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叔不到中午就回來了,孟曦去書院了,阿蘅正準備做飯。
“今天不做飯,我們出去。”孟叔打了熱水洗臉,邊跟阿蘅說。
阿蘅應了一聲,脫下圍裙便跟著孟叔出去了。
有幾戶人家院內的花開了,高低錯落著,給巷子增添了不少春意。
阿蘅跟在孟叔後面走著,看著這熟悉的十七巷,內心有些不捨和茫然。
孟叔帶著阿蘅去了舊貨小店。
小店在十五巷深處,阿蘅後來跟孟叔又去了幾次。
裡面的東西種類繁多,店主還是那樣隨意地讓人自去挑選,阿蘅還挺喜歡逛這家小店的。
進了小店,店主從躺椅上下來,去外面看了看,關上了門。
阿蘅已經跟著孟叔進到裡間,心裡滿是疑惑,面上卻沒顯露出來。
店主招呼兩人入座,又泡了茶來。
茶香四溢,阿蘅有些恍然。
無錯書吧好像,自從家裡出事以來,便沒泡過茶了。
“是阿蘅吧?”店主看向阿蘅,帶著笑意的聲音頗有幾分豪爽,“我是姜楠。”
阿蘅乖乖地喊了一聲“姜叔”。
“阿蘅,姜楠是我多年的舊識,你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的那幾只木鳥嗎?就是他做了送給你的。”孟叔笑眯眯地說。
“原來竟是姜叔做的,謝謝姜叔!姜叔的手藝真是極好。”阿蘅又驚訝又高興。
姜楠也笑眯了眼:“以前喜歡擺弄這些玩意,阿蘅喜歡就好。”
阿蘅小時候很喜歡孟叔給她的四隻木鳥,大的兩隻是父母,小的兩隻是孩子。
拉出木鳥尾巴下面的細繩,木鳥便能展翅飛起來。
大鳥飛得高且快,小鳥飛得低而慢。
如果同時拉動四隻木鳥的細繩,四隻木鳥一同飛起,大鳥都停下了,小鳥還能飛一會兒。
最讓阿蘅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木鳥的爪子。
大小模樣都和真的鳥一般無二,木鳥起飛時,爪子便收起,落地時便張開,讓木鳥在降落時能穩穩地站在地上。
每次阿蘅拉動細繩,都覺得十分驚奇,三月也在邊上“哇”聲一片。
阿蘅讓三月抱著孟叔的腿,自已拖著孟叔的衣角,非要讓孟叔說出木鳥為何會飛。
孟叔哭笑不得,說木鳥是自已買來的,並不知道為何能飛。
阿蘅便要拉著孟叔去找那個老闆來問,孟叔只好說那人只是貨郎,早已去了別處叫賣。
“林叔真厲害,這樣有趣又厲害的木鳥都能買到,可沒見其他人玩過呢。”
阿蘅見找不到賣貨的老闆,只好把一腔敬佩之情毫不吝嗇地給了孟叔,三月看向孟叔的眼神也充滿崇拜。
孟叔更加哭笑不得,只能拉回衣角,抱起坐到地上的三月。
阿蘅卻又想拆了木鳥來看裡面的構造。
孟叔趕緊攔著阿蘅:“小姐呀,這可不能拆,那老闆說了,拆了就壞了,不能再飛了。”
“哼,那老闆一定是嚇唬人,阿蘅才不信呢。”阿蘅氣鼓鼓地說,三月在一邊嚴肅地點點頭。
孟叔抹了一把汗:“我的小姐呀,你想想看,這麼厲害的木鳥,我都是第一次見呢,要是拆開了知道里面的構造,明白了木鳥如何起飛,那別人也可以做這樣的木鳥,那老闆豈不是賺不到錢了?”
阿蘅信服地點點頭,眼中的敬佩不減反增:“林叔真厲害,這都能想到,那老闆可真小氣。”
孟叔只能盡力忽視兩個小女孩眼中的崇敬。
“幾年前我才知道孟大哥的訊息,不便聲張,阿蘅可別怪。”
“哪裡哪裡,阿蘅明白的。只是姜叔看在熟人的份上也一點不肯便宜呢,上次那個搖椅,真的很貴啊。”阿蘅想起來便是一把心酸淚。
三年前,阿蘅在舊貨小店看中了一個搖椅,打算放在院內,可以躺著曬太陽。
孟叔說可以給她打一個一樣的,阿蘅不肯,況且孟叔又忙,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打出來。
阿蘅跟老闆磨了好幾次,老闆一個銅板都不肯少,孟曦也上陣幫阿蘅講了幾次價都無功而返。
可這搖椅看著真的很新,雖無繁複的雕花,但做工很細緻,在燈光下閃著溫潤的光澤,去其他地方還真買不到這樣的搖椅。
最後阿蘅含著淚以原價買下這個搖椅,孟曦扛了回去。
此後,只要不下雨,阿蘅每天都要去坐一坐這個搖椅。
“哈哈哈哈。”孟叔和姜楠都笑起來。
姜楠都笑出淚來:“那個搖椅可是新的,我親手做的,價格太低也不成,我都算你成本價了。”
“還是這麼喜歡這些玩意,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難怪孟叔那天問了我好幾次從哪裡買來的,我還以為孟叔要和人比試手藝呢。”阿蘅也笑了。
“姜楠的祖師爺可是前朝的孫大工,做搖椅還真是埋沒了。”
孫大工阿蘅是知道的,是前朝十分有名的手藝匠人,極擅木雕,做出來的東西巧奪天工,極為精巧,不少達官貴人都以藏有孫大工親手做的東西為榮。
據說此人脾氣十分好,有人出圖紙要做什麼,孫大工都會反覆跟人確認細節。但是收徒很嚴格,一生收了幾百人,最後只有不到十人出師。
阿爹書房裡有一個孫大工做的筆筒,是雙層的,鏤空的外層可以旋轉,上面刻著的竹林七賢十分傳神,內層暗刻著的詩句阿蘅卻認不出來。
這個筆筒阿爹不讓阿蘅碰,生怕阿蘅給摔壞了。
“那姜叔怎麼?”
“怎麼從來沒聽過他的名號?”孟叔哈哈笑著,“他是關門弟子,他師父早就隱居了,沒人知道他。後來他師父過世,他就出來做自已喜歡的事情,我們也是因此認識,他還給我做過劍鞘呢,可惜沒帶出來。”
“那劍鞘可費了大勁呢。”姜楠想起來還覺得有些可惜。
“我本來已有劍鞘,你非得給我做一個,沒用上,就一直放著,走的時候匆忙顧不上拿。”孟叔想起往事也覺得十分好笑。
當時姜楠初入俗世,對什麼都好奇,人又長得好看,被幾個小混混纏住不得脫身。
孟叔路過,劍未出鞘,就把那幾個小混混打得落荒而逃。
姜楠便跟著孟叔走了好遠,孟叔都想把人打一頓,抬起劍,姜楠瑟縮了一下,眼中的感激和欽佩卻不變。
孟叔的手落下,快步走遠了,姜楠在後面喊著,孟叔很快就聽不到他的聲音。
第二天,孟叔剛出客棧,姜楠便跟了上去。
“你怎麼還在?”孟叔被弄得沒脾氣了,木著臉抱著劍問道。
“我見你身上並無行李,說話也不像這邊的人,便一路問是否有人見過身著白青色衣裳的劍客。”姜楠嘿嘿笑著。
“咕——”肚子卻很誠實地喊餓。
“沒吃飯?”孟叔挑眉。
姜楠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錢被偷了。”
孟叔便帶他進客棧吃飯,姜楠餓狠了,吃飯的速度快了些,卻依舊可見良好的教養。
姜楠又跟了孟叔好幾天,見人一直等在客棧外面,天黑了也不走,孟叔只得給他訂了一間房。
“我在此地待不久,你也別跟著我了,山長水遠,有緣再見。”
姜楠很是失落:“好,好,再給我一天時間。”
第二天傍晚,姜楠還沒出現在客棧,小二說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孟叔莫名有些擔心,便出門去找。
卻見姜楠一邊揮舞著手上的東西,一邊喊著孟叔。
日影西沉,街上的行人匆匆歸家,姜楠逆著光跑來,汗水打溼了鬢髮,臉上是少年最真摯的笑。
“幸好……趕上了,”姜楠以為孟叔要走,大口喘著氣,一邊抬起衣袖擦著頭上的汗,“恩公,幸好你……還沒走,這是我……做的……劍鞘,送你。”
姜楠遞出手中的劍鞘,劍鞘是木頭做的,一面是此處的風景,一面是當時孟叔趕跑小混混的場景。
孟叔笑了,卻沒有接過:“用不著,我已有劍鞘。”
“恩公,你幫我把房間退了吧,我找了木匠師傅換了這塊櫸木,要給他打三個月下手,包吃包住。”
姜楠說完,把劍鞘塞進孟叔懷裡,轉身跑了:“記得上漆!”
少年的衣衫飛舞,很快不見蹤影。
手中的劍鞘打磨光滑,人和景都十分生動細膩,給人如在目前之感。
孟叔摩挲著懷裡的劍鞘,站在原處,半晌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