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過後，阿蘅便和孟曦一起習武練字。

快要過年了，巷子裡的年味也越發濃了，孟叔和葉風還是一樣的出門做活，阿蘅和孟曦成日在家待著。

當巷子裡鞭炮響個不停的時候，孟叔也出門象徵性地放了一掛鞭炮，進廚房炸了丸子，煮了餃子，一家人在巷子裡的歡聲笑語中沉默地吃完了年夜飯。

孟叔和葉風還在喝酒，阿蘅和孟曦撐不住便回去睡了。

“妹妹，新年快樂！”

阿蘅沒有回頭，低低地“嗯”了一聲便進屋去了。

抱著被子，阿蘅想到往年這個時候，阿孃總是親自包餃子煮餃子。

阿蘅最愛阿孃調的餃子餡，常常鬧著要吃，阿爹總是讓阿蘅不要累著阿孃。

廚娘按照阿孃說的那樣來調餃子餡，卻總是做不出阿孃那個味道。

那時候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吃餃子，記憶中每年阿蘅都會從餃子裡吃出銅錢，這時候阿爹阿孃就會看著阿蘅笑著說：“我們阿蘅果然是最有福氣的孩子！”

阿蘅便把那些銅錢收好放在木盒裡，已經存了四個了。

有一次阿爹開玩笑說阿蘅是要把這些福氣帶到婆家，阿蘅氣得那天磨著阿孃包餃子，結果吃多了一晚上不舒服，第二天整個人都蔫蔫的。

那天，阿孃照顧了她整夜，阿爹也十分愧疚，下值後在街上買了好些小玩意兒，阿蘅這才開心起來。

阿蘅清楚地記得最後一次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飯的時候，阿爹還是笑著祝自已新年快樂，阿孃包的餃子還是那麼好吃，誰也學不來的味道。

第二天阿蘅很早就被鞭炮聲叫起來，卻見阿爹一臉嚴肅地站在屋簷下，阿蘅跑過去抱著阿爹的腿，阿爹笑著抱起她去找阿孃。

趴在阿爹的肩膀上，阿蘅看見阿爹又多了幾根白髮。

“阿爹也會長白頭髮嗎？”阿蘅好奇地問。

“當然會啦。”阿爹哈哈大笑起來。

“可是守門的王爺爺才長白頭髮呀。”阿蘅一臉不相信。

“每個人都會長白頭髮，有的人長得早，有的人長得晚。”阿爹正經地說，眼角的皺紋收斂了許多。

“阿蘅不要長白頭髮！”阿蘅捂住自已的腦袋。

“那阿蘅快快樂樂地就不會長了。”阿爹又哈哈大笑起來。

那天晚上阿爹阿孃陪著阿蘅出去逛了好久，阿蘅第一次覺得煙花那麼好看，花燈竟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模樣，只怪自已肚皮太小裝不下街上那麼多好吃的。

阿蘅只記得自已後來走累了怎麼也不肯再走一步，阿爹就揹著阿蘅和阿孃慢慢走回家。

阿爹的背好暖和呀。阿蘅如是想著，很快就睡著了。

過完年，阿爹對阿蘅更加嚴厲，阿蘅每天有寫不完的字，孟叔就在邊上看著阿蘅寫，時而指導一下阿蘅。

阿蘅寫了幾天就不想寫了，大伯家的姐姐也沒寫這麼多呀！

阿蘅這樣想著，便跑去玩了，孟叔在後面叫著也只當沒聽見。

阿爹卻拿出戒尺打了阿蘅的掌心，一邊打一邊問阿蘅是否知錯。

阿蘅大哭著想掙脫阿爹的手，阿孃在一邊心疼得眼淚都要落下來，孟叔也為阿蘅求情，三月早已嚇得哭了出來只是不敢出聲。

“孩子還小。”阿孃這樣說。

“小姐會明白的。”孟叔這樣說。

三月已經嚇壞了，只知道點頭。

阿爹卻說：“我只恨……”

戒尺從阿爹手上滑落在地。

後面的話不知是阿蘅沒聽清，還是阿爹沒說完，總之阿蘅還不知道阿爹“恨”什麼就被阿孃抱去抹藥了，三月一邊抽噎著一邊跟在後面。

阿蘅的手好了，阿爹還是每天要檢查阿蘅的字，阿蘅覺得自已的字已經是阿孃口中“極好”的了，連孟叔也誇阿蘅，阿爹卻常常嘆氣。

這天阿蘅寫了自已非常滿意的一張字，等著阿爹下值之後給他看。

這些天阿爹格外忙，總是匆匆回來很快又匆匆出去，阿蘅已經兩天沒見過阿爹了。

阿蘅三月的生辰阿爹竟連禮物都沒買，阿孃卻把從不離身的小玉牌給了阿蘅。

兩日不見也刮目相待，阿蘅這樣想著，要讓阿爹知道阿蘅也是很厲害的。

阿爹下值回來了，阿蘅沒看見阿爹臉上的沉靜和哀痛，像平時一樣跑向阿爹，阿爹卻叫來孟叔把她抱走。

然後家中就起火了，她被孟叔帶著不知道要去哪裡，她想問卻被孟叔死死捂住嘴巴。她和孟叔換了衣服，在一戶人家中躲著，第二天孟叔帶她出了慶陽。

後來再有阿爹阿孃的訊息，是在路上出城的時候聽人說“伍晉安聯合四皇子謀反，自覺事發，自焚而死”“伍晉安倒是死得快，聽說兵部侍郎被抄了家，血流成河”“竟然沒搜出銀錢，定是藏在哪裡”“四皇子竟然也被……”……

阿蘅把自已的掌心都抓破了，嘴唇被咬出血來，才死死忍住沒有出去跟那些人對峙。

孟叔無數次告訴她“千萬不能下車，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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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的這幾天，阿蘅也明白似乎出了什麼大事，從她記事起就知道孟叔是除阿爹阿孃以外最值得信任的人，孟叔的話她不能不聽。

走了很久孟叔叫阿蘅下車吃飯，阿蘅很想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卻發現自已的嗓子痛得無法開口。

阿蘅燒了三天三夜。

模糊中，阿蘅感到有人給自已餵了藥，藥很苦，喝完了藥卻沒有糖。

兩天之後，馬車在開城外停下，遠處是開城城門，馬車前面是一個兩層的小客棧。

阿蘅不知道自已什麼時候睡去的，早上被鞭炮聲吵醒的時候發現自已衣服都沒脫。

早飯過後，便有大人帶著自家孩子來拜年，阿蘅記得這些人家，孟叔給他們修過院牆和傢俱卻沒收錢。

孟叔和葉風笑呵呵地迎了他們進來，給小孩們抓了糖和瓜子，和大人們寒暄了幾句，便各自散去。

過了一會兒，孟叔和葉風也提著禮物出門拜年去了。

阿蘅和孟曦送走了常來玩的幾個小孩之後，小院又恢復了沉寂。

阿蘅看著這個住了大半年的院子，看著自已和孟叔一點一點把院子修繕好、填充滿，竟然隱隱生出幾分家的感覺。

孟曦來小院快兩個月了，男孩的臉長了些肉，個子也高了些，脫下了錦衣繡履，換上棉袍布鞋，還是阿蘅曾在阿爹書房偷偷見過一次的溫文爾雅的模樣。

新年在大家的心照不宣中很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