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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憶昔

後面的講學楊誠不知為何沒有聽進去,但那幾句話一直在腦海迴響,久久不停。

楊誠低頭看著自已的雙手,粗糙,帶著薄繭,這樣一雙手,為何不能在史書中留下自已的名字?

陽光刺眼,楊誠好像知道了答案。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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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誠被猛然拍肩,嚇了一大跳:“原來是周學兄,沒想什麼。”

“你可害慘我了,說好的早點給你佔了位置,結果等你半天,還有那個劉子清,你們倆什麼情況,一直沒來,害得我被周圍的人口誅筆伐,只好把位置讓給別人。”

來人是楊誠的學兄,名叫周源,此刻臉上閃現過後怕、埋怨、疲憊等各種神色。

“真是對不起周學兄,實在抱歉,本來能趕上的,但是子清拉了一上午肚子,這才遲了,學兄莫怪,下回請你吃飯。”楊誠突然想起這事,連連道歉。

“這可是你說的啊,”周源擺擺手,“我餓死了,一起吃飯去嗎?”

“這可不行,子清不知道如何了,我先去看看他,學兄先去吃吧。”楊誠突然想起被忘記的劉子清,拔腿就跑。

“快去吧,嚴重了得去看大夫,別省這點錢。”周源在後面喊著。

“好!”

楊誠跑到茅房,裡面並沒有劉子清。他想了想便往學舍跑去,果然看到正躺在床上的劉子清。

劉子清一臉的冷汗,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楊誠叫了幾聲他都沒睜眼,只發出幾聲微弱的“嗯”。

楊誠立馬背了劉子清去醫館,好在平日裡他也幫著幹農活,跑到醫館時雖然喘得厲害,但不至於脫力。

“大夫,快幫忙看看。”

“來來來,這邊來。”

“大夫,他拉了一上午肚子了,中午去看就躺在床上,叫他也沒什麼反應。”按照大夫的示意把劉子清放在床上,楊誠急忙開口。

“別說話, 我先看看。”

見大夫看完診,楊誠忙問:“大夫,他這是怎麼了?”

“這是飲食不潔致使腹瀉,我先開幾副藥止瀉,但是看他素來脾胃虛弱,這次病情兇猛,得好生將養上半月。”

“看你們穿的是學子服,既是學生,當知沒有好的身體如何讀書入仕。怎麼能如此不愛惜自已的身體,那壞了的東西能隨便吃嗎?”

大夫的語氣十分嚴厲,楊誠連連點頭應是。

“是抓藥回去自已熬,還是在醫館熬?”

“在醫館熬吧,書院不準私自用火。”

“去那邊先結賬。”

“好,多謝大夫。”

“一共五百三十文。”櫃檯後面的藥童噼裡啪啦地打著算盤,很快報出了價錢。

“這麼貴……”楊誠低了聲音。

“止瀉的方子倒是不貴,就是後面調補脾胃加了一味孩兒參①,稍貴了點;況且在醫館熬藥也是要付錢的,不過我們可以把藥湯送到書院,二位在書院門口來拿藥湯即可。”藥童笑著解釋道。

“好的,好的,多謝。”

“不客氣。”

“我……我……”楊誠不敢直視藥童的眼睛,“我可以回去拿錢嗎?身上……出來得急,身上沒帶錢……”

“當然可以,不過您要快些,早些付錢我們也能早些熬藥。”藥童又補了一句,“請您見諒,之前有些人拿了藥卻不給錢,我們就……”

“明白,多謝,我這就去拿錢。”

楊誠轉身跑了出去,卻不想撞到一人。

“抱歉,抱歉,您沒事吧?”楊誠扶著那人,連聲道歉。

“沒事沒事。”那人擺了擺手。

“是您?”楊誠看清了那人,二十多歲,身著空青色素面緞袍,頭上僅一根白玉簪。

正是講學的那個年輕人。

“你是?”那人面露疑惑。

“我是百川書院的學生,您上午在書院講學。”楊誠急忙解釋。

“原來是百川書院的學生。”那人點點頭。

“學生聽了您的講學,受益匪淺。”楊誠鄭重地行了一禮。

那人側了側身,笑了起來:“上午講學的是我老師,後面卻叫我講幾句,我也不過是講了些前人的話,倒讓人看了笑話了。”

楊誠搖搖頭,歉然地道:“上午有事錯過了章老先生的講學,卻恰巧聽到您說的那幾句,學生真是受益良多。”

“你這是?怎麼從醫館出來?”那人不再說起上午講學的事情,見楊誠匆忙從醫館跑出來,問道。

“是我的同窗好友生病,學生正要回去拿錢……”楊誠有些窘迫,朝那人拱了拱手,“學生先告辭了……”

“原來如此,這些錢你先用著,拿藥治病要緊。”那人塞過來一個荷包。

楊誠急忙推拒:“不,不用,書院很近的,我馬上就回去了……”

“拿著吧,”那人微笑著將荷包塞進了楊誠懷裡,“事急從權,治病要緊,日後再還,又有何不同?”

“這……”

“快去抓藥吧。”

“敢問先生名諱?學生如何還錢?”那人拔腿便走,楊誠急忙問道。

“先生不敢當,叫我伍晉安即可。”

伍晉安,十年前的狀元,寧川伍家的新起之秀。楊誠還拜讀過他的文章,文章流利,頗有意氣,讀之可想見其人志向之遠大,胸襟之開闊。

楊誠看著伍晉安走遠,捏緊了手裡的荷包,洗得有些發白的學子服在風中微顫。

楊誠轉身回了醫館付錢,開啟荷包時卻愣住了,裡面有幾塊碎銀,還有一小塊金子,加起來至少二十兩。

一副藥下去,劉子清又睡了過去,下午才緩緩醒來。

“子清,怎麼樣了?”楊誠關切地問道。

“還好,好多了,多謝阿誠。”劉子清臉色還有些蒼白,聲音很是虛弱。

“不必客氣,你沒事就好。”

“我們,我們先回書院吧?”

“能走嗎?”

“我好多了,可以走。”

楊誠扶起劉子清,見他腳步雖有些虛浮,但還算穩當,便扶著他出了房間。

“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還是先去吃點東西再回去吧,這個時辰書院也沒有飯了。”

“不,不用,我還有吃的,回去吃。”劉子清搖了搖頭。

“那些不能吃了!”楊誠的聲音提高又落下,“都……長毛了,如何能吃?”

“可那是……我娘炸的肉丸……怎麼會壞呢?”劉子清的聲音更低了。

“你忘了剛剛躺在醫館的是誰了嗎?萬不可因小失大,很快就是三考了。”

百川書院每年上下半年各有四次考試,為了方便記住,便直接叫一二三四考,考得好的學生按排名有一定的獎勵。

“是啊,馬上就是三考了……”劉子清的臉上有些低落,“我……我……”

百川書院一考和二考的試題都偏難偏怪,多數學子都考不好,目的就是在一開始給學生潑冷水,澆澆他們的傲氣,從而更加虛心向學。

“三考四考更為緊要,你一定可以的。”

“我……”

“子清,我今天才知道我們為何讀書。”

“怎麼說?”

“我們先吃飯,邊吃邊說。”楊誠說著走進了一邊的麵館,叫了兩碗麵。

……

楊誠摸著太師椅的扶手,燈光跳躍著,看不清他的神色。

當年,劉子清第二天好了不少,兩人便商量著找人借些錢好還給伍晉安。

好在醫館可以拿一次藥付一次的藥錢,不至於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來,多給書店抄些書,想必很快就能還上。

打聽到章老先生和學生住的客棧,兩人匆匆前去,卻被小二告知章老先生一行人一早便退房離開了。

“二位等等。”

兩人正欲離去,卻被掌櫃叫住。

“二位可是百川書院的學生?”

“正是。”楊誠答道,臉上的疑惑不減反增。

“早上章老先生一行中有個年輕人拜託我們,若是有百川書院的兩個學生來找他,便將這個箱子送給兩人。”掌櫃拿出一個小木箱遞給楊誠。

楊誠開啟一看,裡面是一些舊書,書封有些捲曲,可見主人曾多次翻閱。他關上箱子,跟掌櫃道了謝,便和劉子清回去了。

“子清,伍先生……”

“阿誠,我們還需更加努力,才不辜負伍先生的一番好意。”

【注】

①孩兒參,太子參的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