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畢，阿蘅去了房內換上平日穿的緗色蝶紋裙衫出來，頭上簪著那日從銀樓拿回來的桃花銀簪。

宋氏見了又要落下淚來，輕撫阿蘅的臉：“阿蘅長成大姑娘了，要是……”

“要是阿爹阿孃還在，一定也很高興。”

“是是是……”宋氏擦了眼角。

“阿蘅可怪我們？”伍晉明看著阿蘅道，“幾年前孟成派人送信，我們才知你在開城，卻沒有把你接回寧川老家。”

“阿蘅不敢，”阿蘅看著伍晉明，頓了頓，“因為阿爹……大伯在老家也……十分艱難……阿蘅不怪，若是回了老家，被人發現……恐怕世上再無寧川伍家。”

“可憐的孩子……”宋氏又落下淚來，“你別怪我們，我們也是不得已，這一大家子……”

阿蘅給宋氏擦了擦眼淚，笑著說：“阿蘅從未怪過，阿蘅都明白的。我本是已死之人，大伯和伯母不怪就好。”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況且三弟是著了別人的算計，豈有責怪之理。只是苦了阿蘅……”伍晉明拍了拍阿蘅的肩，接著道，“阿蘅可有打算？”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阿蘅是一定要報仇的。”阿蘅堅定地說。

“這件事必要弄個明白，但阿蘅，你尚無根基，你才四五歲你阿爹就說過你和你阿孃一般生得剛強性子，要懂得過剛易折的道理，凡事要三思而後行，萬萬不可衝動，你阿爹阿孃在天上定也不願看到你出什麼事。

“這些年我也一直在調查此事，也聯絡上一些你阿爹的門生，日後可以多來信，凡事有個商量，明白嗎？”

阿蘅點點頭：“我知道的，大伯。”

伍晉明又說了幾句，便和孟叔、葉風二人到一邊說話去了。

宋氏也把阿蘅拉到一邊，看向孟曦低聲問道：“那位……真是？”

阿蘅點點頭：“正是四皇妃所出，現在是阿蘅的哥哥了。”

宋氏便知道孟曦值得信賴，但還是不免有些擔心：“多個心眼不是壞事。”

阿蘅卻說起一件往事：“七年前，祖父去世……孟叔帶阿蘅回去了。”

“當真？我們竟不知……”宋氏臉上寫滿驚訝。

阿蘅想起孟叔說的，自從家中出事，皇上雖只是褫奪了祖父的官職，革了祖父和大伯的功名，但整個二房還是被族老們除了族，連夜被迫搬離祖宅。

祖母當時便去了，草草安葬。祖父也大病一場，只是強撐著，不然二房怕是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七年前，阿蘅記憶中這個有些嚴肅有些陌生的老人在病榻上再也沒有醒來。

孟叔一直關注著寧川老家，得知伍斐病重，藉著有“小菊她爹”的訊息帶著阿蘅偷偷回去。

果然，祖父伍斐在阿蘅和孟叔抵達寧川的前兩天去世了。

記憶中老家成片的青磚綠瓦，眼前卻只是兩三間茅屋。

阿蘅頂著孟叔畫在臉上的胎記，跪在靈堂給祖父燒紙。

靈堂十分簡陋，哭靈的也只是家裡的幾人，祖父的薄棺靜靜地架在條凳上。

孟叔塗黑了臉，說自已是伍斐的學生，帶著阿蘅送了奠儀燒了紙磕了頭便離開了。

阿蘅邊走邊落淚，卻不敢回頭。

“怎麼就……不來見見我們。”宋氏又紅了眼睛。

“那時怕給家裡帶來麻煩，便不敢相認，只是……沒能趕上送祖父最後一程。”阿蘅的聲音低了下去。

宋氏把阿蘅抱在懷裡，不再說話，阿蘅的淚打溼了宋氏的肩。

過了一會兒，伍晉明和宋氏便打算離開。

伍晉明給了阿蘅幾本書，宋氏則送了一個小玉佩，這是宋氏僅剩不多的幾件飾物。

孟叔一邊把人送到門口，一邊高聲說著：

“麻煩您二位跑一趟，真是不巧了，最近事多，您家的活兒實在接不過來。

“您要是信得過我，我給您介紹其他師傅；若是不急的話，下個月我可以去您府上。”

伍晉明便說著“麻煩了”之類的話，葉風套了馬車送二人離開。

晚上，孟叔捧著幾個盒子進了阿蘅的房間。

是伍晉安舊友和門生送給阿蘅的及笄禮，他們不便過來觀禮，只是送禮以表祝福。

阿蘅看著那些書上阿爹的字跡，撫摸著那些舊物上歲月留下的痕跡，感慨萬千。

無錯書吧

阿蘅這夜懷著期待入睡，阿爹阿孃卻沒有如願入她夢來。

第二天，孟曦去了書院向夫子請教問題。阿蘅請了幼時的一些夥伴來家裡玩，只有阿芳阿蘭姐妹和鐵牛來了。

阿芳已經和鐵牛定親，婚期在明年六月。鐵牛的父親是打鐵匠，鐵牛早早便跟著父親學打鐵。

阿芳的繡活很好，阿蘅也與阿蘭一樣和阿芳學刺繡。只是阿蘅是為了將自已畫的花樣繡出來，阿蘭卻是為了生計，因此來往得也少了。

其餘的幾個小孩，除去兩個去書院學習，其他學手藝的學手藝、嫁人的嫁人，便也沒空來。

鐵牛長得壯實，還是大哥哥的樣子，說是鋪子裡最近打東西的人多了不少，放下禮物，略坐了一會兒，便回鋪子裡幫忙去了。

鐵牛走後，阿芳臉上的紅暈才逐漸退去。

三人說了會話，阿芳便要帶著阿蘭去做飯。

阿蘅自是不肯：“哪有讓客人做飯的道理？”

“小菊，我，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謝你。我娘身體愈發不好，要不是你教我做的那幾道菜，我爹怕是要丟了活計，我們一家人……”阿芳簡直要哭下來，阿蘭也紅了眼睛。

“那也是別人教我的，若是我家祖傳的菜方子，我可捨不得。”阿蘅趕緊說道。

“即便如此，也是要謝謝你。”

“可你也和阿蘭送了很多手帕荷包給我呀，我身上這身衣服不知費了你們多少功夫。”

阿蘅今日穿的蓮紅色長裙是阿芳和阿蘭親手做的，布料雖然並不十分上乘，卻也不便宜，上面的桃花刺繡想必姐妹兩人忙了許多天。

“那你每回來也送了不少東西，上次若不是孟大叔請了藥方子，我娘她……”

“小菊姐姐每回都送我們百味齋的糕點呢。”

阿蘅忍不住扶額：“這樣可算不清了，我還向你學繡花學做飯，酬勞還沒給你呢。”

阿芳連連擺手，生怕阿蘅真的給錢。

阿蘅噗嗤一笑：“好啦，昨日未能請你們過來已是十分抱歉，我‘母親’早逝，‘父親’也不知所蹤，因此就打算自家人聚一聚。不若我們今天也出去逛逛吧？阿蘭想不想去南街逛逛？”

今日是三月三上巳日，想必南街也十分熱鬧。

阿蘭認真地點點頭，眼裡帶著嚮往和期盼。

阿芳見狀也不便拒絕，帶著阿蘭回家去把家裡拾掇了一下便和阿蘅出門了。

阿蘅招了馬車來，見阿芳姐妹倆有些拘束，便解釋道：“既然是我生辰，那必須是我請客。時辰不早了，我們先去東街吃個飯，再去南街逛一逛，坐馬車要快些。”

本朝民風開放，並不拘束女子的行動，東街不少年輕女子成群結隊地逛著。

阿蘅依舊是買了上次的燒餅，又買了桃花飲，尋了一個地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