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之後,京城裡傳起了玉公子沈雲琛的風流韻事。
沈雲琛救下浮玉,像是尋到了失而復得的珍寶,再也不捨得放手。他和浮玉同乘一馬,將浮玉牢牢抱在懷裡,一起穿過朱雀大街,回到了康王府。
京城女兒家都說,玉公子闖了四皇子接親的儀仗,殺了猖狂的劫匪,不顧危險,忘了尊卑,就是為了救自已的心上人。
沈雲琛成親時,京城的姑娘就掉了眼淚。如今,姑娘們親眼見了他對浮玉的珍重,更是哭斷了肝腸。
臨霜樓裡,浮玉把這三天的經歷講了,流螢和令玉都哭成了淚人。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浮玉你可嚇死我了。”令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流螢也在一旁抽泣著,“什麼壽寧寺靈驗啊,還不如不去呢!”
沈雲琛也攥著浮玉的手不鬆開,眼睛溼漉漉的。
這時,春桃按照趙安君的吩咐前來看望浮玉,她捧著一個木匣子說道:
“世子妃知道玉夫人的事情後也甚為擔心,一聽說玉夫人平安回來就派我過來了。這是能安神的鵝梨帳中香,世子妃特意送給玉夫人的。”
浮玉道過謝,流螢就接下了東西。
沈雲琛卻面色冷漠,口吻嚴厲:“玉夫人眼下驚魂未定,你就先退下吧。”
春桃稱是離開了。
見她走了,沈雲琛用手指輕敲那裝香的盒子,問:“浮玉,你覺得是誰想害你?”
浮玉搖了搖頭。
沈雲琛冷哼一聲,“你日日藏在府裡能得罪什麼人!我看,這香還是不要點了,先找個府醫細細驗吧!”
“世子,你是說...”此事是趙安君所為?
其實在被關起來的那幾天裡,浮玉也曾懷疑過是趙安君要害自已。
可是浮玉總覺得有些說不通,趙安君傲骨錚錚,哪怕和沈雲琛劃清界限也沒有為難浮玉,她會做這樣的事情嗎?
趙安君此時正在觀雪堂等待著,她一見春桃回來就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玉夫人還好嗎?”
“我看玉夫人雖然面色不好,但沒什麼大傷,應該沒有大礙。”
“那就好,那人為何要殺玉夫人?”
“奴婢聽說,當時情況緊急,世子一箭把那賊人射死了,現在還不知道緣由。”
春桃這麼說著,趙安君沉思起來,冬竹和夏葵也面露疑惑。
只是秋穗不在。
秋穗此刻來了廣武將軍府,跪在了廣武將軍夫人周氏面前。
是她按照周氏的吩咐,找了刀哥一行人埋伏在壽寧寺。又收買了彩雲和阿昌,潛移默化著慫恿浮玉去了壽寧寺。
可是,浮玉活著回來了。
周氏疾言厲色,“你就是這麼辦事的嗎?!世子那妾室為什麼還活著?!”
“將軍府養你十幾年,你就是這麼報答主子的嗎?!”
“如果不是安君看中你,你的腦袋就要搬家了!”
秋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周氏罵夠了,聲音也緩和下來,“安君單純,一些事總得靠你們動手。你又是你們幾個裡面最機靈的,我自然也看重你,你可明白?”
秋穗忍住打顫的牙齒,顫巍巍道:“秋穗...明白。夫人,若是...若是官府查到了,該...該怎麼辦?”
周氏露出一個笑來,“你是家生奴才,你的父母和哥哥在府裡一直忠心耿耿,做事妥帖。你當然知道該怎麼辦。”
秋穗跪在地上嗚咽著。
周氏找到她的那一天,她就知道此事兇險。只是面對家人的安危,她又怎能推辭?
從小秋穗就是出了名的聰慧,這讓她被小姐選中,成了風光的大丫鬟。這也讓她被周氏選中,成了無用可棄的棋子。
大約對於仰人鼻息的下人來說,聰慧與否,善良與否,都是無根的鮮花。自已的生死都做不了主,又談何活得漂亮?
夜漸漸深了,在京城的另一邊。
蘭娘等了很久,都不見丈夫回來。
她心裡慌得厲害,乾脆披衣起床,打算幫丈夫縫補一下衣裳。
蘭娘收起刀哥的舊衣,一個信封掉落了出來。
她撿起信封,靠著油燈看了,上面寫著:蘭孃親啟。
蘭孃的手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緩緩在床上坐下,死死攥著那個信封,信封很厚,她有點不敢開啟。
丈夫是個粗人,以前也不會寫字。兩人成親後,自已逼著他學了一陣兒,才勉強會寫了幾個字。
他從來沒給自已寫過信。
蘭娘手指不聽使喚,費了一番力氣才把信封拆開。
裡面有五張一百兩的銀票,還有一封信。
蘭娘顧不得那幾張銀票,連忙把信展開。
信上是丈夫那糟糕的字跡,有些地方還有錯別字。
蘭娘吾妻,
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我是個殺人犯,手上有幾條人命。
你看到信的時候,我大約已經死了,你要自已珍重,不必為我這個殺人犯傷心。
若非岳父進了牢,我沒有機會娶你。這是我的福氣,也是你的晦氣。
你拿了銀子,去按新的藥方開藥,千萬要養好身體。不要為我傷心,你以後要好好地活。
昌年絕筆。
蘭娘看著看著,痛哭起來。
巡捕營裡的劉老二也並不好受,他經歷了幾天的審問,早已精疲力竭。
無錯書吧可獄長並沒有讓他休息的打算。
獄長一邊甩著鞭子,一邊說道:“我勸你啊,別死撐了!你不會是想為你的同夥拖延時間吧?我就告訴你吧,他已經死了!”
劉老二呼吸一滯,死死盯住他。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一夥的!你們劫走的小娘子可是康王世子的人,眼下已經救出來了,你那個同夥當場就死了!一箭穿心,死狀極其慘烈!”
“不!不可能!刀哥不會死的!”他怒吼著。
劉老二知道,除了刀哥,他們三人是一起離開的,只有刀哥還在和沈雲琛周旋著。死的一定是刀哥了。
可他如何能相信一直護著自已的大哥死了?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獄長見他一臉不相信,便招手喚進來兩個獄卒,“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來,帶他去瞧瞧他兄弟的屍體!”
停屍房裡,刀哥的屍體已經僵硬,面色也如死灰,可他胸口上的血跡還是無比豔麗。
劉老二脫力地跪在地上。
獄長繼續對他施壓,“你們犯下的罪不止這一樁吧,他死得可不冤。若是你願意坦白,或許還能從輕處罰。”
劉老二低垂著頭,身如篩糠,卻始終一言不發。
就在獄長要失去耐心時,他終於說話,聲音悲涼:“招...我...全都招。”
他抬起了頭,“除了那個小娘們沒來得及弄死,我們還殺過四個人,都是我倆一起幹的。”
“我全都招。”
他把所有的罪惡攬在身上,希望遠方的兩個弟弟還能安好。
劉老二隱去了老三、老四的參與,將一切和盤托出。
獄長立刻找來訟師,將細節盤問一邊,重新寫好了狀紙,拿給了劉老二看。
整個過程發生的無比迅速,劉老二也乾脆利落地蓋了手印。
等到審完時,天都快亮了。
獄卒把劉老二又扔回了牢房。
劉老二就這麼保持被丟下的姿勢,看著牢房的屋頂發呆,愣了片刻又嚎啕大哭起來。
他第一次覺得自已如此痛苦。
獄長聽著他悲愴的哭聲冷笑起來,他對身邊的獄卒說:“你別看他現在哭得這麼厲害,殺人的時候手下可一點兒沒留情呢。輪到自已了,這才知道難受了。”
獄長搖搖頭,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