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意識再次恢復,她還是在世子的臥房裡。
世子的臥房一如既往的舒適亮堂。旁邊是長了一張娃娃臉的令玉,她還在認真收拾著世子的舊衣。
這是浮玉第三次重生了,她隱約摸到了一點重生的規律,每次死亡後,她大約會回到死亡前半個時辰。
浮玉估摸了一下時間,大概現在興旺已經出發來找她了。
令玉扭頭看到浮玉,浮玉現在面色蒼白,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她關切地問道:“你這是?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令玉拉過來一個凳子,示意浮玉坐下。
浮玉此刻心緒難安,不知如何談起現在的狀況,只得感激地看了令玉一眼。
浮玉喝了一口水,思維清明瞭些,勉強從剛剛瀕死的心境裡脫離出來。她揉揉額角,讓自已把注意力放在當下。
王妃疑心她狐媚世子,鐵了心要杖斃她。這樣還有誰能救她?大概只有世子了。
可是昨日世子生辰,太后和皇帝賞賜豐厚,今早世子就進宮謝恩了。
康王和當今聖上同為太后所生,兩人手足情深,聖上不捨胞弟遠離,康王沒有去封地就封,一直住在京城的康王府裡。
康王世子沈雲琛備受太后疼愛,也經常進宮陪伴太后。按照以往的習慣,宮門落鎖時他才會回來。
她得個法子,活到世子回來。
浮玉心下有了主意,當即說:“令玉,我頭暈得厲害,怕是不能跟你一塊幹活了。”
令玉乾脆應下:“你跟我還用說這些嗎?你快回去吧,這裡有我就行。”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在偌大的王府裡相依為命,早就視彼此為家人。令玉看浮玉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不免得擔心她的身體。只是今日世子不在,她們自已是請不來府醫的。
浮玉剛出門沒多久,令玉就聽到門口傳來興旺的聲音:“浮玉姑娘,王妃叫你去聽雨閣一趟。”
令玉出門回應道:“興旺哥,浮玉身體不適,去休息了。不知王妃有什麼吩咐?可以緩緩再去嗎?”
興旺搖搖頭:“王妃吩咐要快呢。”
兩人一起到了廂房房,那是浮玉和令玉合住的房間。
令玉開啟門,喊了幾聲浮玉名字,沒人應答,進門左瞧右瞧也不見浮玉。當下也有幾分著急。
令玉和興旺在臥雲軒找了個遍,也不見浮玉的影子。令玉不由得擔心浮玉的情況。
興旺急得在院裡打轉,卻也無法,最後只能先回聽雨閣,回稟王妃。
興旺急急跑回聽雨閣,見著陳嬤嬤,把情況細細說明了一番。
陳嬤嬤斜了興旺一眼,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就叫上一眾丫鬟小廝,浩浩蕩蕩地往臥雲軒來。
一行人來到臥雲軒,除了世子的書房和臥房,把整個臥雲軒都被翻了一遍,令玉見了敢怒不敢言。
如今只剩世子的書房和臥房沒找,陳嬤嬤沒有離開的意思。親自喊了令玉帶著,檢視了世子房間,只是也不見浮玉蹤跡。
令玉看她們氣勢洶洶、來者不善,更加擔心浮玉處境。
浮玉此刻正躲在聽雨閣後頭的竹林裡。
這片竹林原是種了一片海棠。有話多的小丫鬟曾經告訴浮玉,這片海棠原是王爺為了一個妾室種的,後來王妃砍光種了竹子。因為王妃不喜,這裡也沒人打理,竹子長勢雜亂,雜草叢生。
浮玉不能隨意出府,只能在王府後院行動。她也沒指望自已能躲多久,她只是在賭,這裡靠近聽雨閣,會是最後被尋找的地方。
紫禁城,慈寧宮。
康王世子沈雲琛跟皇上請了安後,又來給太后請安。
太后僅有聖上和康王兩個兒子,聖上有六子、三女,但康王只有沈雲琛一個獨子,太后對他總是格外憐惜一些。
太后給沈雲琛賜了座,問他:“皇祖母給你備得生辰禮可還喜歡?”
“那可是皇祖母給孫子的賞賜,孫子怎會不喜歡?”沈雲琛逗得太后喜笑顏開。
沈雲琛看太后心情愉悅,又開口說:“只是孫子整理皇祖母所賜之物,見裡面有隻羊脂白玉鐲,倒像是當年皇祖父與皇祖母的定情之物。此鐲何等貴重,孫子倒是收得愧疚。”
太后搖搖頭,說:“皇祖母老了,這些物件漸漸用不上了。你如今年滿十六,那隻鐲子就留給你,以後做未來妻子的聘禮”
太后與先帝攜手一生,當年兩人大婚時,先帝送了太后一對羊脂白玉鐲,以示圓滿之意。如今,太后將一對拆做兩隻,一隻給瞭如今的太子妃,另一隻就給了沈雲琛。
沈雲琛又說道:“看到那玉鐲,便想起皇祖父和皇祖母伉儷情深,孫子也不免羨慕。”
太后一聽此話,伸頭仔細瞧了瞧沈雲琛神色,恍然大悟:“你這皮猴兒在這繞了半天圈子,羨慕他人伉儷情深,莫非是想娶親了?”
無錯書吧“皇祖母心明眼亮,真是瞞不過皇祖母。孫子見您與皇祖父伉儷情深,太子堂兄也跟堂嫂情投意合,可孫子還是一個人,實在是羨慕。”
太后開懷大笑,點點頭,“你也是該定親了,中意的是誰家的女兒?”
“婚姻大事,孫子不敢自作主張,全憑祖母做主。”沈雲琛推辭道。
他看了下太后的臉色,又說:“只是孫子身邊有一個可心的人兒,自小服侍孫子,孫子想收她做通房。”
“就只是一個丫鬟?”
沈雲琛點點頭,“雖為丫鬟,但對孫子十分盡心,孫子跟她情投意合。”
“這算什麼,一個通房罷了,給你收了便是。”太后擺擺手,還有點失望,不過還是乾脆答應下來。
沈雲琛大喜,向太后跪下謝恩。昨日他跟母親提過這件事,卻被拒絕了,如今有了皇祖母懿旨,再也不怕母親推辭。
一拿到太后懿旨,沈雲琛就坐不住了。他想馬上回家,把這件事告訴浮玉!
沈雲琛找了理由拜別太后,就急急出宮,往康王府趕去。
在聽雨閣後頭的竹林裡。
浮玉聽見了嘈雜的尋人聲漸漸逼近,人數很多,正喊著浮玉的名字。
浮玉抬頭看看天色,日頭還高,陳嬤嬤來得比她想象得要快得多。這次大概等不到世子回來了吧?
聽著愈來愈近的聲音,她不等被人發現,就自已走了出來,佯裝驚訝,問道:“你們這是?是在找我嗎?”
陳嬤嬤衝過來,呵斥道:“你這丫頭讓我好找!你躲在這幹什麼?!”
浮玉立馬充滿地歉意解釋道:“嬤嬤,我身體不舒服,在屋裡總覺得悶,隨意出來逛逛,不知不覺就到這兒了。”
陳嬤嬤不耐煩地擺擺手,對她說:“有話還是跟我們王妃解釋去吧!王妃要見你!”
走進聽雨閣院門時,浮玉又抬頭看了看天色,看來真的等不到世子了啊。
到了聽雨閣,浮玉第三次跪在了地上。
浮玉驚奇的發現自已的身體不怎麼抖了,原來死亡經歷得多了,也是會麻木的。
“奴婢浮玉,給王妃請安。奴婢身體不適,耽擱了王妃大事,請王妃責罰。”浮玉額頭貼著地,恭敬地說道,倒有幾分不卑不亢。
聽了這話,王妃發出一聲輕笑,問:“怎麼樣罰你都好嗎?”
浮玉恭敬答道:“是。”她回答得很乾脆,她求饒求了太多次了,早就知沒用了。
王妃饒有興趣,又問:“真的怎麼樣都好?”好似浮玉是隻鐵籠裡的小獸,她興趣盎然地逗弄著,想看到這隻小獸崩潰恐慌。
浮玉聽出了王妃話裡的意味,她突然很想破罐子破摔,既然已經必死無疑,她又何必繼續表演恭順?
浮玉從地上起身,跟太師椅上的康王王妃對視。她以前恪守規矩,每次面見王妃都伏在地上,只能看到王妃的裙邊。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清王妃面容。
王妃典則俊雅,黑髮高高挽起,面板是精心保養才能有的白皙。浮玉覺得她像是廟宇裡供奉著的,白玉雕成的菩薩。
原來就是這樣的人兒一心想要自已的命嗎?
浮玉覺得無比諷刺,她破罐子破摔,對王妃說:“王妃就賞奴婢去死吧。”
王妃端莊優雅的臉開始變得扭曲,她在一個奴才眼裡看到了對自已的挑釁。
陳嬤嬤見此情形大驚失色,她帶著幾個人衝過來,把浮玉死死摁在地上,惡毒地咒罵著她。
浮玉只覺得心裡痛快。她平生第一次這麼痛快!原來把腰直起來的感覺這麼痛快!
浮玉被人粗暴的拉了出去,又有板子落在身上。
浮玉突然又覺得委屈。從來沒人告訴過她,還可以把腰直起來,可惜她只感受了這麼一小會兒,馬上又要死了。
此刻她突然覺得重生也有點沒意思,能重生一萬次也還是要卑躬屈膝。浮玉在心裡默默祈禱:下一輩子吧,下一輩子就別讓我再做個下人了。
浮玉正等待著再一次重來,卻突然聽到有人怒喊著。板子似乎停下了?
她費力抬起頭來,看到有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可惜日頭高掛,日光耀眼,她看不清那人的臉。
浮玉再也堅持不住,終於沉沉地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