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琛回到臥雲軒時,不見浮玉,只有令玉獨自在房裡。
還不等他開口問,令玉就跑過來,急切道:“世子,你怎麼才回來呀!陳嬤嬤帶著一堆人到處找浮玉,好大的陣仗!”
沈雲琛宛如被當頭潑了一桶冷水,自已怎麼就忘了母親的脾氣,浮玉怕是......他不敢繼續往下想,轉身就往聽雨閣趕去。
沈雲琛衝進聽雨閣時,浮玉正在受著杖刑。
“不!停下!”,沈雲琛喊到,他的身體比大腦反應地更快,他撲向浮玉,想要把她抱進懷裡,卻又擔心會傷到她。沈雲琛心如刀絞,這是她第一次有這樣激烈、矛盾的情感。
王妃聽到動靜,從屋子裡出來,看到她那無比尊貴的兒子,跪在一個下人身旁,痛苦、悲傷、不能自已。
一向得體的兒子從來沒有讓她這麼憤怒過,她氣得發抖,“沈雲琛!你為了一個下人,都不顧自已的身份了嗎?!”
“母親!您怎麼可以這樣對浮玉?!”沈雲琛痛苦問道。他敬愛的母親,傷了他一直藏在心底的人兒。
沈雲琛小心翼翼抱起浮玉,眼圈泛紅,說道:“母親,皇祖母允了浮玉給我做通房了,我要帶她走了。”說完,也不顧王妃的反應,就徑直離開了。
“沈雲琛!你!回來!”沈雲琛不管不顧,將王妃的怒吼拋在身後,快跑著離開了聽雨閣。
沈雲琛抱著浮玉,像是抱著他的全世界。
沈雲琛的貼身小廝九思追上來,“世子,您怎能如此?還是我來抱著浮玉吧。”
沈雲琛搖搖頭,命令道:“九思,你拿上我的腰牌,先去把府醫喊來,再去宮裡請個太醫來!”
九思連忙應下,去請醫生了。
浮玉睡了很久,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她一睜眼,就看到世子正目光沉沉地盯著自已。
哎?難道自已沒死?!浮玉迅速反應過來,是世子及時回來把自已救下了。
這裡是她和令玉住的廂房。房裡的燭火很弱,但浮玉還是能感受到,世子盯在自已臉上的灼灼視線。
浮玉抿了抿乾枯的嘴唇,開口:“世子,您怎麼能來奴婢這兒呢?”
沈雲琛還是那樣看著浮玉,浮玉感覺有些不自在,垂眸錯開視線。
沈雲琛心裡難受,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問清了事情的經過,他沒想到母親這般心狠,想要直接打殺浮玉。他也沒想到浮玉這般倔強,竟然直接向母親求死。就差一點,他就要永遠失去浮玉了!
沈雲琛苦澀開口:“浮玉,你為何一心求死呢?若是我來晚一步,你就真的......”沈雲琛不忍說下去。
浮玉沒想到世子會問自已這個,如果不是活得太艱辛,又有誰想要去死呢?就算她苦苦求饒,王妃難道就能會放過她?
可這種心境,她該怎樣跟沈雲琛這樣金尊玉貴的人解釋?
浮玉開口說道:“奴婢衝撞了王妃,不想多受折磨,便想求王妃賞奴婢一個痛快。”
沈雲琛看著浮玉蒼白的面容,眸子含著淚水,眉眼間帶著痛苦,可她偏偏又倔強著,不讓眼淚流下來。這怎能不惹人憐惜?
沈雲琛心裡一痛,他自責自已莽撞告訴母親,他自責自已沒有保護好心上人。
他很是愧疚,又說:“浮玉,我求了皇祖母懿旨,把你收做了通房。母親再也不能阻止我們了。”
浮玉神色淡淡,她人微言輕,不得王妃喜歡,做了世子通房,怕是難再安穩度日。可主子做的決定是從來不許她說不的。
她恭敬開口:“奴婢身份卑微,怎配侍奉世子?太后娘娘親下懿旨,實在是折煞奴婢。”
沈雲琛聽她這麼說,心下憐惜,伸手摸摸她的頭髮,輕聲哄她:“你不必想這麼多,只要好好養身體,我們以後的日子還長。”
浮玉沉默著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沈雲琛看她點頭,心裡舒暢了很多,他張張嘴,還想再說點什麼,但看她神色倦倦,只是說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沈雲琛從浮玉房裡出來,輕輕嘆了一口氣。
九思跟上來,看主子心情不好,寬慰道:“世子寬心,太醫都說了,沒有傷到筋骨,只是需要養幾日。幸虧世子去得及時。”
沈雲琛落寞開口:“她不開心。”
九思一愣,隨後開口:“浮玉九死一生,肯定會後怕的。”
沈雲琛似是在思索,沉默著點了點頭。
沈雲琛一走,令玉便走了過來,眼睛哭得紅紅的。
她聲音還帶著哭腔:“浮玉,你怎麼樣啊?這得多疼啊!”
浮玉聽了這話,勉強擠出一個笑來,安慰她:“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
令玉掉了幾滴眼淚,又說:“你怎麼這麼倒黴啊。”令玉單純直率,這樣的話也就她能說出來。
浮玉提醒令玉,“你真是口無遮攔,能做世子通房是我天大的福分,這話要是讓別人聽到得惹多少麻煩?”
令玉又抹抹眼淚,“我偏不覺得這是福分,你跟我還要說這些場面話嗎?”
兩人五歲進入王府,一起到世子身邊伺候,在偌大的王府裡相依為命。令玉知道,浮玉差一點兒就死了,她現在還是很後怕。
聽了令玉的話,浮玉一直在眼裡打圈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浮玉的委屈王妃不在意,她生存的艱難世子也很難懂,但是令玉不一樣。
無錯書吧兩個小姑娘互相擦著眼淚,像她們以前的許多個日夜,互相依偎著取暖。
令玉又給浮玉上了次藥,就熄了燈,讓浮玉早點休息。
浮玉睡不著,她腦子亂得很。康王府權貴非常,她不敢高攀。
康王與當今聖上一母同胞,手足情深。除了宮裡,再也沒有比康王府更顯赫的門第。
聖上登基之初,北疆戎族叛亂。彼時康王剛與許國公的長女新婚不久,卻自請鎮守北疆七年。戎族平叛之後,康王回京覆命,當日年輕的王爺也已經生了白髮。
聖上再也不捨胞弟遠離,就在京城挑了好地段,建了康王府,康王就成了唯一一個沒有去封地的王爺。
康王回京後不久,王妃就有了身孕,不僅康王府裡喜氣洋洋,聖上和太后也高興得很,沈雲琛就是在這樣萬眾期盼中降生的。
沈雲琛出生後,聖上親自賜名琛。琛者,珍寶也。人如其名,沈雲琛就是金玉堆著長大的人物。
除卻身份尊貴,沈雲琛模樣也一表人才,立如芝蘭玉樹,笑似朗月入懷。京城姑娘家給他起了個“玉公子”的名號,不知道多少姑娘說著“不求仙君神使,但求如玉公子”。
只是這些姑娘不包括浮玉,浮玉從未想過要做世子的通房,她甚至覺得世子只是一時興起,而主子的一個小小念頭就能害了自已。
通房雖然比普通婢女身份高一些,但仍然是奴僕,身份尷尬之下還會被家中主母格外在意。世子對她的新鮮感又能持續多久?再等世子娶妻,王府中還能有她的立錐之地嗎?
一直胡思亂想到後半夜,浮玉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第二天早上,令玉早早便出去了。沈雲琛覺得人多煩瑣,房裡只有浮玉和令玉伺候,浮玉還要養傷,令玉就辛苦了很多。
沈雲琛又來看望浮玉,浮玉還在睡著。
沈雲琛悄悄搬了個凳子,在浮玉床邊坐下。
過了一晚,浮玉臉色沒有昨日那麼蒼白了。她伏在枕頭上睡著,露出姣好的側臉,有小巧挺翹的鼻子,還有嫣紅的唇。她睡得有點不安,纖細的眉毛蹙著。
沈雲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皺起的眉頭。
浮玉被驚醒,半睡半醒間驚訝喊出:“世子!您怎麼來了?!”
沈雲琛笑了,他看著浮玉還帶著些睡意的臉,透出女兒家的嬌憨,眉眼惺忪,自帶一股風流。
沈雲琛想到了他們以後的每一個晨曦。他帶著笑,柔聲說道:“我來看看你。”
“世子怎麼能來這種地方呢?”
沈雲琛聞言,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是啊,等你身子好了,就得搬到我臥房的外室去住了,以後是不能來這了。”他看著浮玉,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出點害羞的神色來。
可浮玉卻神色淡淡的。
沈雲琛的臥房內裡是一間暖閣,也是他一直住的。外面還有一間外室,是伺候世子的下人住的。現在還是九思住在那兒,再往前數就是沈雲琛的奶孃沈嬤嬤住在那兒,如今浮玉成了通房,自然要搬過去了。
浮玉轉移了話題,說道:“世子何必為了我和王妃置氣?”
沈雲琛有點失望,但還是回應道:“沒事的,浮玉,我願意的。”他認真看著浮玉,又鄭重說:“浮玉,這次是我莽撞,讓母親誤會了你,我會好好向母親解釋。”
浮玉搖搖頭,避開他認真的視線。
沈雲琛不明白,這哪裡是他太過莽撞,也不是什麼誤會。只是王妃從沒有把浮玉看做一個人。在王妃看來,浮玉只是一個引起兒子叛逆的物件,一個物件罷了,扔掉就行了。
浮玉低聲說:“浮玉哪裡配得上世子呢?”她還是有些怨的,怨沈雲琛一時興起,就強行打破了她平靜的生活,不管不顧地將她拉入暗藏殺機的漩渦。
“怎麼會?身份有什麼要緊的,只要我們兩人可以廝守,身份根本不要緊!”沈雲琛覺察到浮玉的低落,想讓她高興起來。
浮玉還是皺著眉,輕輕點了點頭。
身份之間的鴻溝宛如天塹,可沈雲琛從未因身份吃過虧,自然難以理解。
沈雲琛有些失落,他能感受到心上人對自已有淡淡的疏離,他有一種陌生的、心肝都被煎熬著的感覺。
沈雲琛從房裡出來時,他的貼身小廝九思正等在門口發呆。
“世子,您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他問道。沈雲琛頓住腳步,回頭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