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乘月難得有些底氣不足,低聲說道:“是我有些紙上談兵了,這份策論不太合適。”
“長公主不必妄自菲薄,這份策論自有其用處。”祁世安溫聲說道。
路乘月對上他深邃堅定的眸子,心中一跳。
祁世安又道:“我看這份策論只是個大概,公主在令行禁止的訓練後還會安排什麼?”
路乘月定了定神,說道:“之後是排兵佈陣。
“排兵佈陣?”祁世安眯了眯眼:“何解?”
路乘月回想著看過的資料,簡單解釋說:“陣就是軍陣,依靠士兵不同的排布以及協同響應,達到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用來對付同等級的敵人輕而易舉,甚至可以抵抗倍數多於已方的敵人,佈陣的意義在於用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益,在這種情況下將領的指揮重要,士兵的令行禁止也格外重要。”
祁世安心念一動,原來如此。
“可是就算做到令行禁止後,排兵佈陣也並不容易,”祁世安說道,“人一多難以指揮,士兵們無法及時獲知指令。”
路乘月:“於是便有了戰鼓和軍旗。”
“戰鼓和軍旗?”祁世安喃喃重複著,現在的兩方作戰,人數是影響戰局的最重要因素,以多壓少很難有不取勝的,而以多勝少大都是因為將領對地形地貌和天氣的靈活利用,陣法這類,像是一個傳說。
至於戰鼓和軍旗,也多是起到鼓舞士氣的作用,從沒人用它們去指揮作戰。
想到這裡,祁世安深深地看了一眼路乘月,難不成公主就是天外仙人,身懷至寶。
路乘月被他看得頭皮一麻,順勢道:“既如此,我再去將策論改一改,需要攝政王多等些時日了。”
祁世安微微一笑:“勞煩長公主。”
正是七月下旬,氣溫逐漸升至高點,但傍晚的風還挺涼爽的,路乘月用了晚膳,靠在小塌上對著視窗吹風,將下人都打發了出去,拿出智腦來看學者們給她準備的資料。
陣法也是隨著時代的進步不斷變化的,會隨著士兵的素質提升、武器的變革、戰場的不同而改變,這其中走需要路乘月去挑選刪減,不符合時代的不行,太精密的也不行,最好是剛好切合乾國、烏周、雲蠻、狄戎的形勢和各地風土人情的。
另外,軍陣不可能憑空出現,單靠文字也很難刻畫明白,更何況路乘月本人是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的,所以只能她先吃透陣法,才能從容地展示出來。
路乘月嘆了口氣,這可真是個大工程。
直到第二日進宮學習,路乘月也在空檔拿出宣紙來勾勾畫畫。
路鏡顏探頭探腦地看著,卻越看越糊塗,不由問道:“你這是在畫畫嗎?”
路乘月解釋說:“軍陣。”
路鏡顏更好奇了:“軍陣?軍隊裡用的?”
“是,把士兵們按照這樣排列,對敵能力會大大增強。”路乘月回答著,又添添減減了幾筆。
路鏡顏瞪大了眼,聲音收得小小的:“難不成是神乎其神的兵法?”
路乘月略一點頭:“差不多吧。”
路鏡顏飛快捂住自已的嘴,幾乎在用氣音說話:“這麼珍貴的東西,你就這麼告訴我了,就這麼在大庭廣眾之下畫,要是被路誠看見肯定眼紅!”
“什麼東西很珍貴?”
說曹操曹操到,倆人一抬頭,正見路誠攬著美人,皮笑肉不笑地看過來。
眾人連忙行禮,路誠隨意叫了起,然後斜眼瞟著路乘月面前的宣紙,問道:“長公主可是又有什麼好東西了,前些日子的造紙條陳可是十分出彩,攝政王屬意秋闈用上宣紙,長公主可要大出風頭了。”
路乘月不理會他的酸言酸語,只淡淡道:“區區小事,只是攝政王心懷天下學子,才會事事為他們謀福利。”
路誠一噎,攝政王一件小事都能想到天下學子,不就是在諷刺他不愛惜學子嗎。
他憋氣道:“長公主還未回答你這是在畫什麼?”
路乘月微笑道:“回皇上的話,我前些時日去了軍營參與巡檢,與攝政王交談過後頗有感觸,因而想到了幾個陣法,於是便整理出來。”
路誠聽了先是一驚,陣法是什麼東西他自然有所耳聞,路乘月怎麼連這種東西都有,繼而一喜,若是他自已的私兵用上這些東西,還怕掌控不了局勢嗎!
路誠緩了緩語氣,道:“朕還從未見過如此帶兵之法,不知長公主可願意將這張紙獻給朕?”
路乘月心中呵呵一笑,眼睛眨也不眨說道:“我尚未畫完。”
路誠輕笑一聲:“無妨,不急,等長公主畫完朕再看也是一樣的。”
路乘月看著他的笑貌作態,只覺十分刻意,又有些彆扭之感,突然靈光一現,這是在學祁世安啊,自從路誠在祁世安那裡討不著好之後,很是放縱了一段時日,好久都沒再模仿過祁世安了,不得不說這樣的他做作至極,遠不如原來虛偽的樣子看得順眼。
路乘月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拒絕道:“此物乃是我阿爺留給我的家傳絕學,怕是不能輕易給了陛下。”
眾人皆知路乘月口中所謂的阿爺是指當初收養了她的一個老頭,這種珍貴的東西便是皇帝也不能硬搶。
路誠臉色一僵,他一點不信路乘月說的話,要是那老頭有這樣的好東西,還能一直縮在山裡無處可去?只不過是路乘月仗著他不能拿她怎麼樣,直接不允罷了。
他自從登基以來就束手束腳,本以為登上高位就能大幹一場,洗刷所有的憋悶,將屈辱千倍百倍地奉還,誰知一舉一動都被限制,那個令人厭惡的庶子,他恨不得撕碎他的臉,卻只能寬和大方地封其為世子,還要露出一副施捨的姿態安慰要爆裂的內心,那明明是他的東西,就算他不要了扔了廢了,也絕不想留給路謐,但是他現在是皇帝,要仁,行,可以,他認了忍了。
他想提拔自已的親信,也找好了正當的理由,祁世安就是這麼上位的,他也讓元良這麼上來,怎麼樣,出格了嗎,有例可循啊!誰知那祁世安根本不認,憑著他攝政王的身份輕易揪出元良的錯處來,將他一貶到底,自生自滅,他能怎麼辦,只能死死掐著手心說“攝政王慧眼識人,朕尚且不足”,他鬥不過他,只能繼續忍。
他每一天都在忍,秋闈改簡換紙,他是在條陳呈上朝堂才知道的,宣紙他聽過見過,在攝政王手裡,在長公主手裡,甚至在路鏡顏手裡,但是沒人想著給他一份,沒人把他放在眼裡!
如今只是想要這麼一張紙都不可得,兵法這等珍物,不想著獻給他,還想給誰?
路誠臉色越來越黑,不由得沉下聲音道:“長公主的意思是朕連看看都不行了?”
“本王讓學生完成的策論,皇上何時如此上心了?”
還未等路乘月再次開口,便有一道沉穩悅耳的聲音傳進來,眾人齊齊回頭,便見祁世安一身朝服,闊步邁進學室。
眾人連忙給攝政王行禮,路誠不用行禮,臉色卻白了,祁世安今日本不會來,他才帶著妃嬪過來的,如今他早把一切不忿忘在了腦後,只想著又被抓到了錯處,還不知道祁世安又會做什麼。
祁世安不緊不慢地掃了一圈,目光並沒有在路誠身上停留,只對著路乘月輕描淡寫道:“本王就知你要不停書寫,這份策論所涉甚廣,不急於一時,你且慢慢斟酌。”
路乘月道:“是,謹遵老師教誨。”
祁世安又大致說了幾句鼓勵眾人的話,便離開了。
路誠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這人對他嚴厲的時候他不服氣,可視他如無物,他也不是滋味。
眾人再次坐下之後,路鏡顏立刻湊過來說道:“你就這麼把阿爺的家傳絕學獻給攝政王啦?”
路乘月看著她幸災樂禍的表情勾了勾唇:“假的,那是我自已想的。”
路鏡顏聽了偷笑一聲:“就該這樣,看他拽什麼拽。”
路乘月不置可否,如果路誠的態度正常一點,她會給他看的,畢竟關鍵在祁世安那裡,只要祁世安有了陣法的資料,對於軍隊的訓練改革就能穩步推行,路誠看不看的無所謂,但是路誠那副做派就很上不得檯面了,他是皇帝不假,她還是護國長公主呢,還是先皇親賜的元陽公主,按輩分還是他的長輩呢。
路乘月越想越是,她的輩分和功勞都碾壓路誠,今天還靠祁世安才把他鎮住了,她得更跋扈囂張一點,拿出長公主的氣魄才對,她決定了,回去就拿宣紙來,明日把所有人送個遍,就是不給路誠,氣死他。
她想著想著,把自已逗樂得不行,不過正是要回去的日子,去問問孫固他們缺什麼正好。
孫固愣了一下,才算明白日子,說道:“這幾日悶頭幹活,還真忘了日子。”
“現在基本上已經進入正軌,但是儀器太少了,八月十五之前很難做出那麼多,還有……我們在嘗試的過程中也浪費了一些新增劑,這些都不夠。”
他根據現在的產量給路乘月算了一個初步需求,路乘月嘶了一聲,說道:“可能有點緊張,不一定能帶過來足夠的量。”
不過驚喜的是,她把所需要的東西都帶過來後還有餘量,看來巡檢上的風頭不是白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