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發生的事情前堂一無所知。
有掌酒小廝重新倒了酒，品酒人再晃動酒杯，終於聞到了更為濃郁的果香味道，隨著他們搖晃酒杯，那果香慢慢消散，凸顯出清涼的薄荷香，這味道藏在酒味之下，不仔細聞，還以為是某種香料賦予酒的香味。
到這裡，羅娘子眉頭舒展開了，她就說方才吃酒有股微弱的薄荷香，可酒香卻半點沒聞出來，想來是這酒的釀製過程中總歸有些不同之處。
但她竟沒有嚐出來。
酒香三次變化，再到後面便是酒氣的香氣縈繞。
趁著香氣未散，大家輕抿一口，葡萄酒入口先是微澀味道，而後泛起淡淡的酸與甜，將方才的澀味沖淡，三者合而為一，在口中迸發出種獨特的香味。
酒香酒味層次分明，一杯酒能感覺到不同的香氣轉換，十分奇特的體現。
美酒入喉，咂咂嘴，還有葡萄香氣在口腔中縈繞不散，餘味中亦有酒香久久停留。
再品一輪，這香氣便散的乾淨了許多，又成了第一次品酒時微澀微酸的口感。
這酒果然放不了許久。
嶽如霄放下酒杯，意猶未盡：“此酒較之一號酒，酒香變化多端、入口層次多樣，更難得的是餘味悠長，確是一杯好酒。”
松山老人有些疑惑：“可惜如此美酒，飲用的時間竟如此短暫，難道這便是酒界曇花？”
“酒中曇花又如何，能在一杯酒中做到如此豐富多樣的口感，可見釀酒時的分寸掌握十分嚴苛，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嶽如霄執筆在紙上寫字，“若論技藝，比單薄甘甜的一號酒要高超許多。”
羅娘子嗤笑一聲：“這酒本不該是曇花，正是沒釀好才有著曇花一現的特性，嶽公子還能昧著良心說技藝高超，真是睜眼說瞎話第一名啊！”
嶽如霄冷哼一聲：“哦？曇花珍貴難得，酒嘛，越放越香，讓酒擁有曇花特性才是難上加難，羅娘子你莫太刻板了。”
聽了他這番言論，底下的百姓們細品很有些道理，便吹捧起來：“是啊，嶽公子說的是！這酒能做出變化莫測的滋味，那曇花一現的特性必然是刻意為之的，海興坊的釀酒師果然高明！”
羅娘子冷嗤一聲：“分明是酒釀時間不久，這酒入壇至今最多兩年，若再放五年，其酸、甜、澀才能融合更甚，現在正是三味不合，才導致香味逸散太快……”
有人反駁：“羅娘子也說了是入壇陳釀時間不久，如何能扯到釀酒師技藝不行呢？一號酒雖好看清甜，可那酒回味太烈，餘味又不長，整體風味上略欠一些。”
“可出壇時間亦是釀酒師需要拿捏好的呀！”
陳掌櫃又喝了一杯新倒的葡萄酒，他實在是愛慘了這層次豐富的口味：“且不說這酒逸散太快，單論味道來說，二號酒比一號酒味道豐富，確實更勝一籌。”
……
討論聲起，品酒人們點評完後不再討論，只把票寫好交給了謝家僕人。
謝老夫子看了收上來的票，整合總結了一下：“一號酒得票：品酒人兩票，食客四十票！二號酒得票：品酒人三票，食客五十票！”
“二號酒，勝！”
“出自海興坊的葡萄美酒，海興坊得一分！”
於毅春得意得朝杜毓拱手，露出個挑釁的笑來——贏一局，後面聚仙樓的酒再好，也沒用！
加了料的東西，便是贏了他也是無效，但這第一回合可是實打實得贏了，他海興坊就是要告訴整個海州，他才是海州酒坊之王！
杜毓也拱手恭喜他，於毅春見她不破防，心裡有些不爽。
不爽的勁兒還沒過去，他的心腹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不好了，利遷那邊出事了！”
“怎麼回事？”
“利遷跟人約好了說辦好事就出來接頭，這都過了許久，也沒見那人出來，利遷覺得大事不妙，後頭的事可能沒有辦妥當。”
於毅春謹慎地看著周圍，看無人注意他，吩咐道：“利遷不成事，快，出去找些混混來，按咱們的第二套計劃走！”
他的心腹得了命令急急忙忙出去了。
於毅春回過神來看對面的杜毓，只見她正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已，那笑容有難以言說的洞察分明，彷彿已經看透了他於毅春這個人。
想到這兒，於毅春只覺得渾身一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已心中有鬼，竟覺得這聚仙樓裡溫度驟降，不自覺搓了搓自已的胳膊。
臺上已經奉上第二道酒。
這個回合，比拼的是酒家的創新酒品，多為調製酒。
以釀好的美酒來冷浸、熱浸或是煎煮別的配料，從而突出酒中其他主味，為陳釀酒味增添其他風味口感。
天色漸晚，夜風微涼，不止於毅春，整個樓裡的賓客們此時都感覺到樓中天氣沒有方才那麼燥熱，越發涼爽了。
只是這涼爽是徐徐而來的，客人們大都以為是剛才吃了許多冷酒所致。
尤其是聚仙樓的青松酒還是酒中加冰，喝完讓人舒爽涼爽自然也正常。
只有謝老夫子這位沒吃多少酒的人敏銳察覺到了樓裡的溫度變化，他看向杜毓，只見杜毓正跟身邊的人仔細交待著什麼，看起來絲毫沒被自已第一回合落敗影響到。
這姑娘心性沉穩，不愧是能替他打點、救出自家孫女的人。
待掌酒小廝們把酒捧上來，一冷一溫，這酒倒很不同於先前那一回合。
調製酒果然有更多的發揮空間。
一號酒是冷酒，酒液清冽，酒中泡著一朵菊花，聞之有涼涼花香。這便是以冷浸之法泡好的菊花酒。
二號酒是溫酒，酒中有細碎的白色懸浮物，在酒液之中打著旋，乍一看像杯中世界下了細細的白雪。聞之有股羊肉香氣，還有龍腦香的味道絲絲縷縷縈繞其中。
這是什麼酒？
以羊肉入酒，還是第一遭，在場所有品酒人都沒見過，更不知道酒中懸浮如雪的東西是什麼。
依照流程，大家先仔細搖晃酒杯觀察了菊花酒的酒色，這酒只是顏色清冽，酒液不濃不能掛壁，酒中添菊在方才雪頂青松的映襯下顯得平平無奇起來。
香氣清爽，卻相對有些單一，除了菊香與酒香，沒有別的香味。
品酒人們細細抿了一口，入口清涼，先是清酒之味，後隱隱有些菊香透出來，整體喝起來十分清雅舒爽。
只是不知是不是夜晚太涼，喝完這口酒，大家都覺得通體透心涼，就連牙齒都在打顫——甚至無暇再品酒中之味。
這菊花酒有些不夠出挑。
幾乎所有人都不怎麼看二號熱酒的品相，直接端起酒杯輕抿一口。
頓時一股暖洋洋的感覺順著口腔直衝胃裡——舒服。
他們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整個人暖了，舒坦了……
田掌櫃慨嘆一聲：“夜中品酒，不該貪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