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一路跟著它，過了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穿過了一條又一條街道，金毛完全像毫無頭緒，但又沒有放棄的打算。

直到走到兩人人累了才停下來。

嚴昀然終於看出來了，它一邊走一邊在找著什麼。

“它好像要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去，它在找什麼？”

一條已經死去的狗，是什麼讓它這麼執著的不肯離去？

“跟你一樣，它在找回家的路，它在找它的主人。”楚辭似乎早就看透了一切。

嚴昀然一愣，看著它漫無目的又那麼執著的一直找下去，開始被這隻金毛的忠誠所感動，那種找不到路回不了家的感覺，沒有人比他更能懂。

“楚辭，我們幫幫它吧？”

“怎麼幫？它不像你會說話，我怎麼知道它住在哪裡、它主人是哪位？”

路邊走失的流浪狗也司空見慣，很多也都是有過主人的，有的被主人遺棄，有的走丟後被主人放棄，它們也想回家，也每天都在尋找著家的方向，可是記憶裡的路線越來越模糊，爪子都磨破了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它們大多永遠都回不去了。

“你這個人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你看看它多可憐，你知道它為了回家多辛苦嗎？”

“我也很辛苦啊，大白天跟著你們到處瞎溜達，你怎麼不同情同情我呢？”

“真沒想到你這麼冷血，你回吧，我陪著它找。”嚴昀然有些生氣。

“那太好了，我先回家了，你們注意安全，尤其是你，鬼娃娃來了千萬別哭。”

“你…！”

嚴昀然和金毛一直找了兩天兩夜，回到家累的都快變透明瞭。

金毛情緒低迷的趴在地上，也沒有心情在討好楚辭，甚至都沒發現他就站在身邊。

嚴昀然躺在沙發上也沒了動靜，儘管他們找遍了大街小巷，但金毛好像還是沒有找到它熟悉的味道。

看見他們疲憊的樣子，楚辭心裡彷彿有了一種觸動。

他看了看金毛脖子上的項圈，摘了下來。

它的行為舉止並不是一般寵物犬，能聽懂某些特別的指令，而那些指令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他早就注意到這一切。

果不其然，他翻出項圈的內側，看到上面有一行小字——“某某導盲犬訓犬基地”。

楚辭出了門，乘車去了這個地址。

等他回來的時候，嚴昀然和金毛剛剛睡醒。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嚴昀然牽著金毛的牽引繩，正好和剛回來的楚辭撞個正著。

“去找它的家。”他剛恢復完精力，幫助金毛找家的熱情高漲，感覺有事做就非常開心，更何況是件非常有意義的事。

“就你們這麼找下去，就算找到海枯石爛也未必能找到吧？”

對他不幫忙倒說風涼的態度嚴昀然非常不滿，他明顯能看到金毛的耳朵耷拉了下去。

“你可以看著不管，但是也請別打壓我們的信心。”

“我有說過我不管嗎？！我只是不想用你那麼笨的方法！”楚辭十分誇張的把下巴一揚，“跟我走……”

“去哪兒？”

“去見它的主人！”

按照導盲犬訓犬基地提供的地址，楚辭按響了門鈴。

門鈴響過一遍後，沒有人開門。

楚辭又按了一遍，還是沒有人開門。

也許屋主沒在家，也許早已搬了家，楚辭有點兒失落，正打算要走，門開了。

“誰啊？”出來開門的是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

男人鬍子拉碴，說話的聲音低啞，滿臉都寫著消沉，他的眼珠呈現霧濛濛的白色，就像被蓋了一層白紗。

他是個盲人，看到這雙眼睛，楚辭就知道找對了人。

金毛一看見他就撲了上去，高興的搖著尾巴，想像以前一樣讓主人給它套上牽引繩，帶著主人出去遛彎兒。

可最終它發現，它的主人並看不見它，也摸不到它，它的主人甚至從它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嚴昀然心裡一怔，金毛根本不懂自己已經死了，它只是想繼續履行它和主人之間的約定，和他結伴而行，是它的這份執念一直讓它堅持到現在。

它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找到主人，但是主人好像跟它不在一個世界。

金毛髮出“哼哼”的聲音，委屈極了，嚴昀然只能蹲在它身邊，摸摸它的背。

“你是楊廣志嗎？”

“你是？”男人對這個聲音感到陌生。

楚辭看了看金毛，“我是初一的朋友。”

金毛聽到這個詞，萎靡的模樣瞬間有了精神，這是它的名字，它好久沒有聽見有人叫它的名字。

男人聽到這個名字也愣了一下，遲疑著低聲說道：“請進來吧。”

家裡的陳設都很簡單，一看就是獨居。

他本來是一名公交車司機，每天的工作都是在和公交車打交道，回到家會整點小酒小菜，過著兩點一線簡單平凡的生活，等著過些年退休，就可以領退休金過完這一生。

可有一天這種生活被打破了，他的身體查出來一些問題，他不得不一邊工作一邊跑醫院，養老金花的差不多了，病卻沒有醫好，反而還出現了惡化，直到他的眼睛看不見了，他就徹底結束了一名公交車司機的工作。

在剛剛失明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崩潰的，生活出現了極大的不便，他看不見，不能做飯看電視，不能出門過馬路，不能再從事自己熱愛的工作，以前輕輕鬆鬆就能做到的事，對現在的他來說都是極其困難的，就連從臥室到廁所的這條路線，他都要小心翼翼感覺極其遙遠。

他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就是等死。

這無疑讓他的內心開始絕望，他抱怨、發怒、痛苦，感到無助。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一位朋友送給他一隻導盲犬，它叫初一。

朋友的初衷是希望初一能在生活上給到他一些幫助，也能給他孤獨的生活增加一些樂趣，他在訓練基地諮詢了很久，初一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導盲犬，於是就把他領回來送到他的家裡。

初一每天都陪伴他，它會把牽引繩遞到他的手裡，在他一個人發呆的時候趴在他的腳邊陪著他，會在他過馬路的時候帶他安全通行。

可是在他內心裡，並沒有接受初一。

他需要的並不是一隻導盲犬，也不是儘快適應眼前一片黑暗的生活，而是徹底結束這種生活，絕望讓他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