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人一狗互相陪伴,過了一個多月的生活。
有一天,楊廣志帶著初一走到了護城河的橋上。
他在橋上站了很久,初一就一直坐在腳下陪著他。
他要告別這種無望的生活,於是摘下初一的牽引繩,毅然決然從橋上跳了下去。
初一看到這一幕,也跨過護欄,跟著他跳了下去。
它要跟隨主人的腳步,它要保護它的主人。
它咬著主人的衣服,拼命往河邊遊……
“你是從導盲犬訓犬基地來的嗎?”楊廣志問。
“不是,不過我是透過他們那裡找到了你的地址。”楚辭道。
“你剛才說你是初一的朋友?”他從來不知道初一作為一條狗還有朋友,顯然他對這種說法充滿懷疑。
楚辭看了看趴在主人腳邊的初一,它的目光時不時就看向楊廣志。
“算是吧!”
“你是怎麼認識它的?”
楚辭輕笑一聲,“是一個多管閒事的小子把它領到我家來的,我其實並不喜歡狗。”
楊昀然尷尬的笑了笑。
“你什麼時候見過它?”楊廣志問。
“大概三天前吧。”
“那不可能,初一已經死了。”楊輕聲嘆道。
“我也沒說,我見到的是活著時候的初一。”
楊廣志愣了一下,他有些聽不懂。
初一為了救他不顧自己的傷勢,拼命拽著他往河邊遊,等把他拖上岸,初一也挺不住了。
他是活了下來,可初一卻沒有搶救過來。
初一的後事還是委託朋友代為辦理的,他和朋友親手把初一的骨灰撒進了救他的那條護城河裡。
“我知道它已經死了,不管你信不信,我能看見初一,它現在就臥在你的腳邊。”
楊廣志急忙伸手去摸,可他什麼也沒有摸到。
“初一真的回來了嗎?初一……”他像往常一樣蹲下身左摸右摸,渴望著能像往常一樣摸到曾經陪伴過他的朋友。
初一不在了之後,他才發現,他已經習慣有它的日子,初一就像個老朋友一樣,每天陪著他撫慰他絕望的心,這段時間,他每天拿著初一的牽引繩鬱鬱寡歡,多希望牽引繩的那一端,還能過來舔舔他的手。
“我的命是初一救的,我沒有想到一條狗竟然為了我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我半生孤單,末了卻遇到了初一,我恨我自己,沒能在它活著的時候好好對它。”
這恐怕就是直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楚辭,我想跟他說句話,你能幫我轉告他嗎?”
楚辭覺得這個小子事兒是真多,“你還想說什麼?”
“其實直到現在,它也一直想待在你身邊,在它死後的這一個月裡,每天都在做著一件事,就是回家,回到你身邊,把牽引繩遞到你的手裡,它一直沒有忘記它的職責……”
嚴昀然說一句,楚辭就重複一句,當然楊廣志只能聽見楚辭說話的聲音。
“它已經把你當成它唯一的家人,哪怕它死了,它都不想留下你自己一個人,它只想讓你活著,好好的活下去。”
楊廣志聽著聽著,落下了眼淚,忍不住哭出聲來。
“它現在終於回到你的身邊,希望你不要辜負它。”
楚辭說完最後一句話,心也軟了。
他在空中畫了一道符,扔在了初一身上。
楊廣志哭著哭著,就感覺到有東西在拽他的褲腳,他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這一次,他終於摸到了初一,他終於感受到初一舔著他的手掌心。
他抱著初一的脖子,一個大男人,哭的泣不成聲。
“初一,我不會再尋死了,我聽你的,我一定會好好活著。”
嚴昀然看見初一開心的用頭蹭著楊廣志的臉,自己也欣慰的笑了,這一刻,它一定是幸福的。
“走吧,還待在這兒幹嘛?!”
楚辭前面走著,嚴昀然最後看了初一一眼,也不捨的跟他離開了楊廣志的家裡。
剛認識的朋友就這樣分別了,哪怕它只是一條狗,嚴昀然還是戀戀不捨,在他現在的這個世界裡,又只剩下楚辭。
“還以為有了初一,我終於不再是一個人,沒想到這麼快就分離了。”嚴昀然有點兒失落,垂頭喪氣的說著,“它會一直陪著楊廣志嗎?”
“我只能讓它多留幾天,也不會太久了,等它等到楊廣志,他們倆就會一起走了。”
楊廣志病入膏肓,楚辭一進去就聞見屋子裡到處飄著的藥味,家裡還瀰漫著一股死亡的氣息,看他的情形,也活不了多久了。
“也好,總算有個伴兒,不像我……”
“話說回來,你也該上路了,不用我說你自己也感覺的到,在這邊是不是待得越來越辛苦?”
倆人邊走邊說著,有人看見楚辭自言自語。
不過確實如此,嚴昀然多待一天,他就越會覺得渾身無力。
“說實話,我不想走,楚辭,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也多留幾天,就像初一那樣也行……”
“你待在這兒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我勸你還是放下以前的事,早點兒去投胎重新做人。”
“可那樣的話,我還是我嗎?”
楚辭想了想,“聽說會喝孟婆湯,你還是你,不過以後的你會忘了現在的你。”
“如果我不走,會有什麼後果?”
“可能會徹底消失吧,下輩子再下一輩子,再也沒有你的存在。”
“可我不記得我曾經存在過,不也是一種徹底消失嗎?”
車軲轆話讓楚辭感覺一個頭兩個大,對這種動腦子的事兒他可不願多想,“你都把我繞暈了,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得走,我掐指一算,明天就是個好日子,就這麼愉快的說定了。”
楚辭邊說邊走遠了,嚴昀然在後面萎靡不振的看著他的背影。
他才剛大學畢業,對他還沒完全開始就已經結束的人生,充滿了各種不捨和遺憾,父親的死、哥哥的狠更讓他多了很多不甘。
楚辭不願讓他在人間灰飛煙滅,生命最終都會逝去,至於怎麼逝去,根本無關緊要,更沒有必要留戀。
他打算過了今天晚上,就送他走。
可當天晚上卻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