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亮下了城門,城門前已經聚集了一大批人。
他們因為連日的驚懼和飢餓,神情麻木,眼睛通紅。
“老侯爺,求您開城門吧。”
“求求您了,我兒子病了許久了……”
“難道您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在城裡等死嗎?”……
他們哭著,喊著。
辛亮定了定心神,不為所動。
他們呼啦啦跪了下來,磕著頭,頭青了,紫了,流血了。老人在風中如紙片一般顫抖著,孩子在大人的懷裡嘶啞著聲音哭著。
辛亮沉默著,步履有些緩慢地走了。
他沿街走著,街上的鋪子早就關了門,平日裡人來人往的熱鬧街巷,如今連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街上偶爾路過的行人,都遠遠地站著看他,眼睛裡是不解、哀求、畏懼。
整座城寂靜著等來了沉沉的夜幕。
“慶陽那邊還是沒有訊息?”辛亮皺著眉問道。
副將搖了搖頭:“眼下,所有訊息都被截斷。城裡……恐怕支撐不過幾天了……”
副將的聲音低了下去。
“還能撐幾天?”
“最多四天。”
辛亮看著窗外的夜色,長長地嘆了口氣。
“侯爺,侯爺,”老管家匆匆跑來,手上拿著幾封信,“剛剛有人將這些信掛在箭上射進府中。”
辛亮接過老管家手中的信,信封上是熟悉的字——來自小武威侯辛傑。
“……已北上,恐途經宣威……”
“……慶陽……聖上……十年前……流言四起……”
“……父親是否安好,請儘快回信……”
“……擔憂……回信……”
最早的一封信,已是近兩個月前。
察覺到南方異動,辛亮加強了守衛。
順天軍進攻宣威城前,辛亮已給慶陽和駐守掖城的將軍去信。
然而,至今沒有任何回信,也沒有任何支援。
宣威,宣國之威,如今孤立無援,內部也已經開始瓦解。
無錯書吧“侯爺……”老管家低聲開了口。
“先下去吧。”辛亮搖了搖頭。
……
孟曦正坐在秦昊的帳篷裡,對面坐著孫文松。
秦昊已經有些醉意,臉上的得意一刻也不曾改變。
“喝呀,喝!”他舉起酒杯,盯著孟曦。
孟曦以酒沾唇。
“殿下可是對今晚的安排不滿意?”
“大將軍招待得極好。”
“哦?——那我知道了,”秦昊轉頭看著孫文松,“一定是沒有美人作陪,殿下寂寞了,哈哈哈!”
秦昊說完,孫文松也哈哈大笑起來。
“來人,請孟姑娘來!”
孟曦猛地站了起來。
“你瞧瞧,你瞧瞧,”秦昊看著孫文松道,“還急了,怪我把殿下請去了一天,孟姑娘也著急了吧?還不快去!”
侍衛快步出去了,孟曦額頭上的筋跳動著。
不一會兒,阿蘅到了,依舊是男子裝束。
“殿下呀,您可真是不會憐香惜玉,”秦昊說著走向阿蘅,“怎麼叫這樣一個姑娘穿成這個樣子。”
孟曦把阿蘅護在身後,眼睛緊緊盯著秦昊。
“瞧瞧殿下,這就開始急了。”
“奉勸將軍有些玩笑可別過火。”孟曦一字一句地道。
“惹了殿下,是我的不是,自罰一杯。”秦昊說完,拿起孫文松桌上的酒壺,自飲一杯。
“第一次見孟姑娘,可否賞臉喝一杯?”
阿蘅正要說話,卻聽孟曦道:“我來替她。”
說罷,倒了滿滿一杯喝下。
“殿下身為男兒,一杯哪成,得三杯!”
孟曦又倒了兩杯喝下,喝得急了,酒從嘴角流下。
“殿下可知女子都愛好顏色?孟姑娘穿成這樣真是委屈了,去,把青兒姑娘沒穿過的衣服拿幾套給孟姑娘。”
青兒是秦昊近日喜愛的一名舞姬。
察覺到孟曦的怒氣,阿蘅輕輕扯了扯孟曦的袖子,向秦昊行了一禮:“多謝大將軍厚愛。”
“孟姑娘真是客氣了,軍隊少女子,孟姑娘平日裡閒來無事,可以多去找青兒姑娘玩一玩。”
“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今日殿下一日未回,孟姑娘著急了吧,還是快和殿下回去吧。”
孟曦拉著阿蘅快步出去了。
“怎麼把阿蘅也叫去了?”葉風看了看外面的守衛,低聲問道。
三三聞到孟曦身上的酒味,轉身跳回了阿蘅懷裡。
“秦昊知道阿蘅是女子……”
孟曦的話未說完,葉風臉上已經浮現怒意,顯然已經知道秦昊的心思。
“阿蘅,往後你不可離開我的視線。”葉風看著阿蘅,認真地道。
阿蘅笑了笑:“我知道了,葉叔。有哥哥和葉叔在,秦昊他不敢的。”
“不論如何,女子總是要多加小心。”
阿蘅點了點頭,朝懷裡的三三笑著。
這時,帳篷外的燈火亮了不少,大隊人馬往營地趕來,震得地面微微顫動。
葉風出去看了看:“應該是剩下的順天軍到了。”
那日,秦昊帶著軍隊出發,後面的順天軍陸續集合,一起趕往宣威。
“老武威侯……”阿蘅低聲道。
孟曦與葉風也嘆了口氣。
突然,城內傳來幾聲爆炸聲。
三人對視一眼,開城的畫面又開始重演。
……
宣威城內。
侯府大門緊閉,府兵肅著臉持槍守衛。
門口已經跪了一大批百姓。不少高門大戶早已得知訊息離去了,剩下的人在此處卑微求生。
“侯爺,求您開開城門吧!”
“求您開啟城門吧!”
“侯爺!”
……
侯府內悄然無聲。
一個漢子猛地站了起來,手裡的泥塊狠狠砸在門上:“什麼狗屁侯爺,我們的命不是命嗎?自已躲在府裡重兵保護,我們這些人活該等死嗎?”
“就是!憑什麼要我們去送死?”
“辛亮,你出來呀!躲在侯府不敢出來算什麼本事!”
“你知道今晚死了多少人嗎?你就是這樣護著你的子民嗎?”
百姓越來越激動,跪著的人越來越少,他們眼睛充血,儘管每天只能吃一頓,可在這時候卻突然有了無盡的力量。
他們一擁而上,府兵持槍防衛,但寡不敵眾,還是讓他們擠到了門前。
大門開啟了,出來的卻是辛亮的副將和幾個府兵。
“侯府門前,誰敢造次。”副將大聲喝道。
“什麼狗屁侯爺,只知道躲在府中!呸!”一個瘦個男子嚷道。
副將一槍過去,鮮血噴湧,瘦個男子再也嚷不出來。
“殺人了!殺人了!”……
人群四散,人們臉上又浮現出驚懼的神情。
“順天軍的細作,也敢大放厥詞!”副將的眼神犀利如刀,“還有誰想來試一試這槍還鋒利否?”
許是眼前的場景太嚇人,又許是副將的眼神過於尖銳,人群慢慢退回黑暗中。
大門緊閉,持槍的府兵依舊肅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