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阿蘅在金陵河邊聽歌女唱小曲。
歌女嗓音柔美,舞姿妙曼,一手琵琶彈得真是好極了。
阿蘅閉著眼睛細細品。
茶香悠悠,大半天就這樣過去了。
出了歌樓,阿蘅沿著金陵河慢慢走著。
金陵河邊已經點起了各式的燈籠,襯得河水五光十色,風一吹,波光粼粼的。
十年來,阿蘅還是到處走一走看一看。
近日到了金陵河,不得不說,這裡的人真是會享受。
一種魚,都能想出數十種吃法。
岸邊老大爺拉著二胡,啞著嗓子唱: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裝,
四大皆空相。
無錯書吧歷盡了渺渺征途、漠漠平林、
壘壘高山、滾滾長江,
但見那寒雲慘霧和愁織,
受不盡苦雨悽風帶怨長。
雄城壯,看江山無恙,
誰識我一瓢一笠到襄陽……”
小姑娘嗓音甜甜的:“哥哥姐姐,買荷包嗎?都是時新的花樣呢。”
小夥子精神抖擻:“公子,看看玉佩嗎?小姐,這髮簪真是極適合您。哦,不喜歡呀,沒關係,您再看看。胭脂呢?都是剛到的。”
說書人拍著驚堂木:“……但見一場大雨傾盆而下,江河決堤,將桑國沖垮了。林生在水裡浮浮沉沉,呼喊著,沒有一個人來救他。
突然,樹下的書生醒了過來,一摸臉上,全是雨水,真是下雨了呀。
又見樹下螞蟻洞裡螞蟻急急忙忙地跑進跑出……”
小孩子的童音真是可愛:“油一缸,豆一筐,小老鼠,聞著香。爬上缸,跳進筐,偷油偷豆心裡慌,腳一滑,身一晃,撲通一聲跌進缸。”
幾個孩子還在邊上有模有樣地演了起來,阿蘅不由得笑出了聲。
小孩子有些害羞,嘻嘻哈哈地躲到大人身後去了。
阿蘅便快走了幾步,不去打擾他們了。
阿蘅已經很久沒有給孟曦寫信了,只知道他特別忙,所有的訊息都是從別人嘴裡聽到的。
聽說皇上特許戶部給一些家境貧寒的學子撥款,讓他們科舉考試的時候沒有後顧之憂;
聽說皇上去巡視了長河,親自為河堤壘了石頭,還去一些因為治河犧牲計程車兵家裡探望;
聽說太子十分聰慧,連太傅都讚不絕口,對下面的人也極為和善;
聽說皇后近日有些不適,皇上去看望了幾次,張大將軍進宮幾次和皇上不歡而散;
聽說兵部尚書入獄,他貪汙受賄,去家裡搜竟然搜出了一面金牆,誰知道這人平日裡還穿著打補丁的官服呢……
阿蘅笑了笑,幾次想寫信,又放下了筆。
頭上不知何時冒出了幾根白髮,原來這就是老的感覺嗎?
阿蘅還是沒有再回開城,倒和姜楠與葉風見過幾次,平日裡也一直寫信。
不過畢竟很多年沒有一起生活,信件內容無非是些家長裡短、出遊見聞,什麼“家裡又來了幾隻野貓,賴著不走了”“去看了瀑布,可惜是枯水季,只有一點點流水”“做了一個可以扇風的小木人,也沒拿出去賣,就自已在家享受”……
跟其他人倒是不聯絡了,他們都逐漸在記憶中走遠了。
這樣也好,阿蘅想。
哪天,要是自已死了,就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挖了坑,臨死前就躺到坑裡。
最好還要放一塊木板在坑外,寫些東西告訴不小心路過的人,以免嚇著別人。
阿蘅想著想著就笑出了聲。
“姐姐,”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紅著臉,小聲喊著阿蘅,“你是在找回家的路嗎?”
“為什麼這樣說呀?”
“我小時候就見過你,那時候你跟現在一樣,都過去好久好久啦,你還是和那時一樣。所以我就想,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了呀。”
“是呀,我就是在找我的家呢,只是我也不記得家在哪裡了,所以就一直走啊一直找啊,找了好多好多年呢。”
“姐姐好可憐哦,送你一塊糖吧。”
女孩將手裡捏著的糖放在阿蘅手心,快步跑遠了。
阿蘅開啟糖紙,糖因為手心的溫暖有些化了。
真甜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