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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關係

連廊斗拱,碧瓦飛甍,繁複雕花,精美鏤刻,阿蘅跟在孟叔身後,看著這座府邸,眼前的景色陌生又熟悉。

“到了。”小廝的話拉回阿蘅的思緒。

書房的門開著,小廝悄然退去。

“見過太守大人。”孟叔朝坐在書桌前的人行了禮,幾人也跟著見禮。

阿蘅抬起頭,看向開城太守楊誠。

楊誠看著四十歲左右的樣子,穿著深色常服,神色不怒自威,頗為嚴肅。

“快免禮,請坐。”

小廝進來上了茶,又悄然退去。

“是阿蘅吧?”

“正是。”

“像你阿孃,也像你阿爹,一晃都這麼多年了……”楊誠嘆了口氣。

“大人認識我阿爹阿孃?”

“按輩分,阿蘅該叫我伯伯。”

阿蘅從善如流地叫了聲“伯伯”,楊誠微笑著繼續道:“多年前,我還在書院學習,有幸聽過伍大人的講學,講得極好,讓人十分受益。”

楊誠腦海中又浮現出當時的情景,府內的管家卻在這時匆匆跑來。

“何事?”

“大人不好了,快馬來信,麻縣等諸縣城,已經集結了不小的隊伍,正往開城方向趕來。”

管家話音剛落,包括楊誠在內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信在哪?拿來我看看!”

管家急忙從懷裡掏出信遞給楊誠,這才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

楊誠快速掃過信上的內容,霎時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大人?”說話的是孟叔。

“你來看看吧。”楊誠說著便把信遞給孟叔,阿蘅等人也湊上去看。

孟叔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信上寫道:“……二十三縣……順天軍……朝開城而來……”

“竟然這麼快。”楊誠的話道出了大家的心聲,“你們先回去吧,有什麼事稍後再說。”

孟叔便帶著幾人回去了。

晚飯後,楊誠來了客院。

“阿蘅的身份不宜聲張,因此並未叫你伯母和姐姐知曉,望阿蘅勿怪。”楊誠看著阿蘅說道,臉上有幾分歉意。

“沒事的,楊伯伯言重了。”阿蘅並不介懷。

“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楊大人多慮了。”孟叔道。

“麻縣離開城並不遠,順天軍最遲明早就能到開城,目前已經加強戒嚴,只進不出,沒有緊急緣由也不許進城。幾位安心待在府裡,萬不可隨意出去,府裡的都是自已人。”楊誠的語氣十分嚴肅。

“多謝楊大人。”“謝謝楊伯伯。”

楊誠又說了幾句,便告辭了。

“竟然如此迅速。”孟叔不由得感慨,“阿蘅、孟曦,萬事要小心,楊大人值得信賴,但人心難測,儘量待在客院不可隨意出去。”

見阿蘅和孟曦都認真地點頭,孟叔轉頭又問:“葉風,酒樓的事情如何處理?”

“今日一早已經去告假一天,近日客人雖然少了一些,酒樓還是正常開門做生意,我還得去酒樓,順便打聽訊息。”

“如此也好,酒樓魚龍混雜,萬事要小心。”

“大人,夫人來了。”聽到管家的話,楊誠抬起頭來,放下了手中的書。

“大人沒用晚膳,我熬了點粥。”楊夫人身邊的丫鬟放下托盤,將一碗冒著熱氣的粥放在書桌上。

“多謝夫人,時辰不早了,夫人早些歇息。近日有些不太平,約束好府內的下人,也別讓萱兒出門。”

楊萱是二人的獨生女,平日淘氣愛玩。

楊夫人便知道此事不像楊誠說的那樣風平浪靜,她定了定心神:“大人也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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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粥涼了一些,楊誠喝完,管家便連人帶碗出去了。

書房的蠟燭突然噼啪了一聲,燈光晃了晃,楊誠陷入沉沉的思緒中。

他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次講學。

“子清,快點,快點,章老先生的講學已經開始了。”楊誠催促著同窗好友劉子清。

“唉,要不你快去,我這肚子……不行了……我得再去一趟茅房……你先去……”劉子清捂著肚子朝茅房奔去。

“你沒事吧?都跑好幾趟了,還是去醫館看看吧?”楊誠關心地問道。

劉子清邊跑邊搖手:“沒事沒事,我應該就是吃壞肚子了,再去趟茅房就好……你快……”

見他已經跑遠了,楊誠這才匆匆往藏書樓跑去。

藏書樓前是一片空地,此時已經或坐或站地擠滿了學子,有不少學子從其他書院慕名而來,各色的學子服在風中飄揚。

講學已經開始了,四周鴉雀無聲,只有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響起。

楊誠站在最外邊,有些聽不清那人在講什麼,突然,那人的聲音提高了:“諸位辛苦向學,當知讀書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此言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突然震顫了楊誠的心。

這句話他當然聽過無數遍,卻從未有一次,像今天這般打動他。

那人不過二十多歲,神色無比堅定,話語振聾發聵,彷彿啟國未來就掌握在他手上,彷彿在座的每一個學子都將為啟國貢獻出非凡的成就。

那一刻,楊誠的心起起伏伏,又終歸平靜。

他想起了自已第一次上學的情景。

那時他九歲,已經是大孩子了,父親粗糙的手卻牽著他,領著他一步一步走到學堂。

父親弓著背,笑容讓臉上的皺紋看起來更深了:“麻煩先生多多教導。”

先生點點頭,讓楊誠進去了。

送孩子上學的大人都走了,只有父親一直等在樹下,等楊誠下學。

鈴聲剛響起,便有耐不住的學童跑出去了。

楊誠透過窗戶,看到父親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扯了扯粗布衣裳,努力讓自已看起來更講究一點。

楊誠沉默著走了出去。

“第一天上學,怎麼樣?”父親接過楊誠的書包,臉上洋溢著笑,還有別的情緒。

很久之後,楊誠才知道,那種情緒叫羨慕。

“真好。”楊誠也說不出別的。

“那就好,我們讀書比別人晚,也不著急,慢慢學就是了,飯總是一口一口吃出來的。”

“嗯。”

“明天我就不能來接送你了,得去上工賺錢。你可得好好讀書,將來考秀才做大官,也不枉費你娘起早貪黑地繡花……”

“回家就先在地上寫字吧,省點紙和墨,練好了再寫在紙上……”

父親還在絮絮叨叨,楊誠的心卻飛遠了。

往後,便是楊誠一個人上下學,跟那些五六歲的孩子一起隨著鈴聲走出學堂。

父親說讀書為了日後考秀才當大官,母親說讀書為了識字明白道理不被人誆騙,楊誠都認真聽了,也認真學著,一直是頭名。

可是讀的書越多,家裡越窮;書中並沒有黃金屋。

隨著明白的道理越多,楊誠的內心卻越茫然;書中有道路千萬條,楊誠不知道自已的路在哪。

直到今天,楊誠看著那個站了起來的年輕人大聲說著“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突然明白了自已為何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