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滿屏紅色預警消失,陸缺也漸漸冷靜下來。
皇帝見她恢復,似起身要走。她急忙抓住他的衣襬。
“榮昭儀知道這件事嗎?”
皇帝順著她的力道蹲下身,神色莫測:“你就沒有別的想問的?”
陸缺正欲開口,忽地蹦出一串綠色數字。
人物:皇帝(魏泓嗣):好感+5
我還有什麼好問的?問你當時誅滅陸家也是用這支硃筆嗎?
她喘了口氣,斟酌一番:“榮昭儀恐怕難以承受。”想想看,你丈夫殺了你全家,這榮昭儀按劇本,要麼瘋魔、要麼黑化。
“若朕說那碗燕窩,是她下的毒,你還會憐憫她嗎?”
皇帝抬眼,深褐色的瞳孔正對著她的眼睛。“餘氏不但賣官鬻爵、陷害忠良,而且毒害后妃,栽贓皇后,罄竹難書。”
一股寒氣直逼後背,陸缺咬著唇,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她倒真沒想榮昭儀能做出這種事來,畢竟榮昭儀從一開始就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也不像有野心的女子。平日裡那些是非口舌,只覺她和其他後宮女子一樣,無非女兒家的拈酸吃醋。
晚膳吃的是沒滋沒味,陸缺心裡有事,胃口便不好,沒吃兩口就撂下碗筷,躺進軟榻。
“皇后娘娘沉冤昭雪,也該解了禁足吧?”她試探著問了一聲。
“時機未到。”皇帝搖了搖頭,仍舊端坐在案前,翻閱著一本書。
哦你們皇家放人還要看時機是吧?當你皇后真累。
陸缺悄悄翻了個白眼,語氣卻不變:“那我可以去看看皇后娘娘嗎?受了這麼大委屈,想必她也很難受。”
“不能。”
她衝著皇帝的背影揮了揮拳頭,最終還是憤憤不平的翻了個身。
思來想去,還是亂糟糟。她乾脆坐起身,從皇帝那兒摸來那張泛黃的地圖。
靠近邊境,有兩個地名被硃筆重重的畫了圈。
這地圖……可比在街邊小販那兒買來的翔實多了。
說不定以後逃命能用到呢?
陸缺起了歪心思。她提著手指,在要道上戳戳畫畫,規劃從哪裡走能最快逃離京城。
就這麼比比劃劃到深夜,路線沒規劃出來,地圖倒是記了個七七八八。
“還不困?”直到皇帝穿著寢衣坐到她身邊,驚的她下意識就要把地圖往身後藏。
“陛下,我白日裡睡得太久了,你先睡吧。”陸缺抬頭,雙眸亮晶晶的,不似皇帝面有疲色。
皇宮是不允許夜貓子存在嗎?
洗漱好的陸缺生無可戀的躺在床榻內側,眼睜睜看著宮女們吹熄蠟燭,帶上門窗,登時視野裡只剩黑洞洞的一片。
皇帝這幾日似乎累得厲害,剛沾枕頭,就沉沉睡去。
陸缺和他相處這些時日,畏懼之心消散四五分,也不像從前那般拘束了。
她木呆呆的閉上眼數羊,數到第三千隻的時候,實在無聊,於是翻身朝裡。
繼續數羊,又數了兩百隻,便覺難受,繼續翻身。
直到兩隻眼直瞪著皇帝的睡顏。
屋裡雖然黢黑,但適應黑暗之後,還是能看見些許物什的輪廓。
若是陸缺懂點面相,那她此刻一定會感慨皇帝天庭之飽滿、山根之挺拔,簡直天生的帝王之像。
可惜她啥也不懂,只覺得安睡時的皇帝倒有幾分姿色。
沒有平日裡總帶著嚴肅的臉色,這張臉……不愧是多少代美人改善過的基因。
美中不足的是,他連睡覺都微微蹙著眉,好似在夢裡也不得安穩。
鬼使神差一般,陸缺坐起身,伸出兩隻手,用力抹平他糾纏在一起的眉心。
“我沒惡意!”手腕被掐住的那一瞬,陸缺趕忙澄清。
睡眼朦朧的皇帝可不多見。
他單手抓住陸缺兩隻腕子,用力眨了眨眼:“快睡吧。”
“我真——的睡不著!”陸缺揉著自己被攥的泛紅的手腕,坐在床榻上直嘆氣。
“老實點。”皇帝帶了點鼻音,聲音漸漸低下去,顯然立馬又要陷入沉睡。
想到他明日還要上早朝,而且一工作就是一整天,陸缺覺得還是別打擾他的好。
她披著被子坐在床榻上,盤著腿,託著腮,既精神又無聊。
果然白天不能睡得太多。
第十五回無聲嘆氣,陸缺又換了個姿勢。
她烏龜一樣蓋著被子趴在枕頭上,盯著枕頭上不甚明晰的刺繡發愣。
不行了,這簡直跟坐牢一樣折磨。
動也不敢亂動,出氣也不敢大聲。
一而再再而三的翻身,哪怕動作再輕微,旁邊的人也該煩了。
陸缺不敢再動,她捏著被角,直勾勾看著虛空,她生性好動,哪怕是躺著,也閒不住。
忽地一隻大手從旁邊攬過她,本來分居兩地的被褥一下子拼在一處。
那溫熱的手臂隔著被褥,緊緊箍著她。
“別出聲,別動,睡覺。”聲音又輕又小,渾然不似平日裡中氣十足的模樣。
這下陸缺徹底老實了。
可要睡,還是睡不著的。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五感之中,觸感和聽覺反倒更加明顯。
一面是旁邊皇帝均勻悠長的呼吸聲,一面是箍著她的手臂。
更睡不著了!
而且,保持同一個姿勢這麼久,真的好累!
比跳舞、彈琴還累。
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比過天性。
她把頭扭向皇帝那側,見他睡得安穩,開始小幅度的往床內側蹭。
還沒等她得逞,一道溫熱的吐息忽地落到臉側。
隨即而來的,是一條猝不及防壓在身上的腿。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就是一個體質點為10的弱女子,禁不起您這麼壓。
她艱難的呼氣,然後拼了老命往床榻裡讓。
可惜力氣實在不敵皇帝,掙扎半天,仍舊被抱小雞子似的半摟在懷裡。
行吧,明天皇上醒來,懷裡可能就剩一具屍體。
誰料臉側的吐息越來越熱,驚的她一動不敢動。
一抹柔軟忽地貼上臉頰,皇帝微微呢喃一句什麼,乾脆整個人鑽進她的被窩。
!!!你清醒一點啊!我是平安王送進宮裡的舞姬,是臥底啊!
她趔著脖子往裡躲,人高馬大的皇帝乾脆兩手兩腳環住她。
讓她避無可避。
我真的栓Q。
除了貼在臉上的兩瓣唇,陸缺覺得自己現在好像穿著精神病院的拘束衣,連動一下手指頭都艱難。
“陛下……我要喘不過氣了……”她心一橫眼一閉,手腳同用,猛地蹬出這人肉枷鎖。
“咳!”皇帝猝不及防被踹醒,眉心的褶皺愈發深刻。
“陛下,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去外頭的暖塌上睡?”
她小心翼翼的半坐起身,團起被褥,正要掀開簾子往外探身。
一股近乎於蠻橫的力道將她掀翻在床榻。
溫暖而沉重的軀體貼了上來。
她背對著皇帝,肩上垂著他的手臂,腿上搭著他的腿,脊背僅僅貼著皇帝暖和的胸腹。
皇帝則下巴枕著她的頭頂,均勻綿長的呼吸。
雖然這姿勢安全感十足,卻叫陸缺覺得渾身刺撓。
她從小一個人睡慣了,這種拘束的姿勢,哪哪兒都不得勁兒。
感受著頭頂一陣一陣均勻的吐息,陸缺長嘆一口氣。
怎麼樣才能讓這皇帝去別的嬪妃哪兒睡覺呢?
不過也是,每天早起晚睡還有一大堆工作,去別的嬪妃哪兒還要交公糧,想想都覺得會活不長。
專念又一想,你是睡得香,但老孃睡不好了啊!
她忿忿不平,決心想個什麼招兒,把皇帝留在別處。
要實在不行,她明兒就睡暖塌上,這床讓給皇帝總行了吧!
不行……一定要想個辦法,不然天天睡不好,體質會變低的啊。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背靠著溫暖的懷抱,她竟也不知不覺睡著。
“雪美人,雪美人!該起了。”小宮女冰冷的手微微搡了搡她。
她睏倦的睜不開眼。
昨兒睡得晚,又鬧了半夜,現在說什麼她都不會離開她心愛的小床。
一隻大手忽地鉗住她的臉頰,洩憤似的揉搓一番。
隨即頭頂傳來一道聲音:“罷,早膳她是吃不上了。讓她好、好、睡。”
最後幾個字,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滋味。
“陛下,您千萬要注意龍體啊!”遠遠的,似從外頭傳來大太監的聲音。
陸缺勉強睜眼,想瞧上一瞧,卻被床簾擋住目光。
影影綽綽只看見皇帝連早膳也沒用,一甩袖子直往外頭去了。
顧不上好奇,她一歪頭一閉眼,又沉入夢境。
夢境光怪陸離,一時是榮昭儀小巧的臉,一時又聽聞皇上晚上不來她這兒了,連批摺子的桌子也撤了。
她正高興呢,卻發覺晚膳恢復到了從前寒酸的模樣,連唯一的肉菜都少得可憐。
晚上獨佔床榻,爽是爽,可惜肚子餓的直叫喚。
起身想吃塊糕點,誰料糕點咬也咬不動,硌得她牙齒生疼。
嗚嗚嗚嗚,美食和美覺,果然不可兼得。
正在她慼慼然時,一股香甜馥郁之氣不知從哪裡傳來。
肚子裡的饞蟲,一下子被勾了起來。
“餓……”
她有氣無力的說著,睜開眼。
眼前正是花紋繁複的羅帳。
嗅著那香甜之氣,她扶著床榻慢慢坐起。
小宮女們聞聲而動,穿衣的穿衣,擦臉的擦臉,有條不紊。
“什麼香味兒。”她正納罕為何大晚上要穿戴,便看見一小太監端著一盤子精緻糕點立在旁側。
尚且溫熱的糕點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她嚥了咽口水,指著那小太監問:“那是什麼?”
“那是榮昭儀一大早就送來的糕點,說是送給陛下的。”
宮女輕輕替她梳著頭,答道。
“送給陛下?那幹嘛送我這兒啊。”她記得皇帝已經不在她這裡歇息了,連批摺子的桌子都……
等等!為什麼桌子還在那兒?
她看著尚且存放著筆墨紙硯和些許書籍的桌案,一時間有些迷茫。
“陛下不是……去別人哪兒了嗎?”她扭頭問道。
“朕去哪兒了?”視野一亮,門簾被掀開,皇帝帶著一身深秋的寒氣走了進來。
他眼下帶著明顯的淡青色,疲態比前幾日還要明顯。
一屋子人齊刷刷俯身行禮,陸缺也急忙低下頭。
她現在小小的腦袋裡有大大的疑惑,這桌子是什麼時候移回來的?皇帝不是說了到別處歇息,怎麼又溜達過來了。
還沒等她想明白,那邊已經開始上午膳了。
這一頓,陸缺吃的格外開心。
畢竟上一頓吃的還是半冷不熱的兩素一葷,這一頓簡直相當於滿漢全席。
不過,果然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一想到晚上又得和皇帝分享床榻,她就開心不起來。
卻見外頭天色尚明,想是今日晚膳吃的早。
陸缺喝了一口茶,又趕忙吐在痰盂裡。
茶葉裡有咖啡因,喝了會睡不著,她可不想再和皇帝相互折磨。
“怎麼?不合口?”皇帝見狀,也微微抿了一口茶。
清茶入口,和平日裡並無分別。
“不是不是,我這不是怕喝了茶,待會就不困了嘛。”
陸缺笑嘻嘻的放下茶杯,揀起一塊香甜馥郁的糕點。
這精美的糕點,正是榮昭儀送來的。
“榮昭儀給陛下送來的,陛下先嚐。”她遞過去一塊,又自個兒拿了一塊,毫不猶豫咬了一口。
“唔,好甜!”軟綿綿的,也不噎口,比平日裡所見的糕點不知精緻多少。
剛吃完正餐的陸缺,又炫完一整盤糕點。
撐得她簡直想出去消食。
看了一眼天色,雖有些陰沉,卻仍舊沒有要暗下來的意思。
而人形工作機器皇帝已經坐在案前開始工作了。
拜託,皇帝真的有這麼多事要做嗎?大晚上的,也不嫌累得慌。
想到待會就要歇息,而自己絲毫沒有睏意。
陸缺頓時煩惱起來。
糾結半晌,她期期艾艾挪倒皇帝跟前:“陛下,今晚我睡軟榻行嗎?”
“不行。”他甚至沒有抬頭。
“那我要出去消食。”陸缺壯著膽子。
無錯書吧“朕同你一起。”
說著,他乾脆的放下手中的硃筆,站起身,自然而然拉起陸缺的手。
陸缺觸電一般縮回自己的手:“陛下,男女授受不親。”
一旁的大太監失笑,小聲提醒:“雪美人,您是宮中妃嬪呀。”
哦,你不說我都忘了,我以為我就是個飯搭子外加人型暖床器呢。
陸缺慢吞吞的往皇帝方向挪了挪,極為不情願的拽住皇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