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還是每天早早起來去給傷員包紮，她已經包得十分好了。

可往往，大多數躺在地上的人，並不需要。

阿蘅以為自已很快就會忘掉那個男孩，可他那清澈乾淨的眼神，卻常常浮現在腦海。

她有些想哥哥了。

漸漸地，不知何時，送來的都是士兵了。

可是，藥，還是經常沒有。

只能先去救那些受傷輕的，傷重的，剛開始阿蘅還極力安慰他們很快就能有藥了，可是後來，阿蘅只能狠下心不去看他們。

“求求你，救救我吧……”

“先給我藥吧，求求你了……”

“我不想死……”

阿蘅扯回衣角，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家從早忙到晚，女孩們累得剛躺下便睡著了。

阿蘅夜裡還是常常睡不著，經常聽到女孩們夜裡突然驚叫起來。

葉風幫著把女孩們睡的床搬了過來，阿蘅一個人睡，三三常常被女孩們的夢話驚醒，阿蘅便低聲安慰著三三。

天氣越發冷了，過冬的衣物還沒送來。食物也越來越少，阿蘅他們每天也只能吃一頓。

阿蘅搓著手，出了門。

“下雪了！”阿蘅驚道，伸出的手心裡有個小小的冰粒。

“下雪了。”院子裡站著孟曦。

好久不見，阿蘅覺得孟曦又長高了不少，身上披著的玄色披風，顯得他更加頎長。

孟曦脫下身上的披風，給阿蘅披上，溫暖瞬間裹住了阿蘅。

“水天，城門已破。”孟曦低聲說著。

“哥哥沒受傷就好。”阿蘅低著頭，摸著披風上的毛。

“陪我出去走走吧。”

阿蘅跟在孟曦身後走著。

村裡的樹都被砍完了，遠處山頭的樹，上面早已沒有了葉子。

風吹著，有些冷，卻能讓人清醒。

“水天太守誓死不開城門，其實前幾天就……只是他的兒子穿了他的衣服，扮成他的模樣替了他，這才撐到今天。”

“今早，他兒子在城門被一箭射中，當場斃命。聽說還很年輕，定了親還沒成親呢。”

“城門上站著的都是百姓……”

“太守夫人帶著女眷在府內自盡……”

“玉城的軍隊趕來支援，半路上全軍覆沒，兩萬人馬……一個活口沒留。”

“肅寧派了一萬人馬，只不過多支撐了幾天。”

“水天城內，死傷無數，幾乎看不到完整的一家人了，烏鴉在街上飛來飛去……”

“阿蘅，”孟曦的聲音有些哽咽，“你說，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

孟曦的淚落下，阿蘅卻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生與死，失敗與成功，這些時日，阿蘅看得太多了。

可誰也不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每天都跟著秦昊，”孟曦的聲音恢復了正常，“顧不上你和葉叔，你們還是跟著糧草隊伍一起，我擔心秦昊哪天想起你來……”

“好啊。”阿蘅輕鬆地道，“有葉叔在呢，哥哥別擔心。再不濟，有誰欺負我了，三三也能撓他一爪子。”

孟曦“噗嗤”一聲笑了，眼睛還有些紅紅的。

“我們還要在水天休養幾天，等其餘順天軍跟上，再兵分三路，我們從水天繞道去慶南，剩下兩路，一路先去肅寧，拿下肅寧便去慶西；另一路去更遠的遂安。”

“屆時三路人馬，分別從慶西、慶南、遂安直攻慶陽。”

“慶陽那邊有什麼訊息嗎？”阿蘅問道。

“我父親的事情傳出，慶陽亂了一陣，很快被壓下來了。不過據說慶陽已經埋伏進去一些人，儘管傷不到要害，也能在緊要時刻製造一些混亂。”

“張大將軍和趙大將軍各自手握二十萬重兵，已經往慶西、慶南、遂安發兵支援。”

“趙大將軍護衛內城，張大將軍巡視外城，不過，張大將軍似乎跟秦昊和孫文松有些來往……”

“如此，順天軍志在必得。”阿蘅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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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孫文松說，皇上，近日身體有些不適，發了幾次脾氣，幾位老臣在家閉門思過。”孟曦壓低了聲音。

“看來坐上那個位置，身邊的人也不能盡信。”阿蘅伸出手接了一個小冰粒，冰粒很快在手心融化了。

兩人在外面又走了走，便回了村子，孟曦騎馬離開了。

過了幾天，順天軍的隊伍又充實了不少。後面來的順天軍，帶來更多糧食、衣物和藥品，阿蘅幾人終於發到了厚襖子。

可更多的人，沒有等到他們的到來。

村外又冒起煙了。

阿蘅他們難得地分到了一些米麵和肉，張恬擀了面，煮了肉片面湯。

“好吃！”阿蘅先嚐了一口。

“小心燙！”張恬笑著說。

幾人埋頭吃麵，三三也呼嚕呼嚕地吃著。

飯後散步消食，然後躺到床上睡個午覺，醒來時已是半下午。

這是近日難得的一個好時光。

不用面對生死離別，不用思考何去何從，若是每天能這樣，也是不錯的。

阿蘅這般想著，看向被窩裡的三三，彷彿察覺到了阿蘅心情的輕鬆，三三喵喵叫著，爬進了阿蘅的懷裡，蹭了蹭阿蘅的臉。

可是，終究事與願違。

馬車上午出發時，下起了小雪，薄薄的一層雪，掩蓋不了任何痕跡。

路上風雪交加，從西邊出來的風強勁有力，簾子時常被吹起，有時樹枝打得馬車噼啪作響。

為了避免路上大雪，馬車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下車休息、做飯的時間也縮短了，剛開始嚼不動的幹餅子，阿蘅也能很快地吃完了。

人總是，能迅速地適應各種環境。

風小了些，連著好幾天都是晴天，秦昊終於下令，原地休整，第二天再出發。

午飯草草解決，下午閒來無事。恰巧聽說附近的樹林裡有河，阿蘅想吃魚了，幾個女孩相邀著去抓魚，孟曦和葉風跟在後面。

阿蘅從不知道自已有這麼多話想說，幾個女孩一路上嘰嘰喳喳個沒停。

彷彿聽見了水聲，阿蘅的心有些雀躍，拉著張恬，加快了步子。

“什麼聲音？誰在那裡！”阿蘅警覺起來，盯著樹林某處。

“一個逃犯，”一個矮個子士兵從樹林裡出來，見了孟曦，系褲腰帶的手有些慌亂，急忙轉過身，“老想著逃，不打不聽話。”

“逃犯？”孟曦上前來，遮住阿蘅的視線，“我可沒聽過什麼逃犯。”

“就是，就是，就是買的人，想逃，”士兵有些緊張，“總是想逃，買都買了，怎麼行？”

說著，士兵狠狠踢了地上那人一腳。

地上那人衣冠不整，頭髮散亂，縮在一團。

“汙了……貴人的眼，我們這就走。”士兵賠著笑，就要去拉地上那人。

地上那人卻猛地想站起來，士兵眼疾手快將他踢倒在地。

“就算是逃犯，也不必如此。”孟曦皺了皺眉。

“是是是，貴人說的是，還不起來謝謝貴人。”

那人跪在地上，低聲道了謝。

阿蘅察覺到張恬有些緊張，臉也變得有些發白，就拉了拉孟曦的衣角。

“抬起頭來。”孟曦道。

張恬抓著阿蘅的手猛地捏緊了，捏得阿蘅生疼。阿蘅有了些猜測。

那人抬起了頭，臉上有些髒汙，還被狠狠打了幾巴掌，掌印清晰可見。

若是忽略這些，那人看起來應該長得還算不錯。

張恬的臉霎時變得雪白，眼睛裡迸發出濃烈的恨意，見那人看過來，急忙藉著孟曦的後背掩了掩。

“走吧。”孟曦示意，士兵急忙拉著那人走了。

那人褲子也沒穿好，腿還露在外面，士兵毫不留情地拖著他走遠了。

黃清清和李子有些害怕和不好意思，一直低著頭不敢去看。

阿蘅還想看看那人，孟曦已經走過去遮住了阿蘅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