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戚綰這麼一攔,朱衍賢本就不悅,沒想到他們竟然旁若無人地講起了小話,簡直是不拿他當回事啊!
他桀桀笑了起來,勾著灔唇,陰森怖人,道:“我的好綰綰啊,天色已晚了。過來,來到你未來夫婿這裡,我送你回家啊。”
火光恍惚,朱衍賢的豔臉飄忽不定的,像極了從地獄爬出前來索命的鬼魂。
戚綰剛想啐他一口,身後的疏竹顏推了推她,安撫道:“看在戚府的面子上,今夜他怕是不敢動你,別怕,明日我就去找你。”
戚綰定了定神,明面功夫還是要做的,既然山下的人都知道朱府的人來了,那他再怎麼憎恨也要忍個時機,頂過就是給她個又痛又癢的教訓。
她走向廟門處,與朱衍賢隔著四五個人的距離,嫌棄之意溢於言表。朱衍賢裝模做樣地喊了幾聲不見戚綰靠近,雙眼一瞪就伸手去扯戚綰的衣服,想把她拽過來。
誰知,手剛伸出,一道枝條從暗處飛出,直插手背穿透掌心!
“啊——!”死寂的夜幕刺出一道悽慘的叫聲。
護衛們瞬間反應過來,拔刀衝上前趕緊制服了突發動作的疏竹顏。
疏竹顏的身手敏捷,這是意識仍殘留的記憶,可這副軀體確是沒經過鍛鍊的,出拳無力閃躲不及,幾名壯漢幾下就將他押住了。
朱衍賢舉著手叫個不停,鮮血順著手肘滴落浸溼了黃土。領頭的護衛趕緊擁著朱衍賢往山下走,這傷勢之深不快些止住血,怕是會落下病根啊!
俗話說十指連心,可鑽心之痛也沒能讓朱衍賢忘記致害他受傷的人。他直嚷著要殺了疏竹顏,領頭的人回頭多加囑咐了一句,給疏竹顏留一口氣便也匆匆下山了。
亂哄哄地火光一瞬間走了大半。
一場憑空而來的變故瞬間將他們打得個措手不及。士族就是天,你見過有人敢忤逆天命的嗎?反正他們是沒見過,今次破天荒遇見可把他們嚇得不輕。
戚綰見場面混亂,那群護衛早已亂了陣腳。一時之間沒人留意她這邊,她的身體意識快過思考,趕緊一閃身溜出了紅鸞觀。
……
方才情況緊急,又跑了一段路,戚綰身上早已泌出一層細汗。
山間霜露凝重,陰風陣陣。
戚綰感到腳下沉重,一個噴嚏打出了細細疙瘩。她撫了撫雙肩,低頭看去,裙襬被霧露暈溼了一圈,怪不得又寒又重。
她又回頭望去,奇了怪了,上山的時候還沒察覺山上的草長得這麼茂盛啊。
回頭早已望不見紅鸞觀,應該是擺脫了危險。戚綰嘆了一口氣,能救則救,能逃就逃,兩敗俱傷共患難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她不是沒看出了,疏竹顏為了不讓朱衍賢刁難她,而選擇獨自承受。君子要成人之美,大不了今後她對疏竹顏好一些便是了。
這般想著,戚綰對她拋棄隊友而求生的行為有了一絲寬慰。她挑了一節別人不要的木樁,藏了起來,等時機差不多就上山看看情況。
蹲下沒一會兒,她猛地站起,撿了一根硬度還不錯的木棍,自暴自棄道:“好了好了,我本就不是君子,我是橫行霸道作惡多端的小人!而君子只能被小人欺負!”
她火急火燎地往山上折返,手仗棍子,氣勢洶洶。
……
廟宇一如他們剛來時的那般沉寂森然。火光人聲皆以熄滅,看來那群人已經走了。
戚綰冒頭往裡面探出,黑黝一片不見人影。皓月瑩白,鏡出地上凌亂不堪的狠跡,上面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看來疏竹顏被打得有些慘了。
掃了一圈不見他,廟裡也沒聽見多餘的人息,應該是走了,能自已走出去,傷勢應該不重吧。
戚綰不知怎的還是有些不放心,喚了一聲:“疏離?”
靜了幾息,甫一轉身離去。
“嗯?”
身後響起微不可聞的氣音!
他還在這裡啊?!戚綰又喊了一句:“疏離?”
“嗯。”
在那棵紅花檵木後面,龐大的樹幹將他隱了起來!
戚綰跑了過去,樹後面果然靠坐著疏竹顏。儘管樹下陰暗晦澀,但他通身傷痕累累,虛弱地靠在樹幹上強撐著。
戚綰覺得他抬眼看她都費勁,趕忙蹲了下來與他平視。
“你怎麼回來了?”疏竹顏問道。
戚綰臉一熱,真是哪壺不堪提哪壺。她道:“怕你被他們打死了沒人給你收屍,作為這裡唯一一個認識你的人,我只能來撿屍了。”
疏竹顏剛要開口回話,一口淤血湧出害得他咳個不停。戚綰有些不忍,可又不知從何下手。
“你還是去找個大夫吧,我揹你離開這裡。”她過去將疏竹顏扶起後,又去撿落在地上的鬱離。
銀白的劍鞘滿是塵土汙垢,戚綰挽起衣襬將它擦拭乾淨:“還好,不算太髒。”
她將鬱離往疏竹顏腰間一別,作勢將沉默不語的疏竹顏往她背後靠。豈料,身後的人輕輕推開她,並向她伸出了手。
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雅觀,很是悅目並未受傷。除去手紋上粘附的星點土垢,幾乎可謂完美無瑕。
那點汙垢確實礙眼。戚綰瞭然,這廝是怪癖犯了。她舉起另一邊潔淨的袖擺,晃到他跟前,沒好氣道:“毛病,自已擦。”
疏竹顏捻住那截赤衣,擦得極緩極慢,像是手心藏有傷口一般小心翼翼。
他將袖擺撫平,氣音有些無力:“我自已走吧,你背不動我的。”
“?”
一身反骨的戚綰哪能聽得了這話。她反手扯過疏竹顏的腰帶,一把將他扯靠在她的背上,硬氣十足:“別小看人了,你多重我都能……哎,你怎麼這麼輕啊?”
戚綰將他背起,預料中的重量並沒有覆來,反倒輕盈得像個小姑娘。
疏竹顏微微將頭抵在戚綰後肩上,氣息灑在戚綰的耳畔,溫熱得彷彿就要碰到她的耳朵了。
他並沒有回答戚綰的問題,而是說:“我有些累了。”
戚綰想了想,手臂把住他的膝窩,將他整個托起,好方便他靠在她的脊背後歇息。她躲了躲頭,有些怕癢:“我這就帶你下山尋醫,你要是累了就睡會兒。”
疏竹顏看清了戚綰的小動作,眼簾垂下,將頭微微往後仰去。道:“你陪我說說話吧,傷口有些疼睡不著。”
這個要求讓戚綰有些為難了,她心想:你還不如睡覺呢,我與你能有什麼話可說啊!
她搜腸刮肚找了一番,實在是沒話聊了。她打趣道:“疏離,你這次被打得有些慘啊。”
“對啊,好在你回來了。”
戚綰腳步一頓,沒差點左腳拌右腳!這廝既不惱又不怒,竟是贊同她所說的?這疏竹顏莫不是被掉包了吧,這麼好說話?
戚綰佯裝不經意提起:“哎,疏離,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嗎?”
戚綰做好了準備,要是背後之人沒能回答上來這個問題,亦或是回答錯了,她就將他掀倒落地。
疏竹顏伸手輕輕環住了戚綰的脖頸,反問道:“那你呢?你可還記得?”
“額……”這個回答是戚綰沒想到的,這傢伙不按常理出牌啊!“我就是記不清了才問你的,我哪知道啊。”
他將下巴虛虛地點在戚綰的發頂,顯露疲憊不願詳談,幽然道:“沒事,會記起來的。”
“喂,這個姿勢你不彆扭嗎?”戚綰顛了顛他,阻止他搞那些亂七八糟的姿勢。
“讓我睡會兒。”
“……”,方才讓你睡你不樂意睡偏要聊天,現在把天聊死了又願意睡了,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