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起,戰鼓擂,驕陽無懼,劍指長天。
越是靠近軍營氣氛越嚴肅,不得不說,祁世安的手段著實雷厲風行,不僅在文政上“手眼通天”,更是在軍隊整編上果斷決絕。
不僅如此,他看人用人也十分精準,除了威武大將軍李齊和驃騎將軍朱正光得以重用,他還提拔了一些被壓制的普通士兵。
自他坐上攝政王之位,就以讓人驚歎的手段和讓人畏懼的訊息獲知能力震懾住了一切宵小,讓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
平定陳國是祁家軍的第一站,高調且完美地完成了第一次亮相,以強悍的實力和可靠的背景成了乾國第一軍。
路乘月進了營地大門後就感受到了那股玄而又玄的氣勢,與帝國軍隊相比,他們更加兇狠銳利,每一個仍然站在軍營裡的人,都經受過近距離的生死考驗,浴火重生,除了先進的武器和裝備,他們絲毫不遜色。
“攝政王到!”
路乘月轉頭看去,就見祁世安身著一身鱗甲,駕馭著高大的駿馬,溫和氣質褪去,露出了鋒銳的一面,她突然明白這才是這人真正的樣子,能壓得住第一軍的人,氣勢不會弱。
祁世安進了軍營便下了馬,不偏不倚地直直朝她走來,依舊分毫不差地行禮:“長公主。”
路乘月心中微微一嘆,段位太高了,自愧不如啊。
她回禮道:“攝政王。”
走到看臺上,路乘月才發現自已與祁世安的座位平行,在最高處的兩側,她頓了一下,問道:“今日是將士們的主場,攝政王不必如此客氣。”
祁世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知道她在說什麼,微微一笑道:“按規矩,長公主身份貴重,按身份,長公主還是我手下眾人的老師,本應該單獨在最高處,我也是忝居在列,更何況軍營以強者為尊,長公主在陳國之戰上的功勞,乾國第一軍士銘記於心。”
路乘月聽得動容,這樣安排對於她提升自已的聲量也有益處,便沒再推辭。
巡檢先從整體亮相開始,以對抗演習結束。
齊飛雲他們的出場次序在靠後的位置,從準備開始就蓄勢待發。
武官們眼神都好,遠遠的就看見有一個小隊氣勢很不一樣。
朱正光驚奇地哎了聲:“那個隊伍看起來挺精神啊。”
話音剛落,齊飛雲抽出別在腰後的旗杆,唰的一聲展開了旗面,簡簡單單一個“祁”字,古樸而又恢宏。
眾將士忍不住挺了挺脊背,都伸長了脖子去看。
路乘月也激動了一下,好歹是“造型師”,看著自已的作品接受檢閱,還未正式登場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與有榮焉啊。
齊飛雲把軍旗揚出來的舉動讓很多人驚訝, 原本比較安靜的觀禮臺上出現了徹徹私語的聲音,不過武將們大嗓門慣了,說小話也清晰得很。
“好傢伙,還能這樣幹?”
“攝政王沒生氣就行唄,我咋沒想到呢!”
“你怎麼知道攝政王沒生氣,萬一他不知道呢。”
“這咋能不知道,之前那夥人去長公主府的時候攝政王不是去了,這一隊人看著眼熟,好像就是上門去拜師的那些,攝政王肯定知道哇。”
“哎呦管那些,我們小隊練了那久,風頭被搶沒了,嘖嘖嘖。”
“切,就算沒有這個隊,風頭也不是你的好吧,這還沒晚上呢就做起夢來了,你瞅瞅你臉皮厚的。”
“哎我說你這個——”
祁世安任他們吵嚷,轉頭看向路乘月問道:“這是長公主的主意吧?”
路乘月眼睛亮晶晶的,顯然很自豪:“七天的時間軍體拳教不完,所以我就想到了這些方面,如何,沒有墮了第一軍的威風吧?”
“很不錯。”祁世安點頭笑道。
底下的武官見攝政王不阻止他們,更加活絡開,都悄悄離開座位,靠近了去觀察。
就在這個時候, 齊飛雲將扛在肩膀上的旗杆往前一揮,變成舉著旗在前面走。
而他身後計程車兵則動作一致的將腰間佩刀拔了出來。
百人小隊同時拔刀發出的聲音鏗鏘有力,一瞬間炸開在耳畔,搭配上他們瞬間變換的齊步,踏踏的聲音讓人的心跳都忍不住跟著顫動。
一時之間眾人都被這氣勢所懾,沒了話音,一直到小隊走過,觀禮臺都很安靜。
直到小隊小跑匯入整體,後面的隊伍登臺,眾人才回過神來。
“額滴個乖乖來……”
後面的對抗演習,齊飛雲的小隊也同樣亮眼,因為他們最聽指揮,只要齊飛雲做出了正確的指令,百人默契配合,勁兒往一處使,效果十倍地好,幾乎所向披靡,勢不可擋。
毫無疑問的,他們拿到了甲等最優。
祁世安沒多待,給齊飛雲頒發了獎章就離開了,雖然其他隊伍也有第一軍士兵,但他要的只有最好,巡檢不算什麼,但第一軍不能因為一時的領先就鬆懈自身。
回程的路上,因為大家都是騎馬,倒是比在馬車上時容易交談。
看著祁世安出了軍營卻速度不快,路乘月心領神會地打馬上前。
祁世安側頭去看,今日的長公主一身騎裝,將她身上那份英氣颯爽展現得淋漓盡致,看得出來她騎馬的技術並不十分嫻熟,但她臉上沒有絲毫畏怯,動作也簡練好看。
他緩緩開口:“聽說長公主最近讓底下人專注造紙?”
路乘月毫不奇怪他會知道,便直接道:“工匠偶然找到了一種東西,能夠加快紙張製造,只是數量有限,於是我讓人分成兩批,一批按照原有的方法造紙,一批嘗試新方法。”
祁世安點頭:“那快的需要幾日,能有多少?”
路乘月挑了挑眉:“最快的這兩天估計就能做出來,大概有一萬張多些,大小和之前我送給攝政王的一樣。”
她想了想又道:“大小這個事比較簡單,有特定的要求也能隨之改變,不過大些張數就會少。”
祁世安表示理解,又問:“若是按這個速度,八月十五前能有多少?”
八月十五?秋闈!
路乘月眼睛一亮:“攝政王是想在科考上用紙張代替竹簡?”
祁世安淡淡道:“世人不知有紙,也並不瞭解,該讓他們見識見識。”
路乘月的心都要跳出來,這人一派淡定的模樣說著平靜的話語,但這句話蘊含著說一不二的決心和權利,真是,太!帥!了!
更何況,紙張的便利之處她比誰都清楚,因此這若是這件事真成了,科舉過後,她的聲量必然會暴漲。
路乘月忍不住問道:“秋闈需要多少張,過後就會推廣嗎?”產量什麼的,現在都不是問題!
祁世安聽著她帶著雀躍的語調,輕笑一聲:“推廣不急於一時,百姓們接受新東西需要潛移默化,而這批學子就是排頭兵,當他們覺得好用,會成為推廣紙張的主力軍,或許還會很熱切。”畢竟讀書人是最容易凝聚最有熱情的一批人。
路乘月在心裡給他點贊,又道:“除了嘗試新法造紙的那一批,原來的工匠也找到了很多汁液,有一類藤汁效果不錯,想必很快就會有好訊息。”
祁世安知道她這麼說就是有把握,道:“既然是長公主負責此事,不如寫份條陳,正式交由朝廷去決議。”
聽見這句話,路乘月有些詫異:“我也能上奏書?”
祁世安笑道:“長公主是護國長公主,榮辱與乾國一共,有知曉國事參與決議的權利,更何況造紙之事是長公主一手操辦的,沒有人比您更瞭解。”
路乘月怔怔地看向他,心說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不說皇帝知道了會不會跳腳,就朝堂上還存留的老古板們就不會輕易答應,但祁世安說得如此肯定,不用委婉為之,就以她護國長公主的名義上奏,她想,祁世安能名傳千古是有原因的。
祁世安見她怔忡,眼裡浮現笑意,想著這麼容易就滿足了,難不成她身後的勢力從未教過她這些,想了想之前她做過的事,好像是有些,她背後的勢力和她本人,都有一股純摯。
他又緩緩開口:“我見長公主於練兵之事也頗有見解,只是此事不好在此時正面談論,因而想讓長公主就此寫份策論,當做作業交給我。”
造紙這個事比較含糊,但練兵就會觸動一些人敏感的神經,為了路乘月本人的安全,他們需要暗中交流。
路乘月當然願意,乾國越來越強是他們共同的期許。
這日回去後,路乘月便開始翻找資料,和帝國學者們交流過後,都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獲得祁世安的信任以及進一步拉近與祁世安距離的機會,軍事幹系甚大,祁世安提出了這點就是一個很好的兆頭,而兩方目標一致,結果自然會是好的。
學者們討論後提供了一份完整的方案,厚厚一疊,路乘月看著就覺得頗有分量,但是這麼多內容她一下子拿出來給祁世安也是不現實的,而且有些東西以她的能力是想不到的,在宮裡學習這些日子,寫過那麼多策論,她的思路和知識面祁世安肯定了解了。
因此眾人取捨過後,一致同意她先謄抄一份大體的概略,具體的內容根據她原有的思路進行延伸,過於細緻和過於全面的東西就放棄,祁世安的能力決定他對於軍事上會有最適合乾國真實情況的安排,他讓路乘月寫策論應該只是表達一種態度,若是能吸取路乘月背後勢力的一些長處再好不過,若是沒有也不虧,因而學者們一致認為放鬆心態,輕鬆應對是最好的答案。
造紙的條陳就簡單很多,為了避嫌,從商業盈利的角度出發,把各種原材料和製作方法的優劣闡明,再簡述一下長公主府上造紙的模式和進度就好。
寫完條陳和策論的當天,路乘月就叫了齊飛雲過來:“漆盒裡是攝政王要的東西,勞煩你走一趟。”
至於她,當然是痛痛快快地睡一場!
這幾日除了努力學習,化他用為已用,每天寫毛筆字也是一個大工程,量變產生質變,她感覺自已的字肯定上升了一個階層。
齊飛雲接到任務也沒耽擱,當下就帶著東西去了一趟攝政王府。
祁世安先拿起條陳看了一遍,第一次寫奏書這樣就很不錯了,他便將重點放在了關於練兵的那份策論上。
實際上策論並不很長,可他卻看的很慢,看完之後他垂眸看著書案上那疊輕飄飄卻無價的紙說道:“請長公主過府一敘。”
說完他想起什麼,抬頭看了眼天色,又抬手製止道:“你來時長公主在做什麼?”
齊飛雲記性很好,回道:“長公主應是剛寫完就叫了屬下來送,離開時依稀聽見長公主和身邊的婢女說要大睡一場。”
祁世安聽罷輕笑一聲:“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吧,明日你再去。”
齊飛雲:“是。”
路乘月在自由放鬆的邊緣被拽回現實,長長嘆了口氣,對於祁世安會找她詳談的事她早有預料,但是這也太效率了,卷不動啊卷不動。
寒暄過後,祁世安直入正題:“我觀長公主的策論處處強調令行禁止,何意?”
路乘月眨眨眼:“不就是為了讓士兵如臂指使嗎?”
士兵聽話將領才能更好的調遣,祁世安之前巡檢也見過齊飛雲小隊的表現,怎麼又有疑問了?
祁世安卻搖了搖頭說道:“你將他們訓得這麼聽話,萬一到了戰場上他們只會聽命行事卻不知變通又該如何?”
路乘月懂了,戰場上瞬息萬變,有些時機就在靈光一現之際,好計程車兵不僅能聽從指揮,還能實時調整,這在帝國軍隊根本不是問題,軍人經過多年培養,單兵素質都很強。
然而在這個時代,整個世界都在強調君權神授,百姓愚昧無知為上,放在軍隊中,士兵們已經夠聽將領的話了,不過這種聽話和訓練後的令行禁止又有區別,但是目前是無法分說的,因此再強調聽從指揮,士兵們就會變成木頭傀儡了。
這個時代兵法也只是有了個雛形,戰場上不需要排兵佈陣的情況下,的確是不需要把士兵訓練得宛若一體,甚至需要士兵更加勇猛靈活。
多少將領從底層一點點上來,就是憑藉著在多方混戰的情況下能夠腦洞大開,不拘一格。
路乘月想通便知道是她太想當然了,這種潛意識裡認為成了規則的東西,其實也有很大的侷限性,她在乾國順風順水,失去了原本的警惕和謹慎,還好祁世安沒有懷疑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