨大了，那會發生什麼？”段明達敏銳察覺到了不對。

孫秀才沉聲道：“酒水漲價、酒麴限量，到時候我們便是捏著鼻子也得認了。”

“什麼！”在場的人徹底被惹毛了，紛紛開始指責於毅春。

於毅春氣得簡直不想說話，他的惡毒心思在大眾面前被揭開，實在是百口莫辯。

他身邊的心腹忙出來打圓場：“諸位、諸位！你們所說並非實情，這分明是聚仙樓設了一大局想要汙衊於我們！他們自已平日釀的酒差，偏在這斗酒大會拿出好酒招待諸位，不就是想鬥垮我們海興坊，他們藉以獨大嗎？諸位冷靜啊！”

羅娘子從鼻子裡冷哼一聲：“真是一張顛倒黑白的好嘴，把自已做的汙糟事張冠李戴，我常吃聚仙樓的雪醅酒，怎不知他平日售賣的都是差酒？”

段明達也怒道：“就是！我從聚仙樓買的的酒分明與腳店買的酒差那許多，你們還敢這樣汙衊聚仙樓，憑什麼！”

“憑杜家掌櫃做事心狠手辣，連人命她都敢背，陷害海興坊她有什麼不敢的？”臺上嶽如霄的小廝同他說了幾句話，他轉而拍桌喝道，滿臉都是正義凜然。

他話音一落，樓外突然響起兵戈碰撞之聲，有威嚴的捕快闖進門來：“官差辦案，速速讓開！”

挎著大刀的捕頭進來高聲喊道：“誰是杜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