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地鐘樓一隅，盎然竹林下。
一群白衣弟子聚在斑駁陰翳中高談闊笑。不知他們爭擠著什麼，時不時爆出陣陣朗笑聲。
“五塊上品靈石，我下注他進不了墓冢！”人牆裡頭傳出高喊。
旋即，裡面響起勸阻：“這可是你攢了許久汲靈聚氣用的，全丟擲去了？”
“不怕，我賭他肯定第一輪就被踢下來了。”高喊的聲音再次響起。
“哈哈哈哈……”
“……哎哎兄弟，這是做什麼呢？”金綺竭力往裡拱，抓過最靠邊的弟子問道。
那名弟子掃了他一眼，發現不是棲竹疏氏的弟子，不耐煩道：“我們在下注，打賭首例進入宗門法核的那兩位外客在第幾輪被打趴下。”
金綺一聽竟與他的好兄弟有關，卯足了勁往裡拱。破出的腦袋看到了書案前擺著堆堆疊疊的靈石塊。
修仙界流通的主位錢幣是利於修煉的靈石。但凡界奉承崇敬修仙者，往往會花費價位不等的金銀珠寶來兌換靈石，以彰顯他們不同於尋常百姓的地位。
而金陵金氏最不缺的就是金銀珠寶。
金綺對著下此賭約的莊家喊道：“黃金千萬兩，我買戚綰和尉遲穆可以進入劍冢！”
這一嗓子將沸揚的場子一下子喊冷了。
金綺身旁的弟子好心提醒他一句：“兄弟，我勸你冷靜冷靜。進入劍冢的機會鳳毛麟角，屆時全宗門的弟子都參加法核，你這……”
也有人覺著此人就是來砸場子的，眾人都在買什麼時候輸，而他一上來就買贏，擺明著不對付。那人嘲諷道：“滾滾滾，沒有你要下的注。”
有人也跟著罵了起來：“就是就是，別妨礙我們下注，要是錯過了待會兒的宗門法核，你賠得起嗎！”
莊家一看送錢的冤大頭主動送上門來了，送的還是黃金千萬。他手一揚，拉過金綺忙道：“下下下，買定離手，絕不反悔！”
金綺反手擬了一張紙據：“決不反悔！”
眾人一見，樂了，金陵金氏還真是人傻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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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頭頂赤日。
金綺抱著一樁木墩，趕至一座人影攢動山頭。他氣還沒喘勻，逮住一人便問：“這，這場次的法考可開始了？”
那人踮腳張望，指著高空法臺敷衍：“那不就是嘛。”
金綺望去，臺上站著的紅衣少年正是戚綰。可，尉遲穆在戚綰的前面啊，難道他跑得太慢錯過了？
他又抓過那人焦急道：“這是第幾場了？”
那人瞪了金綺一眼，嫌他多事，語氣暴躁：“這是第二場了，還有你別煩我！”
挨千刀的，他真錯過了。宗門法核參與的子弟數多，場地劃分散佈，每人兩輪。
參選者腳下運力，健步如飛，晃眼行至千里。苦了金綺，鞋底都磨穿了，愣是被拋至灰塵後。
他將路上隨手撿的木樁放下，踩在其上後高出人群一個頭。在高空法臺的下方找到了嵌入人牆的尉遲穆。
尉遲穆環手而立，盯著高臺，面色冷沉，看起來心情不佳。不知他是比試輸了不服氣，還是被人擠得不舒服。
金綺從懷裡摸出一塊金鎖，塞給那人接著打探：“兄弟，第一場孰輸孰贏啊？”
那人見有好處收，語氣軟化了不少：“唉，第一場讓那個尉遲穆僥倖打贏了。這第二場比試可不會這麼簡單了，戚綰對戰的可是疏冥啊！”
他摸了摸手裡的金鎖，確定是真金後，語氣都升調了，“戚綰也就是會運點法，好運透過了初試。現在大家都等著，等著看這第一輪他是怎麼被疏冥踹飛出臺哈哈哈哈……”
還沒等他笑夠，金綺一把搶過他手裡的金鎖，對上他難以置信的目光鄙夷道：
“看什麼看，我也沒說是給你的，只是給你摸摸而已！“
那人氣道：“你你這人真沒品德！”
“我不是你們門內的弟子，我只是個外客，我可以不要臉！”，金綺理直氣也壯，但真是很不要臉了。
倆人還想爭論一番，卻在緘默的人群中回過神來。
正當金綺轉頭，虛空傳來三聲急促的鐘聲，比試開始了。
他看向高臺上的翻飛紅衣，緊捏金鎖的掌心不由沁出細汗。戚綰這喝涼水都能塞牙的倒黴體質，一上來就抽到了疏冥。
害，戚綰也算是做了好事，把參選人最畏懼的那封信條抽走了。
“戚綰！戚綰！戚綰！……”風裡送來一陣高呼。
臺上的戚綰循著風聲發現了被擠在人外的金綺。竹徑通幽處禁止大聲喧譁，果然，他被禁言了……
“速戰速決！”對面叱聲傳來。
旋即，水汽凝形，忽轉襲向戚綰。細小水滴瞬間長大，節節冰柱呼嘯而來。
戚綰回首未及，眼見來不及築起屏障，堪堪閃身躲避。擦過的冰刃劃破了戚綰的臂膀，血口子浸溼了赤衣。
戚綰暗道大意了。
疏冥作為新屆弟子中傲居頭榜的首席，實力莫測，與她較量難辨高低。況且此人性情陰桀，嗜名次如命，從不顧及同門手足之情。
要是她不拼死以赴，恐怕沒有拿下他的勝算。
戚綰看向疏冥，他面色陰沉，嘴角勾起笑意，應該是驚喜能遇到個躲得過他冰刃的人。
她不敢大意，足盤運氣，剛想閃移到疏冥身側，突覺有異。
她腳底的靈氣在源源不斷地流失，流失的靈氣流轉在戚綰周圍，竟然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不好，戚綰踏入了對方的界裡！
在方才疏冥突然發起進攻是有預謀的，他趁戚綰不備暗中下了界。站等戚綰一靠近他，界隨著戚綰運出的靈氣自動結成，而疏冥便好使一招甕中抓鱉。
在疏冥的結界中，支撐界的力量來源是戚綰的靈力，她運出的氣會被結界吸收用來防禦她的攻擊。可若是她不運氣，便躲不過界外疏冥的進攻。
被困在界裡面的她只有兩個選擇，要是運氣躲避就會加固結界防禦，屆時傷不到疏冥分毫。要是不運氣，僅靠反應速度躲閃，不過幾息就會被疏冥擊中。
結界上流轉的靈氣晃得戚綰頭暈，她閉眼豎耳聽辨界外的風響。
風裡傳來一記冷笑，疏冥笑道：“斷了氣。你是打算憑反應速度躲過我的冰刃嗎？”
言罷，虛空射來數道泛著寒光的冰刃，儘管戚綰反應靈敏，但背部仍添了幾道血口子。
剎時，界內寒氣騰起，一股迫人的寒意從兜頭蓋來。
戚綰猛地睜開眼，心道疏冥恐怕不是瘋了！
此時，結界外的上空凝聚了密密麻麻的冰刃，看著架勢不得把界裡面的戚綰活活插成刺蝟？
“戚綰，你可服輸？”疏冥問道。
戚綰笑道：“難為疏冥兄了，第二輪臨門一腳竟碰上了我這麼一個硬茬。”
她目光轉動，不知在尋找什麼，卻接著道，“冰刃的寒氣越來越淡，疏冥兄的靈力恐怕不多了吧？”
“是嗎，那你正好試試千刃入體的滋味吧！”
瞬間，凝結上方的冰刃齊發，直逼結界！
寂靜的人群爆出驚呼，他們紛紛看向高座上的老前輩們。雖說比試過程中，不可中途干涉打斷切臺上的戰況，可戚綰是萬萬躲不過這萬刃齊發的。
面色凝重的前輩們此時目視切臺，並沒有出手阻止的打算。
萬刃入界，千鈞一髮之際，戚綰終於找到了靈力銜接的一角！
“他姥姥的！”戚綰罵了一句，竟是徒手撕開了那一角結界，順著漏口鑽溜了出來。此時她萬幸往日鑽的狗洞夠多，不然此時也不會鑽得如此麻溜。
漏洞的結界像個洩了氣的紙燈罩，瞬間癱軟滑落。界內的寒氣四騰，卻不見界中的紅影。
眾人翹首張望之際，一道朗聲響起：“疏冥兄，承認承認。”
眾人追尋聲源發現，被困界中的戚綰不知何時跑到疏冥的身後，雙手環胸笑得愜意。
髮梢飛揚，赤衣翻飛，風中而立的少年眉眼燦爛，日光下盡顯張揚。
“是戚綰！”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驚呼擾醒了眼前恍惚。
轉息，屏氣的人聲瞬間沸騰！
臺下弟子沒能看清戚綰的動作，有人直呼他有兩把刷子，竟然能將疏冥拉下臺。
也有人說是疏冥輕敵大意，結的界不夠牢固，這才讓戚綰鑽了空子逃了出來。
可，高臺上的疏啟明看得清明，是戚綰徒手撕開了由靈力化成的結界。
若是會聚氣的凡人是絕然不可能做到的。沒有靈力傍身的凡人不僅會被結界彈飛，嚴重了還會被界氣所傷，怎麼可能手撕靈界。除非……戚綰早已結丹，重塑了凡身？
……疏啟明扶額頭疼，就戚綰？那個將他的講堂攪成一鍋粥的紈絝子弟？
站臺上。“你是如何逃出來的？！”疏冥逼問。
方才的萬道冰刃已經耗盡了疏冥的靈氣，他之所以全力以對是因為篤定戚綰逃不出他的界。
戚綰仍舊笑眯眯的，站著不動：“當然是你結的界不牢，我看到有個破洞就鑽出來了唄。”
此話殺人誅心，疏冥被氣得單膝跪地，手捂胸口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他破口大罵：“一派胡言，這怎麼可能！”
戚綰脊背筆直，她敢說這是有史以來站得最板正的一刻。不是因為打了勝仗洋洋自得，只因她一動就牽扯到背後的傷……
她繼續補刀：“怎麼能是胡言呢，大家可都看到了，就是疏冥兄輕敵了。”
戚綰沒再過多糾纏，高樓鐘聲響起，掌事喚她前去抽取下一個比試者。
她滿面春風地開啟封條，然後揚起的唇角僵在原地。
……她是個黑鬼，找不到比她還黑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