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天氣如此變幻莫測,恐生事端,您萬金之軀,切不可冒險啊!”
內侍自從出宮便一路勸說,但老皇帝根本不聽他的。
“你再煩朕,朕就將你丟在這兒喂狼。”
見皇帝身邊的大紅人都吃了癟,其餘人更不敢再勸。
老皇帝早年還算勵精圖治,頗有一番雄心壯志,也曾大赦天下,治洪減賦,傳出一段美名。
不過隨著年齡增長,猜疑心起,對待宗室便十分冷酷,棍棒殺伐,以確保自已獨一無二的權勢。
青年皇帝是沒什麼柔軟心腸的,對待兒女也如此,那是他的親緣,更是江山的繼承者,他不是安穩繼承來的皇位,也沒想著安穩傳給太子。
然而天不遂人願,皇帝的兒女都十分體弱,幾任太子接連夭折,到了如今,宗室凋敝,皇親國戚也不剩幾個,朝中大臣見著皇帝一日日老去,繼承人還沒個著落,俱都憂心不已。
老皇帝聽多了這般言論,性情越發陰晴不定,總想著證明自已仍然年富力強,精神飽滿。
這天,老丞相抱著官帽求見,賭上身家性命給皇帝分析宗室裡僅剩的幾個小輩。
老皇帝沒動輔佐他登基的老丞相,自已帶著內侍和十餘數護衛一夜不休,趕到了偏僻的燕山來打獵。
結果恰好遇上了突變的天氣,正午豔陽轉瞬間成六月飄雪。
被武將提在馬背上,一路顛簸流離載來的言官還未吐完,便扶著樹幹倔強起身,藉此進諫:“皇上,這正是上天警示啊,近三年來天氣無常變化尤其之多,皇上應有所領悟,專注國事,為乾國選出下一任英明的儲君啊!”
老皇帝盯著他不出聲,直把言官看得冷汗直流,連遺言都快想好了。
“哈哈哈,你們瞧愛卿這樣,像嚇破了膽子的老鼠,嘖,這要是早個五年,朕今天就多了一道下酒菜了,不過朕如今心軟了,不想看你這老官的家眷痛哭流涕。行了,朕是天子,朕選的方向就是對的方向,朕走的路就是通天大道。”
老皇帝擺擺手,繼續打頭進山。
結果才剛到山腰處,一時不察,老皇帝便連帶內侍和幾個侍衛掉進了大坑裡。
言官哎呦哎呦地叫起來:“皇上皇上!李將軍,快去救皇上!皇上,您怎麼樣啊?”
言官趴在大坑邊,看老皇帝跌在人肉墊上,內侍正手忙腳亂地將他扶起來。
“朕沒事,朕很好,愛卿放心,”老皇帝心情意外地不錯,“看來朕的身手靈活不減當年啊!”
言官看著老皇帝腳下一層疊一層的護衛,擠出個苦澀的笑容:“皇上,臣去看看李將軍準備得如何了。”
“李將軍……”言官一回頭,這才發現李將軍早就被一張網裹了起來,手腳被纏住不算,身上還壓著三四個膀大腰圓的,身上的佩劍正被土匪獻給為首一人。
那土匪老大賊眉鼠眼,手裡提著大刀,單腳踩在石頭上,見他回過頭來嚇得呆住的樣子,仰頭哈哈大笑,周邊一片土匪們也都發出各種嘲笑的噓聲。
“可笑死老子了,這老頭這慫樣兒呵哈哈哈哈!”
“喂小老頭,還不快叫一聲大王爺爺來聽聽!”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人就怕遇上流氓,言官氣得語結:“你!你們,你們知道你們壓住的是誰嗎!是威武李大將軍!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是丞相門下第一大弟子!你們又知道我身後的是誰!是當今皇上!霸佔山地是為一,攔路打劫是為二,衝撞聖顏是為三,在此造次,合該誅你們九族!”
“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了嗎,他說要誅爺爺我九族哈哈哈……”
“他還說坑裡是皇上呢哈哈哈!”
“那要是皇上,我就是玉皇大帝!”
“俺是如來佛祖!”
“你是個猴子哈哈哈!”
“去去去……”
“行了,都消停點!”土匪頭子喊,將大刀踢到肩上扛著,“管他是誰,到了老子的地盤,就是老子的俘虜,把他們都綁了,老六,去把老四老五叫來,多帶些人,把這些都帶回去。”
老皇帝出宮打獵,人沒帶多少,東西倒是不少,光馬就有十幾匹——馱老皇帝走路的,馱老皇帝的弓箭的,老皇帝的戰馬,給老皇帝的戰馬馱皇家草料的。
土匪們嘖嘖稱奇見識到大戶人家了。
“這還有天降大肥羊的好事兒,俺還以為得在外面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能抓到人。”
“這不是遇上了‘皇帝’,上哪去天天給你遇上皇帝。”
眾土匪嘻嘻哈哈,顯然沒把什麼“皇帝”當成真的,燕山就在京城外,天子腳邊,他們專在官道上虜人,也沒見官兵來打他們。
“老四老五咋這慢滴,俺餓咧。”
“恁說那誰來不來?”
“不來,要是我也不來。”
“那廖老三天天吃香喝辣還不幹活,真是美得他,你說我怎麼就沒個姐叫老大看上。”
“嚇!”
幾個土匪呆愣愣看著路乘月從天而降,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額滴個娘哎,先有大肥羊後有美嬌娥,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
路乘月聽圍牆上的人說“老四”“老五”來接應“老大”,便想著直接在半路解決他們,給救援行動創造更安全的環境。
以她的身手,實際上也並不多費力氣,只是“老大”這裡的隊伍頗有些浩浩蕩蕩,中間夾雜著幾個衣著明顯不和諧的人,還有那些毛色順滑的馬匹,都與土匪一行格格不入。
看來她這是趕上打劫現場了。
路乘月沒給他們反應時間,助跑幾步,手中薄刃伸縮一個來回就解決了壓在李將軍身上的兩人,李將軍趁機將最後一個土匪踹到一邊,使蠻力掙脫開往來。
他活動了下肩背,猛地衝向土匪頭子:“宵小,拿命來!”
沒再束縛於陷阱的李將軍身手了得,土匪那點三腳貓功夫完全不入流,連求饒聲都沒發出來就被解決了。
言官看準時機將李將軍的劍撿了回來,堅定地擋在老皇帝身前,一直到混戰結束,他才覺出手臂在不斷顫抖,既是怕的也是累的。
李將軍拍拍他的肩,將佩劍重新掛好,跪地道:“屬下無能,請皇上責罰!”
路乘月心中一動,早在看見被囚禁的百姓不論男女老少都留長髮時,她就有所猜測,沒想到這麼快就遇見了書中記載的古代最高統治者。
老皇帝也緩了幾口氣,說:“怪不得愛卿,是這些賊人太過狡詐,就算有過,奮勇殺敵也是功過相抵。倒是你這女娃,很有幾分本領啊!”他饒有興致地看向路乘月。
路乘月本能想敬禮,還是按耐住了,她雙手合十彎了彎腰:“我本在山的對面獨自修行,為採藥而來,發現此處山寨中有許多無辜百姓被囚,故而追蹤賊人到此。”
老皇帝哦了一聲:“你是哪派弟子?”
路乘月繼續忽悠:“無派無門,只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路見不平便出手相助。”
老皇帝撫掌而笑:“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說得好,那些百姓如今在何處?”
路乘月眉間蹙起,忍不住露出些怒意:“那些百姓數量眾多,長期經受折磨,身心都無力反抗,我無法保證在不驚動土匪的情況下將他們帶出來,於是想先解決土匪,所以百姓們仍在寨中,還請皇上為他們做主!”
言官終於緩過神來,急忙阻攔:“皇上,不可再往前了啊,這山裡不知有多少機關陷阱,救百姓的事就交給李將軍他們吧。”
老皇帝看向路乘月:“這山上還有機關?”
路乘月道:“我是跟著一隊土匪下來的,很安全,其餘道路的情況不曾得知。”
言官一個激靈:“大膽!就算你救駕有功,又怎能在皇帝面前自稱‘我’?”
老皇帝覷他一眼:“行了。朕許你自稱‘我’,見朕也可不跪。”
路乘月是真沒想到這些,她一個距古代數十幾萬年的新人類有什麼錯呢,只能謝恩。
老皇帝被“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戳中了命門,非得親自去拯救百姓,任言官磨破了嘴皮子也無濟於事。
“爺,爺爺,我們不走了嗎?”
爺爺說等一等,小孩覺得已經等了很久了,那個大姐姐真的來過嗎,還是一場夢而已?
老人看著周圍的人頹喪的面容,慢慢說:“她把看門的殺了,就算她不回來,寨子裡亂起來我們也有機會逃,打起精神來,不要放過一絲一毫的機會。”
他們等的太久了,久到已經忘了以前的生活是什麼模樣,久到難以分辨四季年月,唯有那一個個反抗而慘死的身影仍然清晰,上蒼諸神,睜開眼看看苦難眾生吧。
外面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人群不敢再發出什麼聲響,瑟縮著擠在一起,警惕地看向門口。
分不出是誰的心跳聲在耳邊跳動,越來越強烈。
千萬不要是土匪,千萬不要……
那個奇怪卻並不弱小的女子重新推開門,外面雪停了,屬於正午的陽光透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