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名門生的聲音揚起:“夏陽戚氏戚綰對——北楚尉遲氏尉遲穆。”
話一出,四下無聲。
倏爾,大夥齜牙樂道,好戲好戲。這兩名外客貌似關係還挺好,整日形影隨行。也不知道此次一戰,日後還能不能接著稱兄道弟了。
而那下注的莊家也由此鬆了一口氣,目睹了兩位外客的第一輪戰況,他心底漸漸發虛沒底。如今倒好,兩名外客相對,不論戰績如何,他都不用賠那黃金萬兩,妙哉妙哉。
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憂。
人群外的一頭。戚綰收斂心事,抬頭便見尉遲穆立定高臺。
沒等戚綰髮話,尉遲穆諷笑道:“你要認輸就趁早。”,他昂首看向戚綰的臂膀,那一角被暈染成了深色,“你受的傷看起來不輕,靈力應該也被吸個大半,恐怕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打贏我。豆芽。”
戚綰笑道:“那可不一定呢。你可別……小看我了!”
隨著鐘聲響起,戚綰話一斷,腳底發力衝向尉遲穆。
尉遲穆的長處是力量,而戚綰的優勢則為速度。戚綰此戰要速戰速決,拉近雙方的距離,讓尉遲穆伸展不開手腳。
尉遲穆洞悉戚綰的意圖,奈何戚綰的速度敏捷,霎眼便竄至他的身側,甩都甩不開。
他幻化的劍氣此時起不到作用。戚綰像只猴子一樣在他的身旁亂探,他不僅要留意戚綰的進攻,還要分心找出戚綰的破綻,僵持半炷香,尉遲穆便有些吃力了。
尉遲穆往身後掃了一刀,極速後退,凝神好像想作陣。
是絆地陣!
戚綰一驚,暗道絕不能讓尉遲穆施展陣法,不然她僅存的優勢就失效了!
進入絆地陣的人,雙腳像是被綁上千斤重石一般,步履緩慢,猶如被大地絆住了腳。要是陣法生成,戚綰在陣中豈不是成了仍尉遲穆捶打的土撥鼠!
戚綰腳底生風,飛到未形成的陣眼中,掏手抓向尉遲穆的腰際。
一陣風力向尉遲穆腰側襲來,他雙指一鬆,往後退了好幾步,生生退出陣中。他怒道:“你給我玩陰的!”
戚綰笑道:“哎,怎麼能是這麼說呢,我這叫知已知彼,”,她眼神一凜,直逼其後,道“百戰不殆!”
尉遲穆被戚綰緊逼連連後退,錯身閃躲間又退幾步。頻頻防備,抬掌正準備反擊,這時,身後鐘聲驟響!
他輸了?!
尉遲穆不明,低頭一看,不知何時他竟然退出了紅線外。退離紅線圈外者,視為主動棄權。
“戚綰!你!”
戚綰攤手無奈道:“尉遲穆,你這怕癢的毛病要改一改了。”
尉遲穆雙齒咯咯作響,怒視著她,不發一言。要不是他們正站在宗門法核的高臺,戚綰都懷疑下一秒尉遲穆就要抄起傢伙和她幹仗了。
片刻,尉遲穆袖擺一拂,不服氣道:“等你從劍冢回來,我們再來!”,說罷不再逗留,揚長而去,背影忿忿不平。
戚綰揮手高喊:“好嘞,必定先讓你三招啊!”
她知道尉遲穆此遭被她的小伎倆氣得不輕。但晚稍和他來一場你死我活的比試,他的氣火估計也通得差不多了。
早在鐘聲敲響的一刻,臺下便一陣譁然。這下大夥可看得清楚,分明就是尉遲穆不願傷了兄弟和氣一退再退,退至紅線外。
這戚綰也不知道到底哪裡好,尉遲穆那等囂張跋扈,嘴下不積陰德的人竟然會為他放棄配享靈劍的機會?
那些東躲西藏的視線剛要飄來,尉遲穆將通通駁了回去:“看什麼看!老子才沒有主動棄權!這等投降的行為是懦夫是慫包!”
眾人噓唏,沒敢再亂瞟。他們齊刷刷去涮臺上的人,酸道戚綰可真是好運眷顧,上天寵兒,要什麼得什麼。
戚綰當然知他們在想什麼,無非就是各個酸秀才罷了。她無視臺下的騷動,轉身趕往隱於竹林的劍冢。
棲竹疏氏劍池裡埋藏的靈劍孤劍,皆乃仙家劍首、偉人高傑的前輩留下的。靈劍生前劈過山開過海,靈智勃然。但也正因開了靈智,且殘留了前世主人的記憶,所以甚難馴服。
那些難以管訓的寶劍會被封埋在特製的劍池中。一來,眾多劍氣聚攏相互制約,以防那些脾性大的寶劍突生髮難,暴走動亂。二來,方便管轄,以防生性好動的弟子貿然前往被寶劍誤傷。
防的就是戚綰這類弟子。
戚綰翻越幾座山頭,渡過溪河尋到一片巍然竹林。林外駐守兩名門生,他們見到過橋之人是戚綰,眼中驚訝。
倆人對望一眼,其中一個門生指向通幽小徑,道:“沿著小路一直走,路的盡頭就是劍冢的入口。”
竹林幽幽,林下只餘一條孤徑蜿蜒,望不見盡頭。這小路一看便知是由人走出來的。
戚綰問道:“兩位師兄,只能走小路嗎?”
他們聞言一怔,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出這種話。還是率先發話的那位門生開口,不過這次他有些警惕。
他上下審視戚綰,拿不準戚綰是不是又想使壞,語氣不善:“不走路走什麼?入冢的路只此一條,陽關道你不愛走就請折回過你的獨木橋!”
戚綰見對方急了,賠笑道:“哪能啊,愛走愛走,我這就走去。”
“等等!”一把入鞘的劍攔住了戚綰的去路,是對邊那位始終沉默不語的門生。
他截住了戚綰,冷聲提醒:“入了竹林不可亂逛,按著竹徑走,走到劍冢即可。”
戚綰點頭稱是,笑容明媚,打消了那位攔路的門生。待他放行後,戚綰沿著竹徑行了一段。直至消失在竹徑的拐角,也消失在身後的視線裡。
戚綰腳踏著蔓草收攏爬回的黃塵路,心思卻不在此。她看向野草橫生的荒地,那裡淒涼孤寂並沒有人跡來往。
周遭的野草如此放肆野蠻,年久未經修理,如此不雅不美屬實不是棲竹疏氏的作風。及膝的草叢不僅可以遮住視線,還可以擋住去路,而要攔的無非只有人罷了。
鎮宗之寶既然安於劍冢中,那必要遠離諸位弟子,人多影雜,極易陡生變故。戚綰腳掌一轉,轉了方向,沒入及膝的荒草中
起初,蔓草堪堪觸及膝蓋,前行尚可。可隨著戚綰的深入,野草越長越蠻,長勢蠻橫,草柄粗大且生出倒刺。
一截紅色衣影很快便被茫茫的綠意淹沒,深處的蔓草竟長得人一般高!
幽處的草莖根根粗硬,草杆交橫錯亂,長滿倒刺糲毛的草葉簇簇緊挨。戚綰的視線被糊住了,綠莽莽黏在一塊撕都撕不開。
戚綰撥草行至一尺,臉頰便被草柄割傷一寸。戚綰低頭往深處拱去,心道:這是什麼品種的草類,長得跟劍似的!
要不是此地不能使用靈氣,怕引起劍冢內的靈劍暴動,戚綰真想一把火把這片詭異的草叢燒個透。
漫天蕪草蔽日攔氣,就在戚綰快喘不過氣時,眼峰終於抓住了一絲日光。
她撕開草暮,刺眼的光茫兜頭蓋臉的澆下,晃得她發暈。
戚綰舉手截斷強光,眯著眼,一座石堡浮現眼前。這座魆黑的石堡立於草海中,盡顯突兀,好像是有人刻意將它壘於此處,與世隔絕。
戚綰邁腳正欲一探究竟,忽然腳上一道拉勁將她絆倒!
她心口一顫,竟是沒留意到有人已無聲無息移至她身後。戚綰倒地後,一轉身,對上茫然一片。
身後空無一人!
她感受到腳邊仍有外力約束,視線一移,落在了圈住她護環的草藤上。
戚綰鬆了一口氣,虛驚一場,原來是被一隻草藤勾上了。真是奇怪,這隻藤蔓力度大得竟能將她絆倒。
戚綰扯掉草藤,轉身往那塊砌壘成半球狀的石堡靠近。
那塊石堡極大,戚綰繞其一圈廢了不少時辰;它也極怪,被無數塊黑魆魆的石頭砌在一起嚴合密實尋不到缺漏,而且竟然沒有門?
竹徑通幽處為何會建有一座沒有門的石堡?
行至一圈無果後,戚綰背靠石壁坐下稍息片刻。可還沒等她理勻氣息,身後傳來鏘鏘的震響!
戚綰背脊肉一顫!
她趕緊往後撤,聲音確實是由方才她倚靠的那片石壁上傳出的。
聲量很低,要不是剛才她背部觸及的那塊地方正好感受到微微震響。她應該不會留意這細枝末節的聲音,只當是周遭沙沙成群的蔓草聲。
戚綰剛想湊近細聽,忽然腳下一熱,熱得灼人。她捲起褲腳,定睛一看,銀白通透的護環不知怎麼的熱得發紅。
剛才她一直留意眼前那座黑魆魆的石堡,並沒察覺到腳腕上的異樣。此時一看,戚綰覺得腳邊的護環熱得不對勁,不知是躁動興奮,還是害怕恐懼。
她伸手拍了拍它,哄道:“別怕別怕,不會有事的。”
耳邊那道鏘鏘的聲音還沒有消散,反而越演越烈,這聲音像是金屬敲擊石壁的聲音。
力道如此重的聲音被石壁隱退後,堪堪漏出稀薄的微聲,這牆面是得多厚實。牆面的那一頭到底關的是什麼人?
戚綰退後幾步,手下運氣,準備將這座無門的石堡炸破一個洞,好讓她鑽進去。
掌下的火團還沒聚起,一道劍風驀地將稀疏的火光打散了。與此同時,疏竹顏冷靜的聲音響起:“你不該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