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固本培元丹的功效終究有限。
夏守忠咳了幾聲。
鮮血伴隨著紅色的塊狀物從他的口中湧出,嗆得他幾乎說不出來。
進忠咬著牙,皺眉道:
“你別說了,堅持住,我會想法子救你!”
夏守忠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嘆道:
“我累了。”
“即便你有將死人復活的本事,也千萬別救我,若有下輩子,我不想再進宮。”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微,幾不可聞。
“進忠,幫我照顧夏毅……”
說罷最後一句話,夏守忠終究是嚥了氣,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他抬頭看著天,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在遙遠的天際。
一對衣著樸素的夫妻笑著對他伸出了手:
“走吧,老大。”
“今年的收成不錯,賣了糧給你和你弟弟稱一斤豬肥肉吃!”
……
進忠攥緊了拳頭,深深呼吸。
片刻後,仍有一道水痕飛快地劃過他堅毅的臉頰。
他闔了闔眼,伸出手,為夏守忠合上雙目。
緩緩起身。
身後。
林如海與年羹堯二人對視一眼,齊齊拱手行禮:
“帝位空懸,請琅琊王暫代國事!”
刑部尚書咬了咬牙,最後掙扎道:
“即便琅琊王有可能是皇家血脈,他也不能當皇帝。”
“自古以來,哪裡有太監當皇帝的先例?”
他的話音才落,林黛玉便走到了進忠身邊。
她白皙纖細的小手虛虛地攏著小腹,精緻清麗的面容上掛著與進忠一般無二的堅毅與鎮定。
“琅琊王不是太監!”
“我的腹中,懷著琅琊王的子嗣,已一月有餘!”
此言一出,眾臣皆拱手行禮。
“帝位空懸,請琅琊王暫代國事!”
事到如今。
琅琊王明明該是一個太監,為何又不是了,此事已經不再重要。
至於琅琊王究竟是不是容貴人之子,也可之後慢慢細查。
以眼下這情形。
這至高無上的權柄,只有琅琊王配握,也只有他敢握!
……
庚戌十三年,六月七日。
宮中的那些秘辛已經被查了個一乾二淨。
太后不守婦德,與隆科多通姦已是板上釘釘,庚戌帝極有可能不是先帝之子。
且容貴人的確送了自已的兒子出宮。
只是送孩子的馬伕起了壞心。
秉承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想法,將自已的兒子充作容貴人之子抱給了王夫人。
一不做,二不休。
馬伕乾脆胡亂將真正的小皇子扔到了街上。
幸而真龍保佑,小皇子沒有死在那個雨夜之中,而是被人撿了賣給了人牙子。
雖命途多舛,卻終究保住了性命,甚至重回了皇宮。
真相已現,自然要撥亂反正。
庚戌帝在大乾歷史中留下的痕跡,將被徹底抹除。
他日史書工筆。
都不會有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
玄正一年,六月初八。
玄正帝楚秦奉天命登基,為大乾掀開了新的篇章!
……
金鑾殿上。
楚秦身著一襲五爪龍袍,頭戴金冠,緩緩坐於龍椅之上,身體微微後仰,望著下跪叩拜的文武百官。
真沒料到,竟有一日還能換回本名。
進忠,不,楚秦的眼中劃過一抹悵然之色。
一路走來,上輩子的記憶已然越來越模糊,似乎已經成了一場夢一般。
“諸愛卿,平身!”
既已塵埃落定,那麼有些人,也該走向既定的結局。
“王子騰,賈寶玉,賈王氏,意圖謀逆,杖斃!”
“王家諸人,除外嫁女外,滿門流放!”
“賈家督管不力,教子不嚴,革除榮國府所有男丁官職,三代內不得入朝為官!”
“欽此!”
太監尖利的嗓音定下了罪臣的結局。
文武百官無一不服,皆俯首帖耳,跪拜在地。
齊聲道:
“陛下仁慈!”
楚秦緩緩起身,望著階下的文武百官,徐徐開口:
“朕既已登基,便不大能見得朝臣相互傾軋,魚肉百姓的事情。”
“希望諸位好自為之!”
“林大人,柳丞相一案或有疑點,還勞你去複查一番。”
“是!”
林如海乾脆利落地應了下來。
他曾與柳丞相打過幾次交道,對其人品性格皆有一定的瞭解。
當年的案子,的確疑竇重重!
此言一出,殿中有幾人臉上露出些許慌張之色,卻很快穩住了神色,竭力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那麼多年以前的事,也未必能查出什麼來。
對吧?
楚秦垂眸望著殿中諸人,已然心中有數。
想來,應該能夠柳如是一個讓她滿意的結局。
“行了。”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還請義忠親王留下,陪朕敘敘話。”
……
龍涎香的味道在御書房中緩緩瀰漫。
義忠親王的勾起嘴角,面上滿是自嘲之色。
“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你。”
“居然是你!”
他們搶皇位搶得狗砸腦袋,殊不知有人已是志在必得。
民心,功績,權柄,皆握於手中。
就連身份也無可詬病。
而自已,謀劃一生終究是一場空!
義忠親王抬起頭,眼中滿是悵然與無奈。
無論是庚戌帝還是王子騰,他都會想要去搏,去搶,可面對楚秦,他卻連這樣的心思都生不出來。
皇位與他,在許多年前,已然失之交臂!
楚秦笑笑。
親手為義忠親王斟了一杯茶。
“朕很高興那日你沒有衝動。”
“也希望,你這輩子都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
義忠親王的確不堪為一位明君。
但以他的才幹和能力,若是能夠安分守已,倒也不失為一位良臣。
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義忠親王低下頭,眼中寫滿了無奈與疲憊。
面對楚秦,他壓根就沒有一爭之力。
罷了!
眼前之人並沒有趕盡殺絕之意,甚至曾經救助過他唯一的女兒。
除了臣服,似乎也沒什麼別的選擇。
義忠親王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叩首道:
“微臣願為陛下效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數十年不肯低下的頭顱,終究還是在實力和時運面前低了下來。
那根自恃身份的反骨,也終是被磨平。
從今以後,所有的痴望都將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身為人臣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