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被師父撿到,他給我起名叫“林無疾”,因為我是在樹林邊被撿到的,當時體弱,師父希望我一生無疾。
但是我依稀記得,自已的名字叫“孟成”,哪個“孟”,哪個“成”,卻是不記得了。
師父帶我四處遊走,教我劍術,教我做人的道理,教我如何在世間存活。
過了幾年,師父去世了,我將他葬在一處林子裡,在林子裡搭了個茅屋,為他守孝一年。
一年之後,茅屋也塌了,我又無家可歸了。
我想找到記憶中的家,可是除了我的名字,我對記憶中家裡的情況一無所知,不知道家在哪,不知道家裡還有什麼人,甚至我連自已的年紀和生辰都不知道。
怎麼去找呢?
我還是和師父在世時一樣,揹著劍四處遊走。
不過師父是為了遊覽山川江海,而我是為了打聽我的家。
我不知道自已是怎麼被丟在樹林裡的,師父說撿到我時,身上的衣服看著還有些值錢,不過我身上並無其他東西,因此我也不敢大肆打聽,只是隱晦地問一問人。
好幾年過去了,一點有用的訊息也沒打聽出來。
有時好像有些頭緒,可去檢視的時候還是無功而返。
無根之木才是漂泊,我覺得我是有家之人,只是沒有找到家在何方。
我揹著師父的劍,去了很多地方。
我本以為我會這樣一直走下去,直到我找到家為止。
可是,那個女孩的眼神我卻永遠忘不了。
那時,我路過一個村子,在村民家住了兩天,本來打算離開了,卻聽到外面的吵鬧聲。
“哎喲,一天天的,吵個沒完。”村民家的老奶奶捂住腦袋,神情發愁,“吵得我頭疼。”
“這是怎麼了?”我好奇地問。
“還能怎麼了,”這家的媳婦一臉鄙夷,“她男人不出去找活幹,出去就是玩錢,在家就喝酒打人,連孩子也打,沒錢了就當東西,家裡還值幾個錢的東西都沒了。讓她和離吧,她又不肯,這男人這樣的德行,日子怎麼過得下去,不得天天吵!”
“哎喲,哎喲。”老奶奶痛苦地呻吟著,“要吵也別在我們門口吵,就是看我兒子不在家,欺負我們幾個女人。”
外面的吵鬧聲更大了,老奶奶忍不住要出去罵人,她兒媳婦趕緊跟著出去。
突然,院子的門被衝開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婦人衝了進來,衝進廚房拿了菜刀。
“你打,你打,你今天不打死我,我跟你沒完!”婦人神情發狂,眼睛通紅,惡狠狠地把菜刀扔到男人面前。
男人衣衫胡亂穿著,臉上泛紅,走路都有些不穩。
“你個臭婆娘,給你臉了是吧。”男人被嚇了一跳,說著便撿起了菜刀,“你看老子不給你打痛快!”
因著男人拿了菜刀,人們有些後退,一個女孩卻從人群中衝了出來。
“爹,求你別打我娘,求你別打她!”女孩哭著道,雙手緊緊抱著男人的腿。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老子的財運都被你們兩個敗家的哭完了。”
男人踢了女孩幾腳,女孩還是緊緊抱著他的腿。
“你要打打我好了,你打死我好了!”
婦人尖叫著,衝過來想把女孩抱走,男人卻不知為何將菜刀往婦人那邊一扔,只是失了準頭,菜刀往老奶奶這邊飛過來。
無錯書吧眼見菜刀就要砍到老奶奶,我只好撿了邊上的木棍,揮棍一擋。
人群中驚呼起來,我連忙看去,那男人已被婦人推到一邊,菜刀正中他的眉心。
男人躺在地上,睜大了眼睛,鮮血汩汩流下。
婦人緊緊抱著女孩,女孩哭得更大聲了。
人群四散開來,雜亂喊著“殺人了”“殺人了”。
我也有些慌,剛剛我明明看準了方向,菜刀不會傷到人的。
老奶奶和她兒媳婦已經跑回屋裡關上了門。
我想請村民幫忙找大夫,但我還沒開口,村民就都跑了。
只有那婦人和女孩,仍舊坐在地上哭著。
女孩抽噎著,看一看男人,又看了看我,眼神中夾雜著許多情緒——恨意,解脫,後悔,畏懼,悲傷,茫然……
我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那眼神看得我心裡很不好受。
村長很快來了,那時我已經去看過那個男人,他身體的溫度正一點點流失。
他額頭是菜刀砍出來的傷口,而腦袋後面正好撞到一塊木頭的釘子上……
村長叫人報了官,那婦人也緩過神來叫我“殺人償命”,不過被村長制止了。
捕快很快來了,將我們都帶走。
縣令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最後罰我服役三個月,並賠償婦人和女孩相關的費用。
我將身上全部的錢都給她們了,服役結束之後我離開了這個地方。
但這個女孩,我始終記得。
此後我仍舊揹著師父的劍,但再不使劍。
直到後來,我幫一個老爺子找回他的孫子,遇到了伍大人,這才結束了近二十年的遠遊。
我不是伍大人的門客,也不是他的僕人,我只是一個朋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伍大人和夫人對我都很好,像自家的親人那樣,但慶陽勾心鬥角實在太多,我並不喜歡這裡。
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後來阿蘅出生了,這個小小的女孩,讓我想起了那個女孩,我突然就不想走了。
我看著阿蘅出生,看著伍家的覆滅,看著阿蘅一點點成長,看著我們的家一點點充實起來。
原來,這便是家的感覺。
為阿蘅擋那一箭,我並不後悔,其實這些年,我也會感到疲倦,那一箭,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東躲西藏,提心吊膽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我還能回家嗎?
希望阿蘅不要為我難過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