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再任性矣……”
“世界危機之事,我自當義不容辭,然若涉及山人,則恕難從命。”
正在此時,一隻滿溢葡萄酒的杯子在空中旋轉飛舞,砸中了叔叔的後腦勺。
“休得無禮!有種再說一遍聽聽!”
無錯書吧叔叔捂頭伏桌之際,身後傳來堅定而清新的聲音,迴響在酒館之內。
眾人矚目之處,一名山人少女傲然站立,眼角含笑,雙手叉腰,姿態威嚴。
她身形纖巧,穿著緊緻獵裝,一對修長的耳朵有力地擺動,不同於普通山人。
以其言談之獨特,顯然為上古小精靈之後裔。
礦者道人原以為有人尋釁滋事,已拔出手斧準備應對,然而……
“任你說多少遍我都奉陪!”
振臂起身者,乃是一位面部似犬的獸人女子。
雖全身覆毛,但飽滿的胸部清晰可見,加之其粗獷卻又犀利的嗓音判斷,年齡約莫相當於剛成年的山人。
非旅行者無疑,然體格健碩,動作敏捷有序,顯是受過嚴格訓練。
推斷其身份,或是某位士兵。
她拭去潑在身上的葡萄酒,冷哼一聲。
“那些山人,平素隱匿林中,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事後再跳出來指指點點!”
“那我便讓你見識,你的偏見錯得有多離譜!”
小精靈弓手(Elf)猶如貓兒炸毛,瞬間撲向了狗臉士兵。
圓桌翻倒,酒杯凌空飛散,菜餚四濺。
酒館內的醉漢們機警閃避,紛紛開設賭局,熱議山人勝還是獸人勝,山人瘦削是否不利,獸人粗獷是否智拙……
“……這女子忒是剽悍矣……”
“哎唷痛煞我也……”目睹叔叔捂頭痛呼,礦者道人無奈聳肩。
“以山人為準,此女實屬罕見。”
“若是這般姑娘與你並肩作戰,你便無異議了?”
“或許如此。只是我委實難以想象,山人上層會挑選如此叛逆之女作為同伴……”
礦者道人言訖,遂探手至碟中,雖葡萄美酒偶有濺落,猶抓取一把幹豆,嚼之嘎嘣作響。
“此乃汝所言也。”叔叔在其側深嘆一聲。
“即為此人。”
“何意?”
“觀其人相圖便可知。”
叔叔自懷中取出一幅摺疊畫卷擲予礦者道人。道人以粗碩手指嫻熟展開,對照眼前爭鬥二人審視。
“哎呀……竟是那位鐵砧女郎乎?”
既為趾高氣昂之山人特意遣派,其能力必有過人之處無疑。
山人鄙視礦者,尤恨礦者之輕蔑,然此女童尚處稚嫩年華,頗為惹人憐惜。
彼與犬面女子對罵不止,雙方揪扯髮絲與毛皮,雖山人之年歲難以準確揣度,然料其壽元尚未逾百年。
“……然則。”
罷了,姑且預設此女童即為同行之山人夥伴。
“欲從這場混戰中抽身引出,實非易事……”
礦者道人捻鬚思量,恰在此時,其視線落在酒館門戶處。
那裡矗立一巍峨身影,魁梧異常,彷彿山石凝鑄,動作雖遲緩卻頗具力度,頜部突兀,尤為醒目。
身著南方叢林特色服飾,此亞龍人稍作環顧,轉動眼珠,緩緩步入酒館。
其步伐雖慢,卻未曾擇座而憩,或因其軀體過於龐大,抑或是拖曳於地的長尾所致。
“打擾了,老朽在此等候良久,未知對方何時到達,恐需逗留多時。”
其聲如磐石堅實渾厚,令人驚訝的是,那藏於巨頜之中、蜿蜒曲折的長舌竟能將共通語發音組合得如此流暢。
酒館主人僵硬地點點頭,以“嗯嗯”回應,亞龍人則禮貌地道謝並微微低頭。
“若遇有礦者及山人同行之旅行者,煩請告知一聲。”
礦者道人聞此言,側目看向叔叔,後者略顯勉強地答道:
“傳聞亞龍人陣營亦有戰力加入。”
言辭間流露出連說者自身亦不確定之意。
“阿叔未曾與其謀面耶?”
“亞龍人人相各異,縱有畫像亦難辨識。”
“此言不虛。”
亞龍人自詡為海底巨鳳後裔,乃四境之內最為勇猛善戰之種族之一,常以擊殺敵手、食其心臟而增強已身力量。
世人或稱其為蠻族,更有傳言部分亞龍人部族投身混沌陣營。
然此次共事之亞龍人,理論上當屬秩序一方。
然,對於亞龍人而言……
“哦,另外,失禮了。老朽欲在此用餐。”
亞龍人佛頭似因尾部長掃地而不便落座,遂立於櫃檯前,舉起覆鱗之巨手。
然其轉動眼珠,豁然張口,話語間卻流露出悠然自得之態。
“不巧囊中羞澀,欲以勞力換取食物,無論洗滌餐具或劈柴均可,敢問可行否?”
礦者道人聞此不禁失笑,飲酒一杯,腹鳴如鼓,笑聲洪亮。
笑罷再笑,直至亞龍人佛頭以怪異的動作扭動其長頸,隨之亦飲下一口酒。
“嘿,鱗甲兄臺。”礦者道人以此稱呼向亞龍人佛頭搭訕,並隨之一聲飽嗝,抹去鬍子上沾染的酒漬。
“煩勞閣下將那正在鬥毆的長耳姑娘提攜至此。”
礦者道人笑意盎然,指向無視其存在的獸人,以及正與對手糾纏不休的山人。
兩者翻滾搏鬥間,拳腳指甲並用,昔日山人應有的尊嚴蕩然無存,如同孩童間的嬉鬧打鬥。
“如此,老朽願慷慨解囊,款待閣下一頓飽餐。”
亞龍人佛頭尾部猛烈拍打地面,店主與叔叔皆皺眉不悅。
“領會,領會,承蒙關照,果真是平日行善積福之報也。”
亞龍人佛頭言畢,迅疾收起尾巴,以與其龐大身軀不符的速度衝入鬥毆人群。
礦者道人笑觀酒館更為混亂之景,身邊叔叔則痛苦地低吟。
胃中疼痛陣陣,即便大口飲酒亦無法舒緩。
“……在下先行歸隊。”
自數十載前便在礦者軍隊中擔綱碎盾手的男子,終於艱難地說出此話,隨手放下幾枚金幣,踉蹌離席而去。
他內心疑惑,將種族命運託付於包含侄子在內的這支隊伍,是否恰當。
——這所謂的神聖安排,真是令人……
碎盾手腳步虛浮地邁出酒館,心頭彷彿有骰子不停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