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向行駛，即便驢車再慢，也總有擦肩而過的時候。
這一刻，刑堯緊張到了極點。
他倒不是害怕，打不過扭頭跑也就是了，但車上的這些婦孺不行，倘若對方出手攻擊，勢必難以存活。
好在對方只是持刀站在驢車前後，並沒有做出任何帶有攻擊性的姿勢。
就在刑堯暗暗鬆了口氣的時候，其中一個塗著紅臉的武生突然開腔了。
“慢著走，可是三陽觀門徒？”
就在這紅臉武生開口的剎那，刑堯驟然轉身踏步，提臂發力，整個人瞬間逼近，在對方瞳孔收縮的瞬間，刀尖已然抵在了對方咽喉之上。
“不想讓他死，就都別動！”
倒不是刑堯料敵於先，而是他這顆只能看見黑白灰三色的左眼，發現了異樣。
眼前這紅臉武生開口的瞬間，他便看到一坨蠕動白光驟然出現，將紅臉武生整個包裹其中。
這種非自然力量，他在黑狗身上看過，也在自已和四師弟的心口看過。
但無一例外，這些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不敢放任不管，只得提前做出應對。
也幸好如此。
刀尖剛剛抵住紅臉武生的咽喉，剩餘七個唱戲的也跟著有了動作，身上亦是一坨蠕動白光閃出，拉開架勢就要衝上前來。
“別動！”
說著，刑堯手中長刀遞進分毫，刀尖破皮入肉，紅臉武生脖頸間隨之出現一縷鮮紅。
“哇呀呀呀，鼠輩，爾敢！”
“那後生，快快放下手中刃，莫要傷我五弟命~吶！”
“後生出刀理不端，欺人猶如欺了天，黃天之下問一問，太平天道我嬌爺！”
“惡賊人，傷俺五弟，管叫你思前容易，你就退後難！”
“大可不必勸說他，為軍哪怕刀加身？莫要說這兩指刃，便是閘刀也枉然！”
......
無錯書吧看著眼前一個個怒目圓瞪的臉譜，刑堯有些懵。
瘋了不成？
都這時候，居然還他媽有閒心唱戲？
對方這一開口就是老戲腔了，該急的急，該緩的緩，該轉的轉，該拉長音的拉長音，抑揚頓挫，著實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二師兄，他們是？”身後傳來㙓松子的聲音。
“帶她們走，我隨後就到！”刑堯回道。
“二師......”
“走啊！”
刑堯一聲厲喝，㙓松子方才拉著驢車走開，一步三回頭。
㙓松子看不見的是，這些唱戲的每唱上一句，他們身上的蠕動白光便濃郁一分。
這哪是在唱戲，分明是在請神！
“肅靜，不然我一刀捅死他！”
刑堯怒喝一聲，手掌發力，長刀再次遞進少許，一縷血線出現在了刀身，匯聚於刀鋒，化作血珠。
對方一開口便叫破了自已身份，這一刀之所以沒有立即扎進去，因為他在等對方開口解釋。
血珠滾落之際，戲班子眾人亦是身形一頓。
僵持片刻，戲班子中走出一名持拿長棍的紫臉武老生，穿著束腰緊身衣，其腰部往下，前後都有開岔。
生，是男性角色，其中老生和其他生角很好區分。
帶髯口，也就是都帶著各色鬍子的，一般都被稱作老生。
穿著箭衣，揹著弓箭，挎著箭袋，端著長棍，只能是武老生，總不能是文的吧。
“......”
“那後生，速將刀劍放，且聽老夫講......”
這紫臉武老生張口就是戲腔。刑堯實在懶得聽他唱完，直奔主題。
“你們是什麼人？”
“兀那後生，可是那三陽觀的惡道人？”紫臉武老生唱道。
“不是。”刑堯回道。
聞言，武老生一跺腳，一拍手，又唱上了。
“哎呀呀，這可怎的是好......”
刑堯滿臉黑線，直接打斷了對方，“再唱，再唱我一刀戳死他！”
“莫要胡來，既不是那三陽惡道，你且自去罷了。”武老生還在唱。
“你們和三陽觀有什麼仇？”刑堯問道。
“上承黃天之命，下誅世間妖邪！那三陽觀惡道，亦是在此之列。”武老生唱道。
“我擦嘞，碰著大俠了！”刑堯驚呼，“你們是什麼人？”
“我等乃太平軍士，除世間......”
刑堯再一次打斷了對方，“殺惡人，能在你們這領賞不？”
“殲惡人，除妖邪，此乃分內之事，怎可......”
“關我刁事！”
刑堯翻了個白眼，收刀後撤幾步，在一眾唱戲的愕然神情中，扭頭就走。
他沒有興趣去問對方此行目的，反正只要不突然殺過來，他就權當沒有遇到過對方。
一路悶頭前行，到了最後已經接近於奔跑。
直到看見已方驢車和一眾婦孺後，他才回頭看了一眼。
見沒有意外發生，刑堯縱步追上驢車，一躍而上，一腳將㙓松子踹下驢車。
“下去趕車，這麼大坨，別壓壞了青驢。”
感情我還不如驢啊......㙓松子嘟囔兩句，卻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無故捱了一腳而已，這位二師兄沒給他來上一刀就不錯了，他哪裡敢說些什麼。
拍了拍屁股，㙓松子拉著韁繩，走在青驢一側。
“師兄，剛才那些是什麼人？”
刑堯緩緩躺在板車上，長吁了一口濁氣，回道，“太平軍。”
“那些唱戲的是太平軍？”㙓松子回過頭問道。
“怎麼，你認識？”刑堯把頭抬起，看向㙓松子。
㙓松子聳聳肩，把視線挪回正前方。
“不認識，聽說是最近新崛起的，只是沒想到是一群唱戲的。”
“你小心點吧，他們很強，而且專殺你這樣的。”
刑堯重新躺下，看著天空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㙓松子不明所以，甕聲甕氣的問道。
“我咋了？”
“你是壞人唄。”
“二師兄，那他們為啥沒殺你？”
“因為我是好人唄。”
“那我也是好人，他們也不能殺我。”
“好你媽個頭啊，先不說你那兩張人皮哪來的，光是跟著狗師弟就沒少殺了人吧。”
“殺人就是壞人嗎？二師兄，那你不也殺了三師兄嗎？”
“你三師兄也是壞人，我是好人。好人殺壞人，依舊是好人。”
“二師兄，之前你搶娃娃的時候，殺的那些女人也是壞人嗎？”
“那些不是......”
“二師兄，那你還是好人嗎？”
“嗯......以前沒的選擇，現在我只想做個好人，以後也是。”
“那我以後也是。嗯......對了，二師兄，啥是好人？”
“滾滾滾，你他媽擱這跟我裝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