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近一看,盤旋交錯的樹冠上纏滿了絲絲縷縷的紅布條。極大多數的布條皆是暗淡灰敗,應是很早以前就係綁上的;而還有一小塊樹杈,上邊的布條豔紅新鮮,應是不久前結上的。
戚綰隨手挑了一條,金墨飛舞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她反手一轉,上面赫然寫著“戚綰”與“疏竹顏”。
她又挑了幾條,皆是“戚綰”與“疏竹顏”所著。
看來這一條樹杈所掛的紅布條都是他們所為啊。戚綰不由感嘆一句:“我們真恩愛啊。”
話音一落,一股彆扭難忍之意泛上心頭。她猛地抬頭,果然看見疏竹顏意味不明的看向她。戚綰趕緊甩手將蒐羅來的紅布條丟在地上,彷彿她手裡抓著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
她急道:“我說的是原身!可不是我們啊,呸呸呸,我們才不恩愛呢,我們是死對頭!”
眼見疏竹顏眼底鬱色漸起,戚綰大駭,她可打不贏他啊,惹不起惹不起。她挺了挺胸脯,辯解:“我是男子!此時身不得已才頂著一副女兒身,我們是實的,實實在在的!”
疏竹顏看了一眼地上被人嫌棄而丟擲一旁的紅布條,他將手中的鬱離塞到戚綰手裡,讓她自行照明。
他則弓身一條一條撿起地上的紅布條,輕輕撫掉布條上沾染的黃土後,又將它們系綁在原先的位置上。
戚綰看疏竹顏臉色不虞,也意識到了她剛才的行為實在是過分,再怎麼慌亂也不能丟棄別人的念想啊!她輕聲道:“對不起啊疏離,我方才不應該那樣的。”
疏竹顏綁完最後一條紅布條後,接過鬱離劍後,轉身去了神殿。他清冷的聲音響起:“你沒有對不起我,也不用向我道歉。”
戚綰癟嘴:那你反應還這麼大……
她趕緊朝著那些被她丟掉,而又被疏竹顏重新系好的紅布條鞠了一躬。“哎,你等等我啊,我看不清路了!”
戚綰看得清,鬱離被疏竹顏別在腰間,劍刃正對他的身後照得清楚。戚綰跟上,擺正鬱離,映出前方的殿堂。
一方八仙桌截了他們的去路。供桌上擺著好幾個香爐,上面稀拉插著幾根未燃盡的沉香。劍光上移,一位飛舞的神像顯現。
他右手挽起紅線,左手執花,頭戴花冠,笑得如沐春風。
戚綰看得清明,這分明就是位眉目潤朗,儀表堂堂的男神君啊!
她還沒見過雕刻得如此生動的神像,彷彿下一刻他便會將手中的花贈予來人一般,由此她多將視線停留在了神像臉上。
可還沒等她再細看,劍光驟閃,移至了神像的腳邊。
也就是這一晃而過的光影,戚綰好似看到了什麼眼熟的東西。她想伸手將鬱離扶正,一探手卻抓住了疏竹顏的手背。
她沒多想,就著疏竹顏的手將鬱離轉回神像的腳邊,那裡果然有東西。
也是一座雕像,通體雪白是一座瓷像。戚綰拉著疏竹顏的手,道:“躲那麼遠做甚?走近些看看。”
倆人稍行至八仙桌前,戚綰看清了那個瓷像,竟是一隻白貓,白貓趴在一本攤開的書上,模樣靈動。
那靈動的模樣怎麼看怎麼眼熟,等等,那不是戚綰她自已嗎?!
“那隻貓?!”戚綰驚撥出聲。
在一處詭秘的夢境,一寺破爛的廟觀裡意外看到了她的真身。這一幕太不可思議了,讓她後背莫然發涼。
疏竹顏略微將她扯回,離他稍近些,問:“那隻貓我見過。在竹徑通幽處見過一次,後來就再也沒遇到過了。”
不,你一直都有遇到過她。而且,你現在正被她抓著手。
戚綰鬆手,頂嘴:“世間的白貓千千萬萬,幾乎都一個模子刻出來,就一尊瓷像你怎麼就能斷定是竹徑通幽處的那隻?再說了棲竹城與這相隔十萬裡呢。”
“縱使貓類千萬,也僅此只有它那麼一隻。我記得它,它與我同睡過一張床塌。”
“你……!”你這樣說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啊!
戚綰張了張嘴,確實找不到反駁他的話。話鋒一轉,反問:“你說這隻貓會不會是紅鸞神君的靈寵?不然它也不會被雕放在神像旁。”
“也許。”
“疏離,你怎麼回事啊?在草芥街見到你起就感覺你怪怪的。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那股孤傲矜貴的勁不見了,也不再抓著戚綰的小辮子不放了,反而話裡話外總是帶著隱隱的悲傷與落寞。是因為受了宗罰,又失了名聲,才心裡不痛快嗎?
他微微一怔,回道:“是我讓你困擾了嗎?”
“啊?你怎麼會這樣想?困擾倒是談不上,我就是覺得你……算了,我自已的事情還沒理清楚呢。”戚綰話頭收起,她覺著自已與疏竹顏還算不上可談心的朋友,她也沒有資格去左右他的私事。
“不說就沒機會說了。”疏竹顏突然蹦出一句。
“嗯?什麼沒機會?……等等!廟外來人了!”,而且聽腳步聲來人還不少。
倆人對視一眼,拔腿就往殿外跑去!
廟外火光一片,映紅了滿頭的紅花,綹綹紅布條顫巍巍的飄動。廟牆外人聲嘈動,來人逼近。
供奉的殿堂離門道有一段路程,此時最佳的方法就是翻牆而出。
可,圍牆高丈,若是翻牆而出,必要丟棄一人於這紅鸞觀中。倆人都是凡胎,赤手搏個來回尚可,但廟外的火光明亮,一看便知勢頭不小。
戚綰望了一眼燒得炙烈的紅花,抓著身旁人的手往那漏風的廟門奔去。
快些快些再……!戚綰一頓。
門外湧入一大批火光,臂彎粗壯如牛的鐵漢舉著火把瞬間將廟觀圍個遍。不多時,一張慘白似溺死鬼的臉浮現。
是朱衍賢那個變態。難怪,浩浩蕩蕩的搜山動作絲毫沒有顧及,分明就是想要昭告夏陽城。
洗露真容一事他應是記恨上了,今夜才會放出聲勢藉以刁難戚綰,進而為難戚家。
朱衍賢死盯著疏竹顏,眼底滿是貪婪。戚綰想起酒樓裡的男冠,知道這個朱衍賢不是個正常人,他男女通吃,難防得很。
戚綰上前將疏竹顏擋在身後,低聲問:“硬碰硬,你有幾成把握?”
“十成把握,他們能將我打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