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雅目送女兒出嫁並沒有跟上去,只是停在原地掩面哭泣。下人們也不敢上前撫慰,怯生生地守在暗處。
“你們都去湊個熱鬧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穆雅將下人差散盡後轉身入了屋內。
她掀開簾帳,屋內還有一個人!
是戚綰。她往後看了一眼,見只有穆雅一人前來,心知偷樑換柱之事有了著落。“孃親,你確定戚氏還會護你們嗎?”
穆雅將細軟往戚綰懷裡塞,急道:“綰綰,你快些逃吧,從後門走,抄著小道一直跑不要回頭,巷口有輛馬車是你父親為你準備的。”
戚綰焦躁:“孃親!你還沒說呢,你們會怎麼樣啊?!”
穆雅將她往外推,語氣堅定,從未有過的決絕:“快些走,記得不許回頭,也別回來!這個夏陽城到處都是眼睛,你們要快些跑啊!……我們知道你過得極好便足夠了……你快走啊!”
戚綰腳步一頓,心中酸澀難忍。她咬牙將酸楚壓下,頭也不回地跑向後院。她心裡默唸道:“都是假的!這裡都是假的!別回頭別回頭啊!!”
後院的下人皆被遣散,戚綰通行無阻。但她不敢放鬆,稍微起點風吹草動,夏陽城便能星火燎原。
小道後門在望,戚綰加快腳力。即刻,樹影后傳出枯葉破碎聲。“誰在哪?!”戚綰警惕回頭,要是真有人那可大事不妙了!
當真有人,那人聞聲現身。
戚綰略一鬆了神,抱怨道:“你可嚇死我了,你不是在前堂迎客嗎?跑這來幹什麼?”
“我出來的時候很隱秘,不會出事的!”不知哪句話觸了戚子桑的逆鱗,他語氣帶著惡劣,“你快些走吧,走了正好省得我老是被罰!”
戚綰眸光微動,道了聲:“哥,後會有期!”,扭頭便踏出了後門,絲毫不拖泥帶水,可謂是有些絕情了。
戚子桑聽見腳步聲遠去,趕緊跑上前,門外虛影縮滅。他呶呶不休:“說走就走,惹禍精,沒良心,走吧走吧……”
戚綰沿著巷口一直跑,果真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街角。馬車旁站著一道白衣,是疏竹顏!
站姿挺直,他看起來恢復得不錯。戚綰強忍了一路的苦楚,不知為何在看到他後稍稍有些繃不住了。她眼眶一熱,趕忙跑過去,藉著風勁衝散這不合時宜的矯情。
時間緊迫,倆人來不及寒暄。略一交換眼神,戚綰便鑽進車廂,冒頭問:“疏離,我們要逃到哪裡去啊?”
“渡江,去斷崖看看,”疏竹顏一邊御著快馬,一邊側首留心觀察,“你莫大意,要抓牢。”
戚綰聽聞趕緊縮回車廂內,這時可不是嗆嘴反骨的時候啊!
車輪瘋轉,快馬又加鞭駛得飛快,真就是亡命逃難一般迫人。駛近官道的馬車漸緩,在只能行一車的途中停了下來。
城門設有關卡,而出城門是要過官檢的,架著車匹實在顯眼。唯有棄馬丟車,扮作庶民混入人流中較為穩妥。
戚綰看向那邊灰撲撲的人群,又將疏竹顏細細端詳一番,直搖頭道不行。
疏竹顏不甘示弱,點頭應和:“彼此彼此。”
戚綰去泥地裡滾一遭,生生變了個乞丐樣,而疏竹顏那廝相當毛病,連哄帶騙,生拉硬拽也死活不肯往地裡躺。
她翻開穆雅準備的細軟,摸出一節特殊藥材製成木炭,形狀似墨錠。她攥緊疏竹顏的衣襬,壞笑道:“好東西啊,保你安全渡關!”
疏竹顏微微後仰,一臉防備:“這是什麼?”
戚綰步步逼近,笑道:“女兒家用的東西,叫銅黛,畫眉用的。這裡沒有銅鏡你不方便,我來替你畫眉啊。”
“……畫眉?”疏竹顏微怔,好像被戚綰說服了,往後退的步伐停頓片刻又朝前邁去,險些撞到逼近的戚綰。
疏竹顏彎腰不做掙扎,一副任由她作畫的模樣戚綰還是第一次見。
戚綰笑稱一句上道上道,便舉著木炭息近,她心道這渾然天成的眉眼真真是俊極雅極,如霜似雪。
這般佳景她還是生平第一次觸見,難免亂了一瞬心神。戚綰氣息略一凝滯,閉眼之人就有所察覺一般掀開了眼,兩人硬生生打了個照面。
戚綰瞬息亂了分寸,手中的銅黛驚落,急急往後退去。她有種偷看別人洗澡正巧挨那人抓個正著的窘迫。
不知是不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怪異,她胡攪蠻纏道:“你你你睜眼做甚?!你要是不情願畫我就不管你了!出城門生了事我可真的自已跑了……你看我做甚?你是知曉我的,這事我幹得出來,紅鸞觀那夜我就幹得順手!”
疏竹顏直視她片刻,又重闔眼瞼,隔離外界。
這莫名的一出插曲讓戚綰有些堵,她也說不上來為何不舒暢,但不妨礙她拿眼前之人出出氣。
一頓龍飛鳳舞之後……
“哈哈哈哈……”,戚綰一丟筆彎腰捧起腹,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任憑疏竹顏如何詢問,她俱無力應答,大有不笑岔氣絕不停歇的勢頭。
疏竹顏蹙眉,撿起地上殘存的炭黛,往戚綰人中處點了一顆豆大的黑痣。
這顆黑痣生得又奇又妙,誰人看了戚綰都會冒出此人應是個賤人的念頭,是恨不得上去踹兩腳還不解氣的面相。
戚綰挨人點了一下,正想上前搶來加以再還一手。豈料,疏竹顏將銅黛拋遠,牽過戚綰往城門走:“不要鬧了,他們這會兒估計已經追過來了。”
兩人此番妝造效用甚好,往來行人像避瘟神一般自相躲出一條道路。儘管他們頻頻回頭,也沒有一個人認出兩人的身份。
排等於他們身後的人頂著亂七八糟又寡淡至極的容貌,正對著他倆議論不休。
概籠來說就是,從未見過如此醜陋而又登對之人。顯而易見疏竹顏此時滿臉黑麻子,眉毛黑粗,一臉凶神惡煞,看這面相便知此人謀生之事是屠夫劊子手,惡得很啊!
戚綰心道他長得像個活閻王,又醜又兇,而她輕輕一點怎麼就與他般配了?
戚綰不確定又看了一眼他,她生平第一次對她的容貌產生了懷疑。戚綰兇道:“笑什麼笑,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到了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