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閉目躺在床上,卻聚精會神地聽著外面的聲音,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
外面似乎一切如舊。
直到了四更不久,大營裡突然有了小小的騷動。
浮玉立刻坐起來,攥住匕首,赤腳下了床。
流螢連忙上前給她披上棉袍,又快走幾步擋在了她的面前。
可浮玉拔出了匕首,伸手推開了流螢。她悄悄上前,輕輕掀開氈門的一角,從縫隙向外觀察著。
成蹊一直守在浮玉帳前,今夜事多,他不敢鬆懈。
他聽見氈門掀動的聲音,一回頭,就對上了浮玉強作鎮靜的臉。
成蹊連忙上前幾步,擋住了吹向浮玉的風雪,他柔聲安慰道:“夫人勿憂,這是在調動士兵,並沒有什麼不利的情況。”
浮玉聽見他這麼說,便掀開了氈門,問道:“是王爺凱旋歸來了嗎?”
這是一早安排好接應沈雲琛的軍隊出動了,沈雲琛回來還要再等一會兒,現在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
可浮玉的眼神充滿希冀,這讓成蹊心裡不忍,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成蹊低下頭,眼神躲閃,不想卻看見了浮玉的白淨的赤腳。他心跳驟然加速,又慌又羞,連忙後退兩步跪在地上。
成蹊面紅耳赤,他覺得自已實在是太過孟浪無禮。
浮玉見他行事奇怪,心裡一慌,她乾脆從營帳裡走了出來,赤腳踩在了雪地上,“你為何這般慌張,王爺是出事了嗎?!”
“不不不!不是!”成蹊一抬頭,又看見了逼近自已的玉足,愈加窘迫,他連忙埋下了頭。
“夫人!外面太冷了!”流螢忙把浮玉拉了回來,她對成蹊焦急道:“不是什麼你快說呀!你是要急死夫人嗎?”
成蹊定了定心神,他眼睛老實地盯著眼前的地面,“夫人,我見主帳那邊一直沒什麼動靜,夜間巡邏也是有條不紊,想來王爺是一切順利。”
浮玉聽了這話點了點頭,“你起來吧,流螢給他拿杯熱水暖暖身子吧。”
浮玉回了帳內,可成蹊的心跳卻越來越亂。他拾起一把雪,擦了擦臉,試圖讓自已冷靜下來。
天矇矇亮的時候,風雪漸漸小了,浮玉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歡呼。
成蹊也在帳外叫著,“夫人!”
見浮玉出來,成蹊忙迎上來,欣喜非常,“夫人!王爺一切安好!王爺這次夜襲戎族軍營,又燒了戎族大半糧草,這下戎族不得不退兵了。”
浮玉聞言落淚,“流螢!王爺安好!他還安好!”
成蹊見浮玉激動落淚,便安靜退到一旁,臉上的表情似笑似失落。
沈雲琛處理完軍務,就立刻回到了浮玉的營帳。
浮玉圍著沈雲琛轉了幾圈,見他身上無傷,這才撲進他懷裡,抽泣起來。
銀水河北,一片蒼茫,皚皚白雪覆蓋了整個草原,像是一張巨大的殮布,掩蓋了過去的榮耀與悲傷。
戎族士兵正收拾著營地,清點著傷亡,準備拔營撤退了。
可一人一騎卻踏上了銀水河,速度極快,朝北疆大營衝過來了。
他騎一匹高大的黑馬,一手持一個黑鐵盾牌,一手拉著韁繩,馬背上還綁著一把弩箭。
那人的馬蹄大約釘了特製的馬蹄鐵,踩冰踏雪也速度不減。
城牆和哨樓上計程車兵連忙搭弓拉箭,朝那人射去。可那人臂力強悍,舉起黑鐵盾牌,擋住了飛箭。趁士兵瞄準的間隙,他抬手發弩,一連串地射死了四名士兵。
“快!通報將軍!”
等那人走近了,眾人才發現,那人著裝似戎族貴族,他穿著一身雪豹皮長袍,髮辮和腰間都墜滿了骨質的墜子。
無錯書吧按照戎族習俗,他們每殺死一個敵人,就會剁下敵人的指骨做成墜子掛在身上。這是他們榮譽的象徵,越是勇猛的武士,身上的骨飾越多。
那人說著蹩腳的漢話,大吼著,“告訴沈雲琛!他殺了我族男兒兩千餘名,我呼延恭誓報此仇!”
不言跟沈雲琛來到城門,聽見呼延恭挑釁心裡不平,他跟沈雲琛一請示,便上馬提刀衝出了城門。
沈雲琛讓眾人開弓護衛,以免不言受傷。
呼延恭見此也不避讓,仰天大笑著拔出了刀。他拿的是一柄狼牙刀,刀型極為厚重,單手持刀卻極穩,絲毫不顯力弱。
兩人交戰幾回,不言漸漸落了下風。
不言昨夜突襲了敵營還未曾休息,早已力竭。鬆軟的雪地也已經凍實了,纏著麻繩的馬蹄也開始打滑。
城牆上的弓箭手開始射箭,可呼延恭手持巨大的黑鐵盾牌,就連馬腹也遮得嚴嚴實實。
呼延恭嘲諷道:“你們漢人就只會偷襲那樣的陰險法子嗎?”
突然,一箭力道極足,速度極快,朝呼延恭眉心呼嘯著飛來。
呼延恭心裡一緊,忙舉盾遮擋。
箭頭嵌入生鐵,呼延恭手臂一麻。
城牆上的程林燁大笑道:“看來老夫還不老!還能取你這小賊的項上人頭!”
不言瞅準時機,在馬背上一躍而起,舉刀向呼延恭砍去。
呼延恭一勒韁繩,他胯下的黑馬便揚起前蹄,掉了個頭,朝後躲去。
不言砍了個空,他滾落到地上,扶刀喘息著。
可呼延恭氣息絲毫不亂,他衝城牆上喊:“沈雲琛!今日之仇,來日必報!”
呼延恭就這麼騎馬離去,他的戎族大軍也開始有序撤退。
沈雲琛只派兵出去搶掠了一番,並不下令追擊。
他和三位將軍就這麼站在城牆上,靜靜地看著呼延恭的大軍漸漸遠去。
為何不乘勝追擊?
因為北疆軍營的糧草已經斷了,這段時間裡,士兵每日的口糧已經不到往日的二分之一,北疆軍也是強弩之末了。
在大祁的土地上,距離西北最近的就是瑞王的封地岷州。
在瑞王府裡,瑞王的幕僚走進了瑞王的書房。
“王爺,康王又來信催您運送糧草去北疆呢。”
“聖上下旨讓岷州供應北疆軍需,自然要一絲不苟,分毫不差。你去讓下面人仔細準備,一定要仔!細!”
那幕僚打量著瑞王的神色,露出一個笑,“卑職明白的。”
瑞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上等的廬山雲霧,這是皇宮裡的貢茶。除了宮裡,再有錢的權貴也買不到一點兒這茶。
可是,這幾年皇帝並沒有賞過瑞王這茶。
“王爺,台州和京城那邊也來訊息了。”
“怎麼說?”
“陳豐臣並不是將才,不如之前的趙將軍,只是憑著我朝勇猛的將士,不落下風罷了。還有訊息說,趙鈞澤似乎沒死。”
“嗯,京城那邊呢?”
“太后病危,大約沒多少時間了。聖上今日為太后侍疾後,也暈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這可真是好!”瑞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屋子裡的人互相看了看,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們笑什麼?!”瑞王突然變臉。
屋子裡的人立刻都跪到了地上。
瑞王做作地擦了擦眼角,“我的皇兄病了,我心裡難過,你們笑什麼?!”
眾人戰戰兢兢。
“來人,把他們都砍了!”瑞王喊叫著。
立刻有人進來把屋裡的奴僕都拉了下去。
那幕僚一下子白了臉,渾身哆嗦起來。
可瑞王卻親自扶起了他,又擺出笑臉說道:“你怎麼也一起跪下了?你是四皇子身邊的人,可比他們金貴多了。”
那幕僚渾身哆嗦,“王爺大度,卑職再不敢疏忽。”
瑞王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先生不必如此謙遜,我敬重先生,就連先生的家人也不遠萬里地接到了岷州,先生可能體會到我的愛才之心?”
那幕僚聞言僵在原地,臉色煞白如雪。
瑞王又在椅子上坐下來,端起了那杯廬山雲霧,幽幽開口,“對了,好久沒有問候四皇子了,四皇子最近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