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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往痴情

龔千石和“鬼仔譚”都大出意料之外,齊聲道:“那個大頭綠衣?他怎麼也在這裡。”

陳久如道:“那人看到了我之後,就一直盯著我看,臉色十分嚇人。我嚇得連忙就衝向樓梯想逃下二樓,但是就看見下面的阿姑和恩客們被堵在二樓和一樓間的樓梯,有五、六個打手模樣的人衝了上來,腰上都彆著手槍,應就是戴知秀的近身護衛。他們在一樓大廳好像也發生了什麼事,十分驚惶,要上來接應戴知秀,結果聽到那些姑娘說有瘋子就都不敢上來了,然後我就看到你們了。”

“鬼仔譚”道:“一樓大廳和對面那房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況不太對路呀。”

陳久如道:“我也不清楚,不過好像是大廳的大門被人鎖上了,連戴知秀的手下都出不去,老鴇阿媽和全部看場的又不見了。”

龔千石看了看“鬼仔譚”,“鬼仔譚”點點頭,道:“看來有人要對付這個姓戴的,特意在大寨設局候他。” 躺在地上的戴知秀,自從看見“影月花”就痴痴呆呆,滿臉發春,這個時候卻好像是清醒過來,看了眼在一旁在發愣的“影月花”,然後道:“各位,我知道是什麼人想害我。”

龔千石、鬼仔譚都十分愕然,一起看著戴知秀。戴知秀道:“兩位來這裡是要探查西關那些女工和小童失蹤一事吧。不錯,此事確實與我有關。”龔千石衝上前抓住他衣領,怒道:“原來真是你個短命種!”戴知秀道:“那些女工都是我公館招來,說是請住家工。後來她們的同鄉到薦人館打聽,我就派手下打發她們說那些女工都無故辭工離去。”

“鬼仔譚”道:“且慢,據我所知不是所有女工都是去你戴公館做事的嗎?其餘的女工呢?她們又去哪裡了?”戴知秀搖搖,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公館大概只是請了八個女工。”龔千石道:“那些在上西關被拐走的小童呢?他們又去哪裡了?風爐巷那些小孩的骸骨是不是你乾的好事?”

戴知秀臉色變得驚慌起來,道:“我真的不知道呀,那些小童失蹤不是我做的,我什麼都不知道。”龔千石扇了他一巴掌,道:“丟那媽,你個契弟還敢騙我?是你戴公館的下人將那些籮筐裡面的骸骨運到珠光街的,你還說不知道?”

“鬼仔譚”勸住龔千石,對戴知秀道:“現在到了這個地步,戴師長何必再要瞞。一切是不是那位慶隆在背後操控?”

戴知秀愕然道:“慶隆?你是說當年省城的八旗副都統,與其昌先生做對頭的那個?”龔千石看他的表情倒不像是講假話,心下奇怪,難道“豬油順”估計錯誤,戴知秀並不是與慶隆勾結在一起幹此等壞事。

“鬼仔譚”道:“那閣下騙那些女工到公館是為了什麼?”戴知秀看了看“影月花”,猶豫了一會,道:“是,是,是為了‘請神咒’!”

龔千石、“鬼仔譚”聽到“請神咒”三字都來了精神,連忙催他快說。戴知秀卻反問道:“請問二位貴人是不是省城四大洪山門檻中人?” 龔千石點頭承認。戴知秀道:“若在下無猜錯,二位俠義心腸,必定是其昌先生門下。”龔千石道:“莫不成你與其昌先生也相識?”戴知秀連忙道:“我何止跟他認識,我還救過他一命!”龔千石冷笑道:“其昌先生何等英雄,還輪得到你這卑鄙下三濫的小人來救?”

戴知秀拼命地點頭道:“此事千真萬確。當年他大鬧督府,又火燒八旗駐營,省城震動。我那時還在雲南巡防營當差,其昌先生鬧出這番大動靜,很快就傳遍粵西及雲南。粵西和雲南交界府縣就有不少年輕洪山會眾受此激揚,要準備起事響應。附近的官府大為緊張,就調巡防營前往戒備。我因為面生的緣故,被派往混入洪山中作內應。我後來更隨那些要起事的年輕會眾來到廣州省城,有幸拜見了其昌先生。”

“鬼仔譚”有些驚訝:“你居然還見到了其昌先生,那真是異數。”

戴知秀道:“正是, 正是。當時‘其昌先生’四字在兩粵洪山中簡直被奉作神明一般。年輕後進人人都想去省城拜見這位大人。但那時候其昌先生受廣州省城四大洪山的元老所逼,要去香港暫避。他不欲看到粵西的洪山弟子因為他而作無謂犧牲,於是特意破例接見了我們,還對我等說清軍暫時勢大,不要倉促起事。我一見其昌先生的面,就為他風采、大義所傾倒,十分欽慕,再也不想為清廷賣命。因此後來我一得到官府訊息要趁其昌先生往香港之時,在東莞石龍伏擊。我就馬上暗中向其昌先生通風報訊,要他繞路而行,避過麻煩。因此其昌先生對我另眼相看,引為知已。”

龔千石和“鬼仔譚”聽完都半信半疑,覺得有些好笑。如此說來,戴知秀反而是忠義之士,那真是匪夷所思了。

戴知秀看他二人面色緩和,就繼續道:“其昌先生後來還傳予我一點‘請神法咒’,所以我係略知皮毛。”

龔千石道:“‘請神咒’究竟是什麼架勢堂,其昌先生又為何懂得此道?”

戴知秀道:“他如何懂得我就不太清楚了。其昌先生乃不世出傑出人物,文武全才,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他懂得這些神道一點也不稀奇。我隱約聽他提過世上有流傳神妙法咒:可召御自現世間外而來的無上神異而請神者借用神能;而諸般不同法咒,則可召御不同神異。其昌先生還道,原來兩粵紅船行當及洪山中藏有多年流傳下來的請神法咒。”

陳久如聽到這裡就搖了搖頭,覺得戴知秀這番話跡近胡說,他作為一個大學生當然不信。

龔千石怒道:“若然是真的,其昌先生這等大人物會將如此重要的法門傳給你這契弟?”

戴知秀道:“其昌先生要成就反清大業,則希望能聚合八方力量。他見我在滇、貴軍中混跡過懂些軍事,而且對清廷腐敗無能早就不滿,所以希望可以拉攏我。他還叫我設法加入雲南陸軍,說很多反清革命黨都已經在新軍中積蓄力量,他也想如此做,他日可為大用。而且我和省城的湯香臣先生也認識,香臣兄與其昌先生有很久的交情,因此其昌先生對我十分放心。”我既然如此拜服其昌先生,根本就沒想過要他報答我。而且其昌先生只是傳我微末法咒,說是在危急關頭可以救我性命。直到後來他在東校場起事失敗,逃往南洋馬拉之後,我藉著公幹之機又來到了省城,就遇到了慶隆此人。”

“慶隆乃是駐省城八旗的副都統,一直住在光塔街。他也心知清廷氣數將盡,是守不下去的了,自已身為駐省城的副都統,一定難逃劫數。慶隆見我在雲南新軍中任職,就落力巴結我,希望我可以幫他離開廣州省城,為以後鋪定後路。一次他請我喝酒,酩酊大醉之後露了口風,說已經找到了失蹤多年的洪山前輩白飯魚’白貴標。”

“豬油順”曾經提過,當年“靚公保”的老友就是“白飯魚”,也是“公樂平”戲班班主“文王茂”的徒弟。後來“靚公保”在珠光街就義,大有可能就是“白飯魚”收斂了“靚公保”的骸骨,而“靚公保”傳下來的“請神咒”應該就是在他的手上。

“鬼仔譚”道:“慶隆是不是在‘白飯魚‘手上得到了靚公保的‘請神咒’?”戴知秀道:“靚公保藏有的應該不是請神咒。”“鬼仔譚”道:“不錯,靚公保前輩藏有的應該不是請神咒,而是闢神咒。”龔千石皺眉道:“這是什麼意思?”鬼仔譚道:“順公提到當年‘公樂平’在四會鄉下遭遇的慘事,如此多紅船高手都死傷慘重,最後全靠‘文王茂’用大戲神咒才搞定那幾個怪物。我估計文王茂在梧州重傷之後,將他保有的闢神咒傳予了靚公保。”

戴知秀點頭道:“正是,可惜後來靚公保在瓊花會館被擒,最後被押赴省城珠光街法場地就義。‘白飯魚’與他過命的交情,不敢劫法場,說不定就替靚公保收斂遺骨。”鬼仔譚道:“即使如此,靚公保前輩被官軍所擒,就算他身上藏有闢神咒,也會被搜出來,白飯魚又如何能得到闢神咒呢?”

戴知秀道:“這層我就不清楚了,我知道慶隆還向拜在白飯魚門下,要入洪山門檻。”龔千石和“鬼仔譚”聽落覺得好笑,慶隆怎講都是旗人,居然要加入“反清復明”的洪山門檻。戴知秀道:“後來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武昌起事之後,廣州省城的新軍也攻佔督練公所和總督部堂。兩廣總督和水師提督出逃,省城的旗人聯名支援辛亥革命,所以沒有被革命軍秋後算賬。但是慶隆殺了不少革命黨,絕無被放過的可能,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他的訊息了。幾年前我率部進駐省城,曾經千方百計打探過慶隆下落,但始終一無所獲。”戴知秀說到這裡,看著龔千石道:“不過我知道今晚在此對付戴某人的必定就是慶隆!”

龔千石一手捉住戴知秀的衣領,道:“慶隆旁人不找,為何偏偏要找你?還有你騙那些女工到你的公館究竟是為了什麼!”

戴知秀被龔千石盯著,嚇得臉色都白了,過了一會才囁嚅道:“是為了,為了為了請‘烏龍太歲’出來。”鬼仔譚、龔千石三人都大為驚訝,龔千石道:“你說清楚點,這跟烏龍太歲有什麼關係?”

戴知秀道:“‘烏龍太歲’系真有此神異傳說能幻化人形勾引女子而且能夠,能夠。。。”說到這裡他就不敢說下去,但是“鬼仔譚”已經明白他的意思,怒道:“怪不得小紅棉一聞到你那瓶油就變成這樣一個樣子,你這個大淫棍,除了那八個女工,你都不知道還殘害了多少無辜女子,此等下三濫汙穢之事,實在天理不容。”

龔千石聽“鬼仔譚”這樣說,雖不是完全聽懂,但也八九不離十,雙目噴火道:“遮沒那‘烏龍太歲’所以現身,全是這傢伙搞的鬼?”

戴知秀顫聲道:“兩位少爺,戴某沒有害那八個女工,我只是騙她們來我公館來煉陰油。我絕對沒有傷害她們的性命,她們還好好地在我的公館!”

“鬼仔譚”奇怪道:“若然你只是騙了八個女工,那其他失蹤的女工去了哪裡?還有珠光街那些被害小童的殘骸又是什麼人下的手?”他再看著戴知秀,道:“但是有人親眼看見那些裝著小孩骨肉的籮筐是從你戴公館運出來的,你如何辯解?”戴知秀連稱冤枉,龔千石正想對他用刑逼供,陳久如卻突然示意眾人不要說話,指了指樓閣下面。

“鬼仔譚”悄悄探頭看下去,看見正是那個“大頭綠衣”巡警走到了三樓走廊這裡,四周張望,似乎是在找些什麼東西。龔千石和“鬼仔譚”看到樓下此人確實就是當晚在珠光街看到的那個“大頭綠衣”,臉色依然是那樣,像個死人一樣。但是身上卻沒有穿著那件過期的巡警服,而是一身舊式長衫。

戴知秀也湊上來往下看去,臉色有點變化,道:“這傢伙我認識!”龔千石奇道:“你怎麼會認識他?他是什麼人?”戴知秀道:“他叫慶魁系慶隆的兄弟,常跟隨在慶隆左右如近身護衛。他一向就看起來陰森嚇人,往日人都叫他做‘油炸鬼’。 慶魁既然在此 慶隆必定也在左右!”馬上他就反應過來,不停地道:“沒有錯了,一定是慶隆派他來的,來找我晦氣的!這傢伙身世不詳,聽講其實是慶隆父親收養回來的,此人身手不凡不容易打發呀!”

他看著龔千石道:“其昌先生當年率門生突襲東較場,被官府探知派重兵來圍剿,其中就有這個慶魁帶了省城巡防營,此人在東校場殺了不少洪山弟子,後來也鎮壓過新軍暴動。”

龔千石一聽,怒道:“好呀,原來這短命種是大對頭,等我下去幫這個傢伙埋單,為當年的洪山前輩報仇!”說完他剛想跳下去,就聽到有把女子的聲音叫了起來。見到走廊對面有個看似是大寨阿姑的年輕姑娘,衣衫不整地從其中一個房間爬了出來。陳久如一看,連忙道:“慶魁就是從那房間出來的!”那個大寨阿姑的聲音十分低微,幾乎是在呻吟,脖子上滿是鮮血,看來是受了重傷,她抬頭看到慶魁,臉上露出了恐怖的神情,渾身顫抖起來。

“鬼仔譚”對龔千石道:“有些不對勁!我們要下去救這個女人!”他話音未落,從“影月花”的房間跳出一條人影,正是那個怪面女子,看來她擺脫了從視窗跳入來的那個黑影的糾纏。

慶魁對這個怪面女子恍若不聞,只是在四周張望。那個怪面女子卻不停用鼻子在四處嗅聞,卻一下子就看到了趴在對面房間門口的那個大寨阿姑。那個妓女看到怪面女子這個模樣,更加驚慌,拼命地想站起來逃走,但是她看起來四肢無力,始終站不起來。

怪面女子飛快地走到那個妓女面前,雙眼放光,似乎要對她不利。“鬼仔譚”早有準備,一個飛身跳下樓梯,滾到三樓走廊處,一面翻滾,一面舉槍向那個怪面女子射擊,動作利落瀟灑,身手不凡。怪面女子連連被“鬼仔譚”手槍擊中,痛得哇哇大叫,急忙走開。慶魁被槍聲驚動,不由得望向“鬼仔譚”。“鬼仔譚”昂然不懼,也看著慶魁,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抑或是什麼怪物,要來此傷害無辜人命?”

慶魁面無表情地看著“鬼仔譚”,沒有回答,然後向著樓梯看去,似乎已經知道“鬼仔譚”是從哪裡跳下來的了。龔千石也從樓梯上跳了下來,道:“譚兄小心!”“鬼仔譚”轉身一看,原來那個怪面女子已經衝了過來,速度非常之快,已經快要衝到自已身前。這個時候他也看清楚,這個女子居然穿的是條中式女子長裙,但是長裙下卻赫然是兩隻像野獸一樣的腳掌。

“鬼仔譚”越看越驚,不及細想,連忙舉槍對著怪面女子連轟三槍,但是三槍過後,手槍居然卡殼,那個怪面女子雖然被槍擊中,但只是稍微退後幾步,旋即又撲了過來,一爪就抓向“鬼仔譚”。幸虧“鬼仔譚”反應夠快,低頭一縮,雷霆萬鈞之際僅僅避過,差點就被抓中,但是手槍卻被打在了地上。

龔千石方才在樓閣上見到慶魁那張死人臉望了上來,就知道他已經發覺他們的藏身之處,為了不被他發現小紅棉和“影月花”在這裡,就跳了下來。那邊“鬼仔譚”沒有了手槍,險象環生,被那個怪臉女子逼得四處躲避,狼狽萬分。龔千石挺起短刀,大聲叫道:“你就是慶魁!當年在東校場殺害四大洪山弟子的就是你這契弟?”

慶魁依舊面無表情,沒有理會龔千石,繼續看上去樓閣。戴知秀嚇得臉如土色,連連退後,手足無措。慶魁抬起腳步就要走上那轉梯。龔千石快步衝上前去,挺起短刀就刺向他背心。但是短刀剛刺入他背後,就好像碰到塊鋼板一樣,定在那裡。慶魁反手一抓,頓時就抓住龔千石的手腕,那手指像是鋼爪一樣,指甲又尖又長,痛得龔千石差點就鬆開短刀。慶魁向後一推,龔千石就不由自主地被推開好幾丈遠,“澎”地一聲跌倒在地,撞在欄杆上,痛得他差點昏了過去。

那個怪面女子看了慶魁一眼放開“鬼仔譚”也向轉梯這邊走了過來。這兩個傢伙人不人、鬼不鬼,力大無窮而且手如利爪,龔千石和“鬼仔譚”空手同他們對打根本不是手腳,同那晚在珠光街一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步步走向轉梯。

戴知秀在樓閣上大聲喊道:“你們這幫飯桶,還不趕快上來救我!”他正是招呼在二樓的護衛,那幾個護衛聽到長官喊叫,只好硬著頭皮從二樓樓梯上衝了上來,探頭探腦地想看個究竟。慶魁停下腳步,原來他正定神地看著樓閣上的“影月花”。“影月花”此時也似乎恢復了神智,看到躺在對面房間門前的那個妓女,忍不住叫道:“蓮春,你怎麼樣了?”那個大寨阿姑看了看“影月花”這個方向,卻是沒有力氣回答。“影月花”看來跟這個叫“蓮春”的阿姑感情十分要好,焦急地對著戴知秀道:“戴長官,你快救救我的姐妹,她下個月就要‘靠街吃井水’的了。”

民國初期的省城,還沒有自來水供應的時候,居民都是吃用街道上的井水,而省城的大寨跟普通居民不同,不是食用井水。因此凡有大寨阿姑、妓女從良嫁人,就通稱“埋街吃井水”,意即就是從此告別風塵生涯,過回良民的生活,也吃井水了。以前的大寨妓女命運坎坷,受盡凌辱和折磨,通常不得善終,所以能夠從良“吃井水”簡直就是三生有幸、千載難逢。可憐這個叫“蓮春”的妓女眼看難得就要從良嫁人,現在卻飛來橫禍。

戴知秀自身都難保,看著“影月花”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這個慶魁不是人,我也沒有辦法呀。”“影月花”看見他這個樣子,啐了他一口,道:“平時你就不可一世、橫行霸道,原來是這樣一個沒用的人。”說完她就衝下樓梯要趕過去救“蓮春”。龔千石急忙叫道:“不要下來呀!”慶魁已經伸出手來攔住“影月花”,“鬼仔譚”和龔千石都忍不住閉上眼睛,心想她肯定要遭這慶魁的毒手。

但是慶魁卻沒有動手,只是攔住“影月花”,開口道:“你的相好呢?怎麼還沒有來?”龔千石大為驚奇,聽到這個慶魁開口說話而其聲音卻十分正常,與常人無異,完全不像他出手的樣子。

影月花盯住他道:“哪個是我的相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慶魁皮笑肉不笑地道:“影姑娘是陳塘南的紅牌姑娘,這裡的阿媽怎麼會容許你找相好,你一定是每晚偷偷叫他來這裡。不然虔婆怎麼會派個看場護院躲在你床下面?”“影月花”聽罷,有些吃驚,顯然她也並不知道此事。 慶魁道:“老鴇將影姑娘關起來之後,就偷偷派了個護場躲在你房間,今晚要趁你的‘契家佬’來跟你相會,然後當場將他捉住。”

龔千石和“鬼仔譚”聽完對望一眼,那房間裡面的人頭果然就是大寨的護院,這個怪面女子所殺,這怪女子多半就是受慶魁指使。但是“鬼仔譚”卻很是奇怪,他和龔千石潛入“影月花”房間時,小紅棉應該就已經被放在大床上,那這個怪面女子又是什麼時候躲進床裡面的?還有既然大寨的老鴇設埋伏在“影月花”的房間捉拿姦夫,為何又安排戴知秀在那裡和琵琶仔“擺房”呢?

“影月花”對慶魁道:“我的繆郎已經來了,是你傷了我的姐妹嗎?”慶魁看了看那蓮春,道:“我聽人說夜月樓的姑娘個個都是懂得風月的文雅女子,而且夜月樓吸陰月精華,所以女子的精血十分有益所以我特意來見識一下。”

“影月花”聽他這樣說,又看看奄奄一息的“蓮春”的脖子上滿是鮮血,渾身打了個冷戰,顫聲道:“你,你,你是怪物,不是人!”她初是驚恐,繼而憤怒無比,大聲罵道:“你這個下賤畜生,我們大寨做姑娘的淪落風塵已是命苦,難得她可以從良‘吃井水’,你為何要下這個毒手害無辜性命?”說完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為“蓮春”心傷還是感懷自已的悲慘身世。

這個“影月花”雖然是陳塘紅牌,“花魁狀元”,但是每個大寨妓女背後都有悲慘的身世,正是人前迎來送往、背後窗下垂淚。慶魁“哼”了一聲,卻沒有動怒,對著樓閣上的戴知秀道:“戴長官,我知道其昌先生傳你的法咒能與它感應。今晚我諸番安排就是專來等候閣下。此時此刻你還不叫你救星來?”戴知秀道:“是慶隆派你來的,原來你二人是想逼其現身。”慶魁卻沒有回答他,一手捉住“影月花”,道:“現在就看你的‘溫心相好’來不來救你了!”

龔千石和“鬼仔譚”聽到這裡才有些明白,慶魁真正是衝著“影月花”的那個相好而來,而且說來說去,戴知秀似乎法咒可以與其感應,看來和“影月花”一直口中說道她的情人“繆郎”是同一個人。這個“繆郎”是何方神聖,難道真是像先前那些妓女傳言,是專門勾引陳塘大寨的“烏龍太歲”?不但“鬼仔譚”、龔千石,陳久如也感到匪夷所思。莫不成真有個烏龍太歲化成人形,來到陳塘南與影月華談戀愛?

正在驚疑不解之間,“澎”地一聲巨響,“影月花”的房門被人從裡面踢了開來。眾人都向那個方向看去,卻是空空如也,一個人影也沒有。龔千石和“鬼仔譚”二人剛才全靠了在房間那條從窗戶進來的詭異黑影,纏住了怪面女子,否則他們兩個能不能從“影月花”的房間逃出來都是個問題。

現在房門被踢開,龔千石心中就有種感覺那黑影一定就是“烏龍太歲”,自已之前先後兩次碰見了他:一次是在塘魚欄大戲學堂,一次就是沙基湧,但都只聞其聲,或者是隱隱約約之間,從未真正看見其廬山真面目。而“烏龍太歲”每次彷彿都是在助他一臂之力,在泮塘荔灣民間關於它的傳說,似乎是邪多於正,勾引女子的妖物。

慶魁終於露出意外的神色,然後對著那個怪面女子低聲說了幾句。在“鬼仔譚”耳中聽來,聽起來卻像是咒語一般無異。那個怪面女子看了看慶魁,又看了看房門那邊。突然就飛身跳起,落在走廊的欄杆上,然後四腳飛快地爬了過去,完全沒有一點人的樣子,轉眼之間就撲進了“影月花”的房間。“鬼仔譚”看著她的身形,腦海中電光火石,好像漆黑中半空晴天霹靂一樣,對著慶魁叫道:“是你從四會山區請她回來的?”慶魁沒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句道:“當年‘靚公保’等在四會大難不死,算他們運氣好!”

龔千石勃然大怒,喝道:“原來當年‘公樂平’戲班弟子慘死都是你搞的鬼!”說完就撲了過去,揮拳打向慶魁的面門。慶魁側身讓過,反手一掌就將龔千石打翻在地,他手上指甲鋒利,當場就在龔千石臉上劃了幾道血痕,所幸慶魁出手不重,不然龔千石當堂就要破相。

“鬼仔譚”暗暗吃驚這個慶魁的強悍,就聽見房門那邊傳來一聲像貓叫一樣的慘叫,聽起來還像是被人打得很重的樣子,走廊上所有電燈都已經熄滅,頓時三樓處烏黑一片,只有從樓閣上還能透下些少亮光。慶魁面色一變,就衝了過去,他剛走了幾步就看見那個怪面女子還是四腳落地奔跑著從房門裡面衝了出來,這次臉上卻是驚慌失措,再沒有了兇惡可怖的表情,剛才那一聲慘叫明顯就是她叫出來的。

慶魁一下子就停下腳步,而且還帶點驚慌失措的表情。“鬼仔譚”大感奇怪,慶魁和怪面女子都是如此強悍兇狠,為何現在卻怕成這個樣子,畏縮不前?難道房間裡面那個真的是“烏龍太歲”?但是房間裡面的那個黑影始終沒有出來現身,慶魁像是洩了氣一樣,開始四處張望。房間裡面的東西也好像是在考驗慶魁的勇氣,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和動作,整個三樓頓時寂靜無聲。

趁這個空當在二樓樓底那邊探頭探腦,戴知秀的護衛有五六人慢慢走了上來向戴知秀走了過去。正在僵持之下,“影月花”大聲一叫,道:“繆郎,真的是你來了嗎?那我來找你,你說過幫我贖身的,你現在就帶我走吧!”然後她就向房間那邊走了過去。“鬼仔譚”看著她,也十分尷尬,不知攔不攔她好。戴知秀看見“影月花”走過去,也大聲叫道:“影姑娘呀,你不要過去呀。那個不是人來的!”

“影月花”停住腳步,轉身對著他道:“你叫我不要過去?難道我跟著你就好嗎?你們都是忘恩負義的畜牲,當我們大寨姑娘不是人。等到我年老色衰,一身是病的時候,就一條草蓆裹出去扔下珠江。我們命比紙薄,好不容易捱到‘埋街吃井水’,又無錢贖身。就算嫁了出去從良,也一樣是受盡白眼、擔驚受怕。做人就是命苦,做鬼就是無主孤魂,我們做阿姑的真是命苦呀,還不如一了百了算了。”

說完她就開始號啕大哭,一發不可收拾,哭聲震天但是又催肝裂肺,道不出的辛酸苦楚。連龔千石此等硬漢,聽了一會也開始悲傷起來。那個受了傷的妓女“蓮春”躺在地上被“影月花”感染,也不由得低聲啼哭起來,過了一會就變得大聲,兩個女人真是此起彼伏,哭得一發不可收拾。二樓的那幫阿姑們聽見姐妹痛哭,一時間個個都感懷身世,正所謂“斷腸人自有傷心處”,好像感了瘟疫一般,全部都一起哭了起來。起初還是很小聲,馬上就連成一大片。

三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被這變化搞得面面相覷。戴知秀看見“影月花”梨花帶雨,真是我見猶憐,就不由得大聲道:“影姑娘,你不要傷心。我戴某人幫你贖身,還要娶你過門,做正室!”

龔千石大出意料之外,聽他的聲音十分真誠,想不到這壽頭居然對一個大寨姑娘動了真情,還要明媒正娶,對戴知秀的厭惡感也減少了一點。戴知秀看著慶魁,怒道:“你此惡人居然敢來這裡放肆,來人呀,將他捉住!”他那幫手下聽到戴知秀的命令,又不知道慶魁的厲害就全部一擁上來。慶魁冷冷地看了戴知秀一眼,兩下手腳就將那五六個大漢打倒在地。這次他出手就再沒有對龔千石那麼客氣,那幾個護衛頓時就血流滿面,哇哇大叫地倒在地上。

戴知秀罵道:“你們這幫‘吃塞米’,為什麼不開槍!”慶魁冷笑地向著戴知秀慢慢走了過去。戴知秀見全部護衛都已經倒在地上,立時嚇得臉色蒼白,心中暗罵自已為了影月花一時激動,居然得罪了這個傢伙。

慶魁對著戴知秀道:“戴兄,當年細眼皇帝傳了你的請神法咒,現在就交給我吧!”戴知秀更加慌張道:“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前清的走狗,現在省城已經是軍政府在管,我可以去告發你這個漏網之魚。”慶魁哈哈大笑道:“告發我?不錯,我是殺了當年的很多革命黨,罪大惡極。但是你呢,你當年做的好事又怎麼樣?”

戴知秀神情已經幾近崩潰,看著龔千石道:“你是‘細眼皇帝’的門生,此人與其兄慶隆就是當年處心積慮要害死‘其昌先生’。你快點幫我擋住他!”

慶魁轉頭看著龔千石,道:“這位兄弟系細眼皇帝的弟子?我雖與細眼皇帝對頭,但是他是真正的洪英好漢,我一直很是佩服。”轉頭又看著戴知秀道:“不過當年他錯信了一個人,將神召圖冊託付予一人,結果在東校場差點丟了性命。戴兄,我說的沒錯吧?”

戴知秀連忙對著龔千石道:“你不要聽他亂說二十四,我沒有出賣‘細眼皇帝’!”

“鬼仔譚”厲聲道:“分明就是不打自招!原來當年東校場四山兄弟全軍覆沒,就是你乾的好事!”龔千石被他說的有些糊塗,不禁問道:“‘鬼仔譚’,你說的是什麼意思?”“鬼仔譚”道:“我大哥當年從香港上來省城參拜‘其昌先生’,追隨他東校場起事。但是有‘藏底針’向官府走漏風聲。原來就是這個姓戴的,他對‘其昌先生‘如此熟悉,一定知道他手上有神召圖冊,所以從他手上騙了過來。其昌先生多半就是無了神召圖冊而差點折在了東校場。”

說完“鬼仔譚”盯住戴知秀道:“你身上那幅怪異神圖的背後應該還有一面吧?上面就是‘烏龍太歲’的召請法咒!”

戴知秀還未等他說完就轉身想跑向樓梯那裡,但是慶魁已經一手抓住他後領,順勢將他扔向牆上。戴知秀撞在牆上,痛得骨頭碎裂一般,咬一咬牙就衝上了轉梯,跑上了夜月樓樓閣。慶魁說一聲:“哪裡跑!”就要衝上去,“影月花”卻突然大叫道:“慶魁,你傷了我的姐妹,就這樣算了?”

慶魁已經悶了一肚子氣,忍不住扭頭對著“影月花”罵道:“你個水性楊花、下三濫的賤婢,等會我捉住戴知秀之後再對付你!”說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似乎“影月花”十分美味一般。龔千石和“鬼仔譚”都知道是他傷了“蓮春”,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突然一陣風從走廊颳了過來,昏暗中眾人都覺得有條黑影飄了過來,說是飄其實更像是滑了過來一樣。“澎”地一聲巨響,慶魁像是斷線風箏一樣倒飛出十幾步之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鬼仔譚”眼神犀利,在微弱的光線中看到在慶魁飛出去的剎那間,那個黑影猛地撞在了慶魁的身上。

剛才兩下手腳就打發了戴知秀護衛的慶魁,此時卻是被撞飛出去十幾步遠的地方,都有點被撞到矇頭蒙腦,一時間倒在地上似乎是有點不知所措。而方才那個滑過來的黑影此刻卻是消失不見。

“鬼仔譚”低聲道:“大家小心!”龔千石瞪大了雙眼卻是什麼也看不見。整個三樓都是漆黑一片,除了在轉梯那裡才透下些微的光亮,戴知秀看見慶魁被無端擊倒,又是高興但又是擔心,縮在樓閣上偷偷探頭看下來,想看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撞倒了慶魁。

任他也是瞪圓雙眼,還是什麼也看不見,只能隱約看見“鬼仔譚”等幾個的影影綽綽的人影。慶魁伏在地上也是一動不動,如臨大敵,十分緊張,口中輕輕叫喚了幾聲,“鬼仔譚”和龔千石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那個怪面女子卻似乎聽明白,蹲在地上,開始發聲怪叫。那叫聲說不出的難聽,又像貓叫又像是哭聲,把下面二樓那些阿姑和恩客們嚇得大氣都不敢透一下,好幾個大寨姑娘又開始大哭起來,不過這次是被嚇得哭出聲。

在二樓剩下的戴知秀的護衛既不敢上來,又不肯離去,只好大聲呵斥眾人,一時間十分混亂。怪面女子一直在叫,聽得龔千石心煩氣躁,不由得大聲對慶魁道:“你老母個‘油炸鬼’,能不能叫她收聲呀!”

慶魁沒有理會龔千石,而是雙眼不停地盯著四周,想找出剛才出手襲擊他之物。他正在全神戒備,突然那個怪面女子像是發了瘋一樣不停在原地轉圈。龔千石和“鬼仔譚”被她這個舉動弄得莫名其妙,一時間也不明白她在做什麼。

龔千石看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好笑,這個怪面女子的舉動很像那些貪玩的小貓在追逐自已尾巴的遊戲。只是她的動作非常之快,而且還有點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她轉了十幾個圈之後就開始站了起來,不停地在原地轉身,發了瘋似地用她的利爪抓向自已身後。龔千石道:“有東西在她背後!”

“鬼仔譚”恍然大悟,但是又覺得奇怪,怪面女子身後明明是空空如也,那她為何要這樣做呢?他還在奇怪之際,突然聽到“啪啪”兩聲清脆的響聲,怪面女子仰面就倒在了地上,痛得她哇哇大叫,發出一陣陣的嚎叫聲。然後就不停地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怪面女子好像是被人扇耳光一樣,臉上被打得鮮血淋漓,但是她卻毫無還手之力。這個怪面女子如此兇悍厲害,現在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整治得吃足了苦頭。

慶魁臉色變得像剛才戴知秀的臉色那樣蒼白,突然對著躲在樓閣上的戴知秀道:“是你把它請出來的?”戴知秀冷笑道:“我沒那個本事!或許是你剛才對‘影月花’姑娘這麼沒禮貌,它才來對付你呀!”語氣中滿是幸災樂禍。

“影月花”聽戴知秀這樣說,連忙在黑暗中叫道:“繆郎,是你嗎?你已經來了?是不是你在幫我出氣?既然你來了,為什麼不現身來見我?”

龔千石和“鬼仔譚”站在一旁,黑暗中聽她對著空氣這樣說話,語氣卻是十分真實,彷彿她那個“繆郎”真的就站在身旁一樣,都不由得毛管也豎了起來。那邊的怪面女子已經在響聲中被打得滿臉鮮血、七暈八素,不省人事,像團軟泥一樣癱在了地上,大小便失禁,搞到一塌糊塗。慶魁越來越怕,站了起身大聲叫道:“連堂堂細眼皇帝都差點死在我的手上,我就不信降服不了你!”

他正在大罵叫陣,抬起頭來不經意看見樓閣上探下頭來觀看的戴知秀,正瞪大雙眼、一臉驚恐地看著他的身後。慶魁渾身打了個冷戰,卻感到背後有個粘粘滑滑、溼溼漉漉的人形物體,正緊緊地貼在自已的背上。

饒是慶魁這麼厲害的人,此刻卻從腳底到頭頂升起一種無名的恐懼,彷彿身後站的是個惡鬼修羅一般,自已也說不出為何如此害怕,渾身僵硬動憚不得,剛才還大聲叫囂,現在額頭上冒出層層的冷汗,雙膝差點就一軟跪在了地上。戴知秀在樓閣上只看見有個淡淡的黑影伏在慶魁的背後,又像人又不像人,但是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是分外清晰,還不經意地往上看了自已一眼。嚇得戴知秀連忙縮回樓閣上。

陳久如也一直待在樓閣上,看見他這麼害怕,忍不住問道:“你看到什麼東西了這麼驚慌?”戴知秀道:“丟那媽,我一直供奉著這東西,但是從來也沒有真正看見過呀。壞了,這次一定是它了!”說完嚇得竟然將頭伏在膝蓋上,渾身抖顫。陳久如看到他堂堂一個軍中長官,雄霸省城這麼些年卻嚇成這樣,十分之驚訝。

突然他耳邊響起一陣的歌聲,一直縮在一旁的小紅棉站了起來,唱起了大戲來。戴知秀和陳久如正被三樓的情形驚訝莫名,現在這個小紅棉卻在這個關頭來了這麼一出,都發傻地看著她,像木偶一樣定在原地。

小紅棉卻毫不理會他,只是翩翩起舞起來,揮動雙手,像是在甩大戲服的水袖,但是她身上是披著“鬼仔譚”的西裝,所以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小紅棉唱了幾句,突然露出妖媚的笑容,對著戴知秀道:“戴長官,你不是要和我‘擺房’的嗎?”

戴知秀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道:“我?我?我?”他連說了三個“我”字,卻什麼也沒有再說下去,雙眼像是著了魔一樣地看著小紅棉的雙眼。陳久如看著小紅棉這個嫵媚、嬌俏的樣子,簡直可以令天下男子神魂顛倒,他雖然以前沒見過小紅棉,但也從龔千石口中得知她是個苦命的小女孩,自小就被賣到大戲學堂,真是難以想象為何小紅棉會有這種煙視媚行、勾魂奪魄的行徑。

小紅棉繼續媚笑地道:“戴長官,今晚本來就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你是要做新郎官的,是不是呀?”戴知秀不停地點點頭,道:“不錯,不錯,我是從你們大寨的阿媽那裡出大價錢才買下你的!”小紅棉道:“這麼多琵琶仔,為什麼你要選中我?”戴知秀道:“因為你是陳塘南大戲學堂那裡來的,學堂裡面供有當年‘飛虎班’戰袍,所以你身上沾著戰袍的陰氣,可以引它來。”

小紅棉嬌媚地笑道:“為什麼‘飛虎班’的戰袍陰氣可以引它來呀?”戴知秀完全被小紅棉迷住,簡直就是有問必答,連忙道:“因為,因為當年‘洪兵大起義’,飛虎班裡面有洪山的‘神召’道中人,穿過這些戰袍,戰袍上還繡著一些法咒。洪山神召高手想用法咒驅御那、那神異欲借其神能而對付官軍,但最後始終沒有成事而法咒還留在戰袍之上,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陰氣肯定能夠引它出來。那神異最喜的就是陰氣若加上法咒和圖冊施展,我就可以永葆青春、精壯恆常了!當時候就可以晚晚歡愉、夜夜都可以擺房了!”

小紅棉道:“就是這樣而已呀?你可真是色膽包天!”戴知秀笑道:“什麼如此而已?若能有全部的神召圖冊和法咒,我連皇帝都有得做,後宮佳麗三千不在話下!”

小紅棉掩嘴笑了笑,道:“說得這麼厲害,不如讓我看看你身上的那幅‘召神圖’吧!”戴知秀十分聽話,就要從身上去掏。樓閣下的慶魁還是僵直地站在原地,連手指都僵硬不能動彈,心想這次是劫數難逃,暗歎道:自已當年手下這麼多血債,想不到今天就來償還。他正在思量之際,頸脖上覺得有條溼膩的東西在滑了幾下,感覺就是條長長的舌頭。這條舌頭在他頸脖上滑了幾下,雖然沒有什麼,但是慶魁卻感到差點透不過氣來,想著還不如給自已來個痛快更好了。正在驚惶,背後有把聲音輕輕道:“以後再見到你來陳塘南,絕無生路!”

這聲音十分之生硬,好像是有人口中含了塊肥皂一樣,聽起來就像是說話之人好多年沒說過話一樣,很不連貫。饒是慶魁此等惡人都不敢再強橫下去,連忙拼命地點頭。背後的粘粘纏纏的感覺頓時消失,慶魁背後冷汗已經溼透了衣衫,此時終於鬆了口氣。突然那把生硬的聲音又道:“還有以後對大寨的姑娘客氣一點,不然就。。。”

慶魁以為對方已經離去,冷不防聽到這句,嚇到下意識就大聲叫道:“再也不敢無禮,再也不敢無禮!”背後一陣微風颳過,就聽到從樓閣上掉下來一個人來。龔千石和“鬼仔譚”連忙衝了過去,卻看見是戴知秀摔在轉梯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十分茫然地看著他們兩個,道:“我怎麼掉了下來了。”龔千石連忙抬頭看了上去,卻看見一臉妖媚的小紅棉,也正在上面看著自已。小紅棉居然沒有理會龔千石,而是對著戴知秀道:“戴長官,怎麼說著說著就掉下去了?”說完縱身就跳了下來,站在戴知秀面前。

戴知秀奇怪道:“我剛才有跟你說話嗎?我怎麼不知道?我說了些什麼?”小紅棉笑道:“你明明是說要把那召神圖交給我的。怎麼又反口了?”她轉眼看見“影月花”站在一旁,就笑道:“你肯定是迷上了這個陳塘南的紅牌阿姑了!她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會唱曲嗎?我也會唱呀,我現在就唱給你聽!”

說完果真就開始擺起身段,舞動“水袖”唱了起來。龔千石和“鬼仔譚”看著她擺動蛇腰,輕啟朱唇,舌綻侖音,完全不敢相信她就是小紅棉,抬頭看見陳久如在樓閣上也是一臉的震驚。戴知秀卻十分讚賞,道:“果然是從塘魚欄大戲堂出身,名不虛傳,以後必定能成為花旦皇后呀!”

龔千石聽到“花旦皇后”四個字,心裡猛然打了個突,卻聽得戴知秀看著小紅棉驚呼了一聲。戴知秀一面指著小紅棉,一面口吃地道:“這個不是小紅棉,她不是小紅棉!”小紅棉微笑著看著她道:“我怎麼不是小紅棉?你剛才在房間不是想和我擺房的嗎?”戴知秀看著龔千石,慌張地道:“這個真的不是小紅棉,真的不是小紅棉!”龔千石道:“你怎麼這麼肯定她不是小紅棉?”

戴知秀道:“她剛才的樣子不是小紅棉!”龔千石一時間不明白他所說,疑惑道:“她剛才的樣子不是小紅棉那是誰?”戴知秀盯著身前的小紅棉道:“她剛才變了,變成了影姑娘。”

“鬼仔譚”聽見他這樣說更覺得他神經錯亂,道:“影姑娘不是在那裡嗎?”說完用手一指,但是龔千石和戴知秀望過去,方才‘影月花’站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不知所向。

龔千石道:“‘影月花’去哪裡了?她剛才明明就站在這裡呀?”戴知秀扯扯他的衣角,龔千石轉頭看著他,看見他眼光只盯著前方,也嚇了一跳,明明站在面前的小紅棉此時卻是“影月花”的模樣。黑暗中雖然看不見她身上的衣服,但是相貌輪廓卻是“影月花”一般無二。

不但戴知秀嚇得呆若木雞,連一向鎮定的“鬼仔譚”也嚇了一大跳,只有龔千石終於醒悟過來,大聲道:“原來是你!”一手就拉著戴知秀向後退開。在樓閣上的陳久如叫道:“這個不是‘影月花’也不是小紅棉,她是‘水雲仙’!”

龔千石向上看去,見到樓閣上陳久如正扶著一個女子,昏迷不醒,赫然正是小紅棉。戴知秀已經被眼前一切搞得迷迷糊糊,看著上面的小紅棉,又看著眼前這個“影月花”,像中了邪一樣。陳久如又叫道:“趕快上來,她會迷人心性的!”

“鬼仔譚”聽他和龔千石這樣說也醒悟過來,知道眼前這個應該就是那個會幻化他人的“水雲仙”,若不是親眼所見,真是難以置信。“影月花”卻幽幽地道:“戴長官,你不是要幫我贖身嗎?”戴知秀道:“你不是影月花,你把她弄去哪裡了?你究竟是什麼東西?”龔千石一手扯著他,一面怒道:“你還理她是什麼東西?趕快逃命吧!”說完就要衝上去轉梯。但是這個戴知秀卻是痴痴迷迷地站著不動,像是已被“影月花”所迷,傻笑著道:“不錯,不錯,我要幫你贖身。我立刻就娶你做我正室!”

“鬼仔譚”一巴掌扇到他臉上,然後指著地上道:“你看看那裡,這個不是影姑娘,她還在地上!”戴知秀被“鬼仔譚”扇了一巴掌,清醒過來,隱約看到地上還躺著個人,看樣子才是“影月花”,但已經不知是生是死。面前這個“影月花”陰測測地看著“鬼仔譚”和龔千石道:“不對,我才是‘影月花’!”

說完又開始唱起大戲來,這次她的歌聲聽起來再也不是美妙動聽,而是陰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她一面唱一面又走了過來,“鬼仔譚”剛想動手,卻看見躺在地上滿臉鮮血、半死不活的那個怪面女子居然聽著“影月花”的大戲唱聲緩緩站了起來。

她似乎對“影月花”的大戲歌聲十分著迷,聽得如痴如醉。陳久如在樓閣上急道:“趕快上來,再不上來就遲啦!”

龔千石和“鬼仔譚”不敢再有遲疑,一人一邊就拖著已軟成一團的戴知秀向轉梯衝了過去。那個怪面女子突然嚎叫一聲,這叫聲猶如咆哮一般,震耳欲聾,彷彿像是什麼猛獸的叫聲一般。然後一陣腥風撲到,她已經衝到他們三個的身後,“澎”地撞到了戴知秀。龔千石萬沒有想到怪面女子和珠光街那個怪人一樣,都對大戲歌聲著迷,而且“影月花”竟然也會“豬油順”那一套。“鬼仔譚”連忙就要去扶戴知秀,哪知道還未衝過去,一條鋼鞭一樣的東西已經攔腰掃到。

他毫無防備就被掃到,腰上痛得像刀割一樣冷汗直冒,仰面就跌倒在地。龔千石看得清楚,就是那怪面女子身後的尾巴,一手就抓落去。黑暗中那怪面女子的一雙眼睛綠光四射,弓起身子,兩隻利爪就撲了過來。龔千石急忙就地滾開,怪面女子一口就咬住戴知秀的衣領然後拖住他回到“影月花”的身邊。

“影月花”停下大戲歌聲,一手扶住戴知秀,道:“戴長官,你若是要幫我贖身,就要交出那幅召神圖來吧?”

龔千石和“鬼仔譚”都焦急萬分,尤其是龔千石,面前這個肯定又是“水雲仙”在裝神弄鬼,原來為了戴知秀身上的那什麼召神圖。龔千石之前三番四次都吃過她的虧,想不到這次還是讓她騙了過去,真是又急又怒。但是有這個怪面女子在,就算他和“鬼仔譚”加起來也無濟於事。

怪面女子是和慶魁一路,所以“鬼仔譚”連忙回頭去看慶魁,但是他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沒了蹤影,也不知道是逃走了還是躲了起來。戴知秀被怪面女子拖著衣領,臉上迷迷茫茫,已經完全被“影月花”迷住。

突然怪面女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一樣,丟下戴知秀,像是隻受了驚嚇的貓一樣,露在外面的寒毛直豎,然後掉轉頭一支箭地奔進了“影月花”的房間。龔千石和“鬼仔譚”都大為不解,互相看了看,卻覺得黑暗中似乎有條又長又滑的東西從身邊溜了過去。

“影月花”也被怪面女子的反應嚇了一跳,不動聲息地看著龔千石和“鬼仔譚”這個方向,只是看到她臉上蒼白,雖然是“影月花”的嬌媚容貌,但是在龔千石和“鬼仔譚”看來卻是說不出的陰森可怕。

一時間眾人都僵在原地,誰也不敢亂動。只有躺在中間地上的那個“影月花”此時卻清醒過來,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已,再仔細看了一看,方曉得嚇出尖叫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