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好,家師已恭候多時了”小和尚到底是跟在護國寺住持身邊服侍,見慣了皇城裡的達官貴人,雖是小小年紀,見了沈順也不卑不亢,實在難得,讓沈順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隨著沈順進入禪房,小童子退出禪房,將房門關上,安靜的禪房裡只剩玉高和沈順這對素未謀面的師伯和師侄。沈順安靜的打量起眼前這位師伯,雖然玉靈玉高兩人以師兄弟相稱,但是玉明收養玉靈時已經上了年紀,而玉安收養玉高時,正值青春年少,故而玉靈玉高兩人年紀相差很大,當父子都戳戳有餘了。老和尚已年逾六十,鬍鬚盡白,此時沉默無言的閉著眼睛,盤坐於地,好像睡著了一樣。沈順知道他是在故意給他下馬威,也不出聲,自顧自的盤腿席地坐於玉高面前,但是不知為何,沈順明明是第一次見玉高,卻覺得這場景詭異的熟悉。良久,還是玉高先忍不住了。老和尚睜開眼睛,看向面前清俊華貴的青年,笑了笑,沒有沒尾的感慨了句“我果然沒有選錯人。”沈順騎著高頭大馬直奔皇宮,今日當值的是沈平。皇宮內不得輕易縱馬,沈順於宮門前下馬,一旁禁軍上前接過韁繩。沈平聲線平直且低沉“怎麼樣。”沈順點了點頭“很順利”甚至有些過於順利了,出乎沈順的意料。玉高甚至都沒需要沈順解釋來意,就行雲流水的講述當年那件事蒼老的聲音,沉鬱悲憤,似乎再控訴命運的不公……
天色漸晚,皇宮入了夜。御書房裡,翠竹和袁荷踩著宮步,熟練的遊走於御書房的內外殿,將紅蓮燭和長明宮燈一盞一盞的點燃,大殿也隨之明亮。沈順接過宛之剛剛填好炭火的手爐,走向少女。皇宮外又飄起了薄雪,御書房裡地龍燒的暖烘烘,沈德昭身邊還擺著幾個燒著銀絲炭的炭盆。少女披著白狐大氅,面如金紙,唇色慘淡,冷的鴉睫輕顫。沈順滿眼心疼,語帶憐惜,將手爐遞到沈德昭手裡“主子可還是冷的難受”。少女伸出白皙的手指,接過手爐。金爐外包著蘇繡袋子,逐漸溫暖少女泛著淡青血管的柔荑。少女搖了搖頭“無礙!”掌號燈的翠竹站在一旁,看的心疼“陛下的畏寒症越來越重了,這才初入冬,以後可怎麼過呀!”沈德昭臉色慘白,強擠出一絲笑容“姑姑不必擔心,朕沒事”沈順咬緊牙關,他寧可生病的人是他自已,也不要他的小姑娘受苦。倘若天底下能有治好她病的藥,他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拼一個粉身碎骨也要替她尋來。可惜,她的病,病在心裡,藥石無醫……幾人都關切的圍在沈德昭身邊,沒有人注意到,神色逐漸變化的沈順。青年額角青筋暴起,瞳孔放大,目光逐漸變得渙散,攥緊的掌心血肉模糊,他要發病了。事關沈德昭,沈順總是難以控制自已的情緒。他心疼她,無能為力的狀況讓他抓狂。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少女裹在寬大的外袍之下,半散的烏髮柔順的披在身後,面容憔悴虛弱,臉上笑意卻又柔和溫暖,她在偏頭對他笑。“阿順,你說呢?”青年渙散嘴唇微顫,攥緊的手掌慢慢鬆開,僵硬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沈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卻又忍不住翹起唇角,他聽見自已語調輕緩的說“主子說的是。”你一定要永遠高興,日日歡喜,那他才算是不枉此生。沈德昭揮退了宮人,沈順開始講述自已所聞……
對那些自幼受苦的人來說,變壞似乎是理所應當,就像是沈順,那是大部分人的下場。畢竟人性骨子裡的惡劣,再加上骯髒陰暗的土壤,自然而然會長出壞果。但是,凡事必有例外,就像是晏清,他吃過了很多的苦,卻不怨天尤人,只想為蒼生出一份自已的力,悲憫世人。兩類人,兩種選擇,兩種人生。很不幸絲毫沒有分給這個可憐的男孩兒一絲憐憫。戰火紛飛的北疆邊關,這樣的孩子太多了,沒有人願意多管閒事,更不願意禍及自身。所有人,都冷的像一塊兒冰。他那時還不叫玉高,他叫小三。小三緩緩靠近街角,倚著牆壁滑落在地,他太累了,也太冷了。北疆風雪,凍死的人太多太多,小三覺得,他也快要凍死了。傷痕累累的手臂垂落在地,小三的視線逐漸渙散,在他閉眼的最後一刻,看見翩翩裙角向他走來,少女蹲在小男孩兒面前。小三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只看見女人神色關切的抬起了手……這是仙女嗎,這是小三失去意識之前,最後所想。小三是在溫暖的被子裡醒來的,柔軟的好像在雲端,意識恍惚間,他感覺到一支柔軟的手輕柔的摸了摸她的額頭,女人和不知多少個小孩子關切的圍在他的身邊,話語模糊卻又清晰。他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張凍的通紅的小臉,趴在床邊,平安睜著大眼睛定定的看著他,似乎一直在等著他醒來。見他睜眼,平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爽朗,和善,像個小太陽,幾乎灼傷這個黑暗中的人的眼睛。平安不等他回答,便起身跑了出去。小三知道,他出去叫人來了。男孩兒得以打量起周圍,茅草屋很大,裡面擺滿了十幾張小床,這裡寒酸,卻又整潔,每張小床上的被子雖然是粗布,又或多或少都打著補丁,但卻洗的乾淨,疊的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很快,平安便帶著玉安回來了,玉安穿著一身青色道袍,三千青絲只用一根古樸的髮簪挽起來,聖潔如神女。那是玉高第一次見到玉安。自此以後,小三就和玉安收養的其他孩子住在一起,跟著玉安識文斷字,學習他連想都不敢想的知識……,玉高是第一種人。戰亂給百姓帶來的傷害不可磨滅,在八歲的玉高的世界裡,萬物都是黑暗的,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露宿街頭,挨凍受餓,和野狗搶食。瘦小的男孩兒,蓬頭垢面,衣不蔽體,裸露的雙足上長滿凍瘡,一瘸一拐的踩在積雪的路面上。周遭行人行色匆匆,滿目麻木,絲毫沒有分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