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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結束

“感冒了……”

小聲的嘀咕似乎沒有別人聽見。

躺在寬廣臥房的薩莉,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由於躺在平時不用的樓主房間,身旁沒有任何東西能排解無聊。偏偏不願意別人跑進臥房的也是自已,所以薩莉只得忍耐。手腳亂踢了一陣子後,待在隔壁房間的伊希雅發現動靜,前來探視。

“醒了嗎?要不要喝麥芽糖水?”

“好……”

“等我一下。”

伊希雅微笑著離開房間,薩莉決定乖乖等待。

小時候經常受到自身力量的影響而發燒,女性肌膚可以緩和症狀。但是碰上真正的感冒就沒轍了。前幾天的事件中,自已幾乎赤身裸體走來走去,多半就是感冒的原因。

“過度使用力量就會失去記憶啊……還做了個寒冷的夢。”

想不起自已變貌期間發生的事,以及自已做夢的內容。可是難免聯想到孤獨,薩莉並不喜歡。會讓薩莉覺得只有自已不是人類。

薩莉告訴托馬,他的反應是笑著回答“因為你還沒迎娶神供的男性吧”。可是薩莉也不知道,就算迎娶等同生涯伴侶的男性,真的能消除這份孤獨嗎?

她躺在白布上吁了一口氣。

──發生在艾麗黛的變異事件,似乎在她失去記憶的這段期間內平息了。

尚未打聽詳細內容,不過薩莉知道整起事件造成不少犧牲者,也知道真兇布楠侯將會押送到王城問罪,還有布楠侯的屬下與相關人物。與此事牽連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受到相應的處分,不過國王的判斷似乎也會影響。托馬說“詳情去問席修吧”。不過自從將飾繩交給席修後,還沒見到他,所以想問也無從問起。薩莉感到有點寂寞,卻找不到人傾訴,才沉默至今。想到這裡,薩莉又想起另一個人的行蹤。

──失去右眼的埃德,遭到艾麗黛的放逐。

他明知父親的所作所為,卻依然選擇旁觀。本來也得押送至王城,但是神供三大家抗拒了此一聖旨。

艾麗黛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城裡的化生獵人犯錯,由城裡自行決定懲罰。提議放逐埃德的人是托馬,理由是“這個決定他比較能接受”。或許托馬察覺到薩莉不敢說出口的願望。據說聽到處分結果後,埃德一語不發地離去。

沒機會道別的埃德,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薩莉凝視自已的手掌,強烈的喪失感在心中深處隱隱作痛。

“要是我長大的話……”

究竟是他太過沖動,還是自已太遲鈍?

總覺得自已心中已經有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端麥芽糖水回來的伊希雅,身邊跟著情郎。托馬坐在病床的薩莉枕邊。

“好好休息吧,勉強自已會留下後遺症。”

“嗯。”

伊希雅幫忙準備的麥芽糖水甜度適中,溫暖身體。在薩莉趁熱喝的時候,托馬遞過一封信。

“這是什麼?”

“等一下再看,是陛下給你的信。”

“信?”

與善後處理有關嗎?即使是神話正統,國王特地以書面聯絡青樓樓主也不尋常。薩莉收下後翻到背面一瞧,在寄件人的欄位的確寫著國王的名字。

“內容是什麼呢?”

“大概是弟弟就拜託你了吧。”

“弟弟是誰,是我認識的人嗎?”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現在先專心養好自已的身體。”

和臥病在床的薩莉不一樣,托馬似乎十分忙碌。沒多久托馬便起身,想起還有事情的薩莉急忙喊住他。

“唉,托馬,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就、就是,我之前給了席修一件東西……希望你幫我拿回來。”

那條飾繩有特別的含意。若是一直放在他身上,會造成他的困擾。

不過托馬卻對薩莉露出溫和的笑容。

“我知道,畢竟對你而言還太早。”

“嗯,是啊。你知道是什麼東西嗎?”

“當然知道。他似乎還不肯輕易點頭,但我會讓他負起責任。”

“什麼責任啊……”

“將來我會叫他天天晚上到房間來找你。”

“托馬!我才沒拜託這件事!”

薩莉嚷嚷著抗議,但托馬依然笑著離開房間。剩下薩莉面紅耳赤,氣噗噗地喝著麥芽糖水。伊希雅伸出冰涼的手摸自已的額頭。

“似乎退燒了呢。”

“嗯……”

“想要什麼就告訴我。”

“沒關係,謝謝你。”

甘甜溫暖的滋味,從體內溫暖全身。而且自已最重視的物件都在身邊,薩莉別無所求。自已肯定不孤獨,薩莉如此告訴自已後,跟著躺下。

薩莉闔眼正準備再睡一下時,隔壁房間傳來伊希雅詢問的聲音。似乎有人前來拜訪,好像有人開啟門。

“薩莉,有人來看你了。”

“咦,等等,怎麼會?”

這裡是月白樓主接待恩客的房間,不可能在薩莉不知情下,讓自家以外的人進入;再者自已現在還穿著睡衣……來者究竟是誰呢?薩莉急忙披上衣服,拉好敞開的和服領口,勉強維持儀容。但模樣還是不得體,或許該整個人躲進棉被裡才對。

不放棄的薩莉以手梳理亂糟糟的秀髮,來者跟著現身。青年一如往常一臉尷尬,不過一見到薩莉,表情頓時些許苦澀卻又放心。見到他的表情,薩莉瞠目結舌。

“啊……”

原因不明。純粹感到高興。

充滿心中的溫暖讓薩莉笑逐顏開,伸手按著紅暈的臉頰露出微笑。

“謝謝你來探望我……”

“情況如何?”

席修跪坐在紙門前,比剛才托馬坐的位置遠得多。薩莉心想很有“他的風格”,並且點點頭。

“沒事,只是有點感冒。聽說我之前穿著單薄,還走來走去?”

“這個……喔,你真的不記得呢。”

“嗯。”

席修不知道想起什麼尷尬事,他一隻手捂著發紅的臉,聽到薩莉的回答才放下來。薩莉有點好奇,表情有些傷腦筋的他究竟在想什麼。

沒發現薩莉的視線,席修從懷裡掏出布包。

“這是向你借來的,應該相當重要。我心想不能假手他人,才會來得晚了點。抱歉。”

薩莉伸手取過置於榻榻米的布包,開啟一瞧。只見黑白兩弦月的飾繩小心翼翼包裹其中。確認是證明巫女唯一恩客的飾繩後,薩莉仔細地重新包好。

“謝謝你。有派上用場嗎?”

“這個……”

席修本來想回答沒有,但還是忍著沒說出口。薩莉打趣地注視他的反應。這次席修終於發現薩莉的視線,輕咳了一聲。

“這次有幫上忙,但這是你的重要物品。最好別隨便交給他人,自已保管吧。”

“我沒有隨便交給你啊,而且你應該不會濫用。”

“別太相信別人,薩莉。”

說這句話的席修,眼神既不苦澀也沒有笑意。或許他這句話的意思,包含兒時玩伴埃德的背叛。發現這一點後,薩莉苦笑著搖頭。

“放心,年輕總會失敗,但沒有嘗過苦頭就不會成長。人就是這樣長大的。”

因為自已還小,才沒發現埃德的孤獨與憎恨。原本相信他已經成熟,徹底克服了過去。而正是因為自已不成熟又傲慢,這次才會遭到教訓。

席修秀氣的眉毛略為皺起,但很快又恢復原本認真的表情後,跟著開口。

“你只要維持自已的想法就好。可是我不想讓你進一步擔心。”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別的東西。小小的銀色徽章連薩莉都知道,只有國家高官才會配戴。薩莉睜大湛藍的眼眸。

“席修你不是已經退伍了嗎?”

“還沒,我的本名叫奇里斯·拉席修·扎克·託羅尼亞。是直屬陛下計程車官,遵照聖旨來艾麗黛擔任化生獵人。”

“咦,咦?”

薩莉瞥了一眼還放在一旁盆中的信。現在才明白,這封信的內容可能與此事有關……但還有一件事讓薩莉在意,就是席修姓名的末尾。

“唉,你是王族?”

“當我是空有其名的王族吧……我在普通的家庭出生長大,平凡地進入士官學校。畢業後也在陛下一時興起之下擔任此職位。這次同樣是陛下吩咐『要我來看看艾麗黛的情況,並且幫助巫女』,才會來到此地。”

“突然聽到太多情報,有點難以適應。”

“抱歉。”

他認真地表示歉意。不過薩莉逐漸明白他的立場了。

換句話說,他無法拒絕國王的旨意,才會一直累積下去。

明白這一點,頓時感到幾許失落。薩莉也不知道自已為何沮喪,但最有可能是“不論來到這座城或幫助自已,都不是他的本意”。薩莉緊握自已不知不覺中逐漸變冷的指尖。

席修再度將徽章收回懷裡。

“所以你之前說『我是陛下的眼線』,其實是對的。抱歉當時無法回答你。”

“沒關係啦……”

對他而言,艾麗黛只是出任務的暫留之地。會這麼想很正常,畢竟他耿直又誠實,與花街柳巷格格不入。

薩莉吞回來不及說出口便消失的情感。握住的手指使力時,席修繼續開口。

“所以我要去王城報告一趟。大約一星期就會回來,抱歉這段期間讓警衛人手空缺。”

“你會回來嗎!?”

聽到薩莉忍不住呼喊,席修慌了手腳。

“……難道會造成麻煩?”

“咦,不是的,抱歉。一點也不會,我以為你為了任務而來,如今完畢後要回去……”

這次王城參與處理善後,薩莉才以為他因為此事而來;任務解決之後,他的職責也跟著結束。但是席修略為搖頭。

“陛下命令我觀察這座城,並且回報感想,以及幫助你。一切都由我自行定奪,沒有特定期限。”

“……聖旨是不是沒有改變?席修你是高階士官,直屬陛下的珍貴人才吧。”

“我還寧可陛下收回成命……”

席修這句感慨良多的回答,可以得知他以前吃了多少苦。空有其名的王族頭銜,多半也是陛下隨興賜給他的。薩莉彷佛見到席修不情不願地接受聖旨──不禁嘴角綻放笑容。

席修輕輕搖頭,忘掉許多湧上心頭的回憶,然後再度注視薩莉。他並未害怕也沒有奉承的態度,始終誠摯以對。

“所以說,我會繼續擔任化生獵人。可以吧?”

對他的黑色眼眸著迷的薩莉回過神來,害羞地表示。

“嗯……這樣很好。我很高興。”

這的確是真心話,是事實。薩莉白皙的臉頰浮現一抹硃紅,面露微笑。帶有熱意的指尖想拉他的袖子,不過目前忍了下來。席修跟著表情一緩。

“那就好。畢竟我還沒幫到你,以及你重視的這座城。”

之前他說過,會尊重薩莉和艾麗黛,他果然是這樣的人。

薩莉暗暗感謝向他下達奇怪命令的國王。

年輕的神明微微一笑,就像盛開前的花一樣美麗又嬌豔。

“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所以……一定要再回來喔。”

注視驚訝之下睜大眼睛的席修,薩莉輕輕按著湧現暖意的胸口。

等待他的再度返回,讓薩莉高興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