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副統領!”
尤三姐緩步走下馬車。
她穿了入宮時穿的衣服,那樣明豔的桃紅與翠綠,顯得她整個人明媚了許多。
好似這一年多的皇宮生活只是一場夢,並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副統領的臉紅了一瞬,忙擺了擺手。
“宮中的情形您也知道,我不好多留。”
“王爺就在那兒等著您,您去吧!”
……
“恭喜王爺。”
尤三姐想行一個萬福禮。
可想到她如今已出了宮,便生生止住了自已的動作,只是衝著進忠笑了笑。
進忠點了點頭。
“你確定要離開你的母親和姐姐?”
這世道,女子本就不大好活。
若有家人相互扶持,好歹能算個依仗。
尤三姐聞言,卻決然地搖了搖頭。
“勞煩王爺告訴她們,就說,我死了。”
“我們一家子相互拖累了這麼些年,還是一拍兩散的好。”
二姐怯懦,沒有主見。
只是一味地喜歡依附著男人生活。
母親則是如同水蛭一般,只想著尋個有錢人吸血。
她獨自送了皇帝一程,將這件大事一力擔了下來,也算就此還了母親的養育之恩,以及姐姐的照拂之情。
想到日後自已孤身一人。
雖孤寂了些,但卻不需要再去想法子奉承男人,不需要再聽母親口中那些荒謬的道理,她便覺得自已渾身輕鬆了不少。
笑道:
“還望王爺答應我的能夠做到。”
“到底再多給我些銀子,我一個女子可不好討生計!”
宮裡的東西都有官印。
以防萬一,無論金銀珠寶還是衣裳首飾,她一件都沒有帶。
進忠聞言,也跟著笑了笑。
旋即拿出一張契書與一張身份文牒遞到了尤三姐手中。
“尤三姐死了,從今往後,你便是莫娘,北方漠城人士。”
“這是你開的綢緞莊子,雖不算大,可卻也能夠維持生計。”
待尤三姐接過這兩樣後,進忠又拿出了一粒固本培元丹丟到了她的懷中。
“服下這藥,你的病自然會好。”
說罷,又指了指停在一旁的馬車。
“這馬車贈你,裡頭有五百兩銀子,車伕名喚柱子,是綢緞莊裡的人,還有一個叫小梨的丫鬟,可以供你驅使。”
“莫娘,希望你能夠如你自已所願,活出自我!”
進忠揮了揮手,徑直往城中走去。
背影分外灑脫。
尤三姐走了,但這座皇城的風波,才剛剛開始。
裙襬飄搖。
尤三姐痴痴地望著進忠的背影,直至這抹背影徹底融入了暗夜之中。
“小姐,還不走嗎?”
小梨有些等不住了,乾脆跳下馬車,蹭到了尤三姐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走吧。”
尤三姐抹了抹眼角的淚珠,低下頭藏住自已通紅的眼眶。
在馬車上坐定後,她忽然開口:
“以後,便叫我夫人吧。”
小梨眨了眨眼,雖心有疑慮,卻也沒有多問。
乖巧地點了點頭。
“明白了,夫人!”
……
“夫人,既是要出宮,這宮裡的東西,便不能再帶出去了。”
夏毅看著尤母與尤二姐身著宮裝,頭上插滿了宮廷首飾,還揹著兩個大包袱,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您這副打扮,誰瞧了能看不出來,您是從宮裡頭私逃出去的?”
尤母雖覺此言有理,卻仍不捨得這些好東西。
“您就通融通融吧。”
“我們這孤兒寡母的,也沒什麼賺銀子的法子,當然要多備一些體已錢才行!”
夏毅指了指自已身後的馬車,道:
“王爺為你們準備了一千兩銀子的盤纏,還在金陵給你們買了一處小院,夠你們過一輩子了。”
聽聞此言,尤母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裡,將包袱丟下,又把刻了官印的首飾摘了下來。
“這其餘的東西都沒有官印,外頭的人也瞧不出來,就讓我們帶著吧!”
她咧了咧嘴,對夏毅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
一千兩銀子固然夠她們母女二人過一輩子了,但是銀子這種東西,誰又會嫌多?
夏毅見勢,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行,您就帶著吧。”
反正今日出了這紫禁城,換了新的戶籍,這尤氏母女與王爺和皇宮便再沒半點關係。
不出事,是她們的福氣和運氣。
出了事,也只能她們母女自已擔著!
尤二姐沉默地放下了包袱,摘下了釵環,從夏毅手中接過藥丸後,坐上了馬車。
半晌,終於開口。
“母親,三姐被秘密處置了。”
“王爺不應該想法子保住她的性命嗎?”
對此,尤母卻不大放在心上。
只擺了擺手道:
“進忠如今再怎麼有本事,再怎麼煊煊赫赫,也不過只是個王爺罷了。”
“皇宮裡的事,他能做得了幾分主?”
“況且,有這一千兩銀子就不錯了,把三姐嫁出去,撐死也不過五十兩銀子的聘禮,為娘還得想法子給她添嫁妝。”
“倒不如現在這樣,走得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又能給咱們好處!”
尤二姐聞言,垂著眼瞼,愣了許久。
“是嗎?”
她眼中滑下了一滴淚珠,緩緩勾起嘴角,勉強露出了一抹難看的笑容。
“或許對於妹妹來說,死在皇宮之中,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
皇帝這一病倒,便再沒有醒來。
即便是太醫院所有太醫守著他會診,多少價值千金的藥灌進去。
終究是撐得住一時,救不回一世。
庚戌十三年,五月二十一。
子時。
養心殿。
皇帝徐徐睜開雙眼。
躍動的燭火跳躍在他渾濁的瞳孔內,顯得他精神頭稍好了幾分。
“夏守忠,什麼時辰了?”
靠在龍榻邊打盹的夏守忠猛然驚醒,看到皇帝醒來,眼中劃過一抹失望之色,卻又很快做出了一副歡欣雀躍的模樣。
徑直衝出了內室:
“皇上醒了!”
“快來人,皇上醒了!”
沒一會兒。
妃嬪,太后,太醫,便烏泱泱地擠了進來,將整個內室圍了個水洩不通。
江與彬端來參湯,由嘉妃伺候湯藥,自已則為皇帝把了脈。
太后的頭髮已然蒼白。
短短大半個月,她竟好似又老了十歲一般,整個人憔悴而枯槁。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