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兒,門突然被開啟了,刀哥一人走了進來。
他給浮玉鬆了綁,口吻嚴厲,“我要出去一趟,回來時會帶來紙筆,你說的最好有用,不然,你會死得很慘。”
他又扔下一些吃的、喝的,轉身走了。
浮玉衝他背影喊道:“刀哥,我要如廁!”
刀哥背影一滯,出去拿進來一隻恭桶,才又出去鎖了門。
刀哥果真如他所說,他雖是個殺手,卻不會折磨人取樂。
浮玉揣摩著他的心思,他的性格並不偏激,還有一個病弱的妻子是他的軟肋。
在這樣的人手裡活下去,並非沒有可能。
如今天色剛剛擦黑,外面的官兵忙了一天,此時正是鬆懈的時候。
刀哥的三個小弟,算好了時間,打算趁機逃走。
他們三個分開行動,分別從三個方向離開,誰也不知道其他人具體要往哪走,只是約好三個月後再來京城碰頭。
劉老二卻來到了京城南門,他拿掉了斗笠和長刀,換了身瑩白衣袍,背上了書箱,偽裝成了一名學子,混進了進城的隊伍裡。
他在青樓有個相好,如今不得不遠離,心裡不捨,打算最後再去看她一眼。
守衛那裡沒有他的通緝令,他手裡還有路引,只要小心一點兒,可以悄悄混進去,明天一早就離開。
守城的守衛查到他時,他拿出了一早準備好的路引遞了上去,交遞之間,他又塞到守衛手心裡一小塊碎銀子。
“大哥,我是來京城讀書的,路上耽誤了,眼下天都快黑了,還望行個方便,讓我早點去投奔店家。”
守衛檢查一番,沒看出什麼問題,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進城。
跟他料想的一樣順利。
劉老二剛鬆了一口氣兒,卻有人一個踉蹌,把他的書箱撞在了地上。
撞他那人是沈雲琛。
浮玉沒有訊息,沈雲琛寢食難安,乾脆親自到了南門,看著守衛排查進出京城的人。
可他已經兩天一夜沒有休息了,吃飯喝水也難以下嚥。一時間頭暈眼花,撞向了出城的百姓。
沈雲琛深感抱歉,看這人像是一個學子,大約家裡疾苦,背上的書箱輕易就被撞壞了,摔向了地面。
沈雲琛連忙彎腰去撿那書箱。
劉老二心裡一慌,也彎腰去撿,卻慢了一步。沈雲琛拿起了書箱,他的手只覆在了沈雲琛的手背上。
這一撿沈雲琛就發現了不對勁,學子的書箱裡放著四書五經,可這個書箱怎麼這麼輕?
學子日日執筆,少幹家務農活,所以指節處多有硬繭,手掌通常細膩。可覆在自已手背上的右手手掌粗礪無比,遍佈著粗繭。
一瞬間,沈雲琛意識到,這是假扮的學子!這是拿刀的右手!
沈雲琛鬆開抱著書箱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喝道:“抓住他!快來人!”
瞬間,守衛都湧過來,把刀架在了劉老二脖子上。
刀哥也趁著夜色摸回了位於城西的家。
他剛開啟門,就聽到了妻子低低的咳嗽聲。
“蘭娘,你還沒睡嗎?”他的聲音不像面對浮玉時的狠厲冷漠,反而帶上了幾分柔情。
蘭娘撐起身子,虛弱地問道:“阿年,這幾天你怎麼都回來這麼晚?”
“我找了個搬貨物的活,掙了點錢,又給你抓了三副藥。”
刀哥本名李昌年,曾是一名走南闖北的鏢師。可妻子身體病弱,每天流水一樣的花著銀子,鏢師的薪水漸漸不夠用了,他就做了見不得人的殺手。因為臉上的刀疤,道上的人都喊他刀哥。
刀哥洗了手和臉,坐到床邊,把妻子攬進懷裡。
自從三年前她小產後,身子一直虛弱無比,眼下已經快到六月了,身子還泛著涼意。
那時候,大夫都說蘭娘活不過六個月,可他找了數位大夫,湊了一張昂貴的藥方,讓蘭娘又熬了三年。
這張方子,每日一副,光人參就得用三錢。
蘭娘聲音微弱,“阿年,你就聽我的吧,別再為我這個病花錢了。你攢一些錢,等我去了,再娶個妻子給你生兒育女。”
這話蘭娘已經說過無數次了。
刀哥沉默著沒說話,他不如蘭娘嘴巧,這些年來夫妻吵架也總是輸,他就用沉默倔強地反對著。
浮玉這邊,周圍愈加安靜了。
她趴在牆角,想聽聽遠處的聲音,可聽了半天,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浮玉沮喪的躺在地上,屋子沒有窗戶,她不知道時間和方位。這裡又安靜得要命,似乎周圍都沒有活物。她一點兒線索都找不到。
浮玉摸摸胸口,這裡只剩了一根配繩,原本掛著的同心鎖已經碎在了壽寧山上。
浮玉心裡浮上細細密密的痛。
這似乎是冥冥中的徵兆,只是現在的浮玉還不知道。
在許多年後,年邁的浮玉又想起了這一天,突然意識到,同心鎖破碎,自是兩人不能同心。
無錯書吧這枚玉鎖好像昭示了他們的命運,儘管一個願意給出真心,一個也萬分珍視,可命運的洪流毫不留情,終使兩人天隔一方。
浮玉迷迷糊糊睡著,她還沒睡多久,就被開門的聲音驚醒了。
刀哥的模樣嚇了她一跳。
刀哥刮掉了鬍子,右臉上添了一塊核桃大的燙傷。為了躲避通緝,他燒紅了刀子,燙掉了臉上的刀疤。
刀哥把紙筆扔給浮玉,他冷聲喝道:“你讓康王世子送個太醫到城西義診兩日,明天就開始!你若真能做到,不管我妻情況如何,我都會放你走!”
浮玉點點頭,老老實實地撿起紙筆,將紙鋪在地上。
她提筆寫道:
世子萬安,浮玉親筆。
浮玉暫且無虞,望世子儘快擇一太醫,醫術精湛為上,自明日起,於城西義診兩日。待兩日之後,浮玉方可歸家。
願世子一切安好。
寫完之後,她就將信紙遞給了刀哥。
刀哥接過來,仔細看了一會兒,又扔下了一點吃的,就帶著信離開了。
看樣子,刀哥是認字的。
浮玉暗暗慶幸,還好自已老老實實寫了信,沒耍什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