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一愣，繼而欣喜道：“得令！”
他們等這麼一天，實在太久了！
祁世安輕哼：“他這時候又不呆愣憨直了。”
清和候在一旁，聽見這句話微微一笑，內心的激盪卻不比清平少。
他們一開始就知道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公子吸納他們，教導他們，他們受此恩惠，願為公子肝腦塗地，這一天，也將是他們回報公子的開始，如何不激動！
一日後。
清平快步走進庭院，見公子在抄寫經書，便自覺停立一旁。
薰香娉娉嫋嫋升起散開，平復眾人內心的焦灼。
祁世安擱筆，說：“事情可順利？”
清和上前收起書案，清平抱拳道：“稟公子，一切順利。”
他便將皇上忽感不適急召太醫的事說了：“太醫都被拘在宮裡，訊息也被壓下來了，但是皇宮裡到處都是篩子，屬下知道的，丞相太尉處應該都得了訊息。”
這並不出乎祁世安的預料：“如果明日皇上不朝，各方就要動起來了。”
他踱步到窗前，遙遙看著四四方方的天空，輕嘆一聲：“天氣還不錯，可惜了。”
一旦開始，就像再沒有如今之愜意。
他側身又問：“郡主可出發了？”
清平：“是，郡主已清點完畢糧草兵馬，啟程了。”
祁世安：“讓飛雲儘量貼近，傳回訊息。”
第二日一早，皇上果然沒有上朝，只王有福來告知各位大人自行商討，他再將奏摺呈給皇上看。
杜太尉首先出列，憂心道：“皇上可是暑氣入體？不如動身去定江侯屬地避暑，那裡多臨江而居，氣候舒適，景色也宜人。”
底下臣子有的順著他的想法討論了幾句。
“是啊，若是暑氣入體，是該去清涼之地。”
“定江侯屬地不是在南方？不會更熱？”
“杜太尉如此說，應該是有好去處。”
丞相冷哼一聲：“我看是太尉想去定江侯處吧，大江邊多水汽潮熱，皇上龍體怎可經此折騰，避暑別苑已經建好，何必捨近求遠，怕不是杜太尉和誰有了聯絡，這便有了藉口去做你心中所想之事！”
眾人紛紛點頭，是啊，避暑別苑那可是花了大力氣建造的，據說景色之美可比瓊瑤仙台，半點沒有炎炎夏日的暑氣，反而清涼飄霧，皇上可盼著去呢，怎麼會不去那裡去那遠遠的定江侯屬地。
杜太尉臉色一僵，這才知道自已著急了，不過他仍有話說：“皇上已著人暗中考察各位皇室子孫，定江侯世子年紀雖小，但天資聰慧，待人接物有皇上少時風範，我也知此事關係重大，但我為皇上效忠至今，皇上也加信於我，我怎可避而不談，難道掩耳閉目此事就不會發生了嗎，我斗膽說一句與皇上共苦幾十餘載，這個壞人我當得！”
他說著說著涕泗橫流，彷彿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為皇上為乾國考慮至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祁世安冷冷看著他醜陋作態，他本不想這麼快就對大臣動手，但是有些人才德不豐，手中權利卻不少，到處阻撓也是煩心事一件。
丞相等人也對杜太尉的話無動於衷，徐聞率先忍不住，上前喝道：“杜太尉此話何意？皇上只是龍體有恙，杜太尉殿前如此失儀，難不成是在詛咒皇上？”
杜太尉剛想張口，徐聞立馬接上：“且不說皇上龍體如何，定江侯世子可讀完四書五經？可學會待人接物？可會辨明是非？杜太尉這麼急著表態，是想再次矇蔽視聽，善弄權術？還是定江物資豐美，你看中了好處？”
“你！”杜太尉氣得舉起來的手指都在發抖，更多的是被戳破心思的惱怒，定江是乾國的糧袋子，那裡的財富他已經眼饞許久，如今終於有了可以插手的機會，而定江侯世子還小，哄一鬨不就什麼都聽他的了，這方面他熟著呢。
可惜他的做派，一朝為官的大家都很清楚，老皇帝是沒辦法了，但是下一任皇帝，必然不可能再受杜之觀矇騙！
丞相擋住心直口快的大弟子，淡淡道：“皇上龍體如何，還待太醫診斷，太子之事也近在眼前，但定江侯世子年齡尚幼，若將他立為太子，須多多教導，或許未來十年乾國內政都要停滯，外戰在即內政不順，恐招他國覬覦。”
眾人紛紛點頭。
“丞相說得對啊，這定江侯世子才幾歲，三四歲？”
“三歲應該是有了，不超過五歲。”
“對啊，才這麼小，能懂什麼道理，若是聖子下凡，生而知之，也該天降吉兆，但是定江侯世子出生時沒有吧？”
“那當然，那當然。”
“那不就是普通幼童。”
“定江侯子嗣艱難，如今得了此子，還不知道如何嬌慣。”
“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定江侯世子剛滿月就被請封了世子，要知道廣原侯世子母家勢力那麼大，也還是及冠之年才得封。”
“霍，那定江侯世子是個懂事的娃娃就不錯了，那還能被催著認字讀書，不成不成。”
“若他真成了太子，誰去教？你去？還是你去？”
被指到的人都紛紛搖頭擺手，教導太子和年幼天子可都不是好乾的活，教得好了是應該的，太子或年幼天子一有錯處，那卻都是夫子的鍋，是直接掉腦袋的。
但是太子或幼年天子又很容易被人鼓動，很容易做出些事情，夫子的當值風險實在太大，不行不行。
杜之觀聽著底下壓低了聲音但能被聽得清清楚楚的討論，面色鐵青，這是暗暗對著丞相表態呢，當他聽不出來！
一連幾日，皇上都沒有出現在眾人眼前，請人去問也只說身體不適，具體的病症不知，但眾人都知道應是不太好了。
早朝卻是沒停，爭論越演越烈，但往往都是丞相牢牢把控住局勢，太尉越跳越高卻沒得著好處，眾人心中都各自有了盤算。
終於第五日一早，朝中正吵著，王有福卻來請各位大人移步。
眾人心裡俱都一滯，嘴上吵得再厲害，可改朝換代想想就令人心神震顫，未來天子是誰？品性如何，能力如何，身後勢力如何？權利能否平穩過渡？朝中會有各種變化？
誰去誰留，誰生誰死，他們要面對一個不同的陌生的帝王。
皇帝寢宮裡很安靜，龍涎香掩蓋不住藥的苦澀，混成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
老皇帝緩緩伸出手擺了擺：“都來了啊。”
丞相狠狠一閉眼，嗓音發僵：“皇上……”
“咳，呵呵，你這老頭兒……朕還能看見你流眼淚呢，不虧，不虧……”
老皇帝輕聲說著：“你…收了那麼多徒弟，就別自已勞累了，你那噓噓眼都要熬壞了，來找朕的時候看不清路怎麼辦……”
丞相哀痛得喘不上氣，連聲應是：“臣，謹聽皇上教誨。”
“之觀啊……”老皇帝又喚。
杜太尉打了一個冷顫，膝行幾步：“皇上，臣在。”
老皇帝：“你也不容易，捱了多少罵呀……這樣憋氣對身體不好，局勢變了，該讓步時就讓步。”
杜太尉深深垂首：“是。”
老皇帝挨個點了幾句，歇了幾晌，又深喘了幾口氣，才道：“都退下吧，世安留下。”
眾臣或哀或痛退到殿外，心卻都被吊起。
祁世安，朝中最特殊的人。
據說少時體弱，拜了世外高人為師，隨他隱世修行，後塵緣未斷出山，結果一入世就考中了狀元。
皇帝殿試的時候對他青睞有加，特讓他隨丞相處理政務，明晃晃地昭告他是接班人。
然而關於他的身世，卻有多種揣測，有說是聖子轉世，無父無母，生來就被世外高人撫養的。
有說他是前朝遺孤，被人保護送至山中避世，這是來複國的。
還有人認為他是老皇帝流落在外的血脈，是算好了時機回來掌握大權的。
但明面上，祁世安是前朝邊境小官之子，父母早亡，幸運遇見雲遊仙人被其撫養長大。
而祁世安本人相貌堂堂，才能出色，待人接物如春風化雨，是以各方勢力都對他印象良好，都有拉攏之意。
然而老皇帝對他的態度實在太曖昧了，如今這緊要關頭，竟還單獨留了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