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世了?”
陸缺看著眼中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的鐵勒汗王。
鐵勒汗王極為緩慢的點點頭:“是啊,我的阿諾娃死了,毫無徵兆。”
說著,他朝陸缺招了招手,陸缺踏上那塊碩大的熊皮。
鐵勒汗王慢慢展開手中的羊皮,最先出現在畫面中的是已經褪色的紅裙,緊接著,是女孩追逐蝴蝶的手。
當羊皮卷展開到盡頭的時候,陸缺如遭雷擊般立在原地。
畫卷裡的人,雖然和太后、薛靈都極為相似,可面上那恣肆的笑,分明昭示她不是別人,而是自已一路走來,只聽其人,不見其形的魏雪姬!
她倒吸一口涼氣,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半步。
魏雪姬在成為南朝的天女之前,曾經在北地生活過一段時間,最後死遁了?
這絕對不是一個十來歲女孩該有的心智和能力,魏雪姬,一定和她一樣,是一個玩家。
陸缺心亂如麻,她總覺得冥冥之中有一條線,一條看不見的線,將她和魏雪姬緊緊的拴在一起。
鐵勒汗王好似沒有覺察陸缺的失態,反而極為憐惜的摩挲著畫上的人。
“阿諾娃,我的好孩子。”
他忽地抬頭,看向陸缺:“有時候,我有些分不清你到底是不是阿諾娃。”
陸缺僵著神色:“汗王說笑了,我蒲柳之姿,不及阿諾娃公主的萬分之一。”
鐵勒汗王搖搖頭,用枯枝般的手指小心的捲起羊皮卷。
“不,不是樣貌,而是靈魂。”
靈魂?陸缺不解。
鐵勒汗王打量著陸缺:“大巫薩說,你和阿諾娃有相似的靈魂。”
他的眼裡帶著些許探究。
陸缺怔愣一瞬,只覺鐵勒汗王的話別有深意,“相似的靈魂”嗎?
她微蹙雙眉,思索著,將從前種種線索串聯,只可惜,線索還是不夠,她雖然篤定魏雪姬十之八九與她有關,卻無法確定到底是怎麼樣的關係。
依照這裡的邏輯,魏雪姬身死十年之後,自已才出現……不對,魏雪姬身死之時,自已這個角色,已經是個會說話的幼童了。
她脊背一涼,總覺得真相即將破殼而出。
“嘩啦啦”一陣重物倒地聲,陸缺驟然回神,她往後一看,一列列的獸骨被摔打的四分五裂。
這場二對二的戰爭,旭日干和扎勒顯然更佔上風。
鐵勒汗王沉下臉:“夠了!”
旭日干手中的長刀一頓,硬生生收了回來:“阿爸,你說誰贏了。”
扎勒也將刀收回刀鞘,只拿眼睛望著陸缺。
陸缺被這樣的眼神看的直皺眉。
在他的眼裡,陸缺看見的不是愛慕,而是赤裸裸的勝負欲。
“贏得了刀槍棍棒,算什麼本事。”
鐵勒汗王似有些疲憊的擺擺手,一向受寵的旭日干還想說什麼,卻被扎勒攔下。
陸缺朝著鐵勒汗王行了一禮:
“多謝汗王。”
說完,轉身朝著圖西格和魏闔如偏了偏頭。
二人會意,圖西格將手中的寬刃長刀收回去,一如往常,一手託著刀鞘,神色依舊平靜如許,只是因為打鬥的緣故,微微喘息著。
魏闔如則依舊那樣輕鬆的笑著,他望向陸缺的眼睛裡,沒有一絲空餘。
“走吧,我們回去。”
陸缺說著,與二人一道緩緩向外走去。
身後,鐵勒汗王慢慢閉上眼,嘟囔著:“一切自有命數。”
他微微下垂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椅子把手上的蛇頭骨。
“阿缺,你說剛才是我們誰贏了?”
魏闔如偏頭看向陸缺,不依不饒的發問。
他問這話的時候,像個孩子一樣輕快活潑,一瞬間,陸缺恍惚回到了當年二人最最窘迫的時候。
她微微垂下頭,思索到:“勝負,有這麼重要嗎?”
魏闔如忽然挽住她的胳膊,神情認真:“只要關乎你,勝負自然重要。”
這話讓陸缺心中微微一暖,可細想之下,又覺得有些不尋常。
還沒來得及再問,忽然身前傳來熟悉的聲音。
“阿缺。”
陸缺一抬眼,卻見餘嶂一身整肅的盔甲,身後有親衛牽著馬,似乎正要往最前線去。
“你來的正好,你快看我找到了誰。”
陸缺拉過魏闔如,笑吟吟的望著餘嶂。
餘嶂下意識捏緊了腰間佩刀:“你?”
陸缺見餘嶂好似一瞬間警惕起來,只當是二人從前便不熟,打著圓場道:
“你應當記得呀,他是逍王,從前逃出宮去,幾經波折,成了鐵勒汗王的奴隸,我偶然遇見,你說,是不是很神奇。”
餘嶂猛地將陸缺從魏闔如身邊扯開,聲色冷如霜雪。
陸缺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你離她遠點。”餘嶂沒有顧及陸缺的神色,只冷眸望著仍舊微微笑著的魏闔如,警惕萬分。
無錯書吧“你是……餘將軍?”魏闔如好像現在才認出餘嶂一般。
他輕輕皺起眉,一副思索的模樣:“我依稀聽說,餘將軍獻城降北,原來不是無稽之談。”
每次提到這事,陸缺都有些尷尬,畢竟使詐讓餘嶂獻城投降,是她的手筆。
眼看著餘嶂神色愈發不虞,陸缺也顧不上剛才差點被扯得摔倒的仇,又道:
“行了行了,餘將軍想必還有軍務,下次我再好好跟你說一說來龍去脈。”
只見一聲刀劍出鞘的聲音,餘嶂的刀已經架在了魏闔如的脖子上。
餘嶂沒有看向陸缺,反而緊盯著魏闔如。
“阿缺,你當真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貨色嗎?”
陸缺微微睜大了眼,啊?餘嶂與魏闔如不和至此嗎?她從前竟然不知道。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圖西格拉住。
魏闔如神情分毫未變:“阿缺,你信我,還是信他?”
他望向陸缺,瞳子是一如從前的澄澈明亮。
陸缺不知怎得,總覺得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怪異。
她微微後撤一步,神色複雜的望向餘嶂。
魏闔如又開口了,這次他不是對著陸缺說話,而是玩味的看向餘嶂。
“餘小將軍,就算是忘了我,也不該忘了別的啊。”
餘嶂手腕微動,手中刀劍輕輕顫抖起來。
片刻,他惡狠狠的將刀插回刀鞘。
走之前,餘嶂深深看了魏闔如一眼,囑咐陸缺:“知人知面不知心,保重。”
陸缺心中怪異尤盛,她望著餘嶂上馬後的背影,問:“餘將軍去哪兒?”
“攻城。”
陸缺輕輕點點頭。
魏闔如輕嘆著氣:“哎呀,從前在南朝,餘小將軍便嫉惡如仇,最厭煩我一副紈絝模樣,怎如今到了北地,還是放不下成見。”
陸缺望著與從前似乎別無二致的魏闔如,總覺得好似有個小石子一般硌在心頭。
她沒有表現出來,只輕輕拍了拍魏闔如的肩:“無妨,餘小將軍一向如此,你不必介懷。”
“只要阿缺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就夠了。”
當晚,陸缺送走了圖西格和魏闔如,迎來了吳阿三。
吳阿三穿著北地的獸皮袍子,腰間別刀,臉頰因為風吹日曬,紅彤彤的,儼然一副北地少年的模樣了。
“北地準備攻城了?”陸缺問。
吳阿三坐下來,為自已倒了一杯茶:“是,主子的訊息真快。”
陸缺搖搖頭:“這裡除了駐守計程車兵,全被調走了,任誰也知道,攻城在即。”
一杯茶下肚,吳阿三抹了抹嘴:“主子,咱們也要早做打算,您既然想幫南朝,為何不與陛下通訊。”
陸缺搖搖頭:“我不是要幫南朝,也不是要覆滅北地,我只是想要天下萬民,別在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中丟了命才好。”
吳阿三將近期的情報一一彙報給陸缺,無非就是北地的佈局用兵等等。
待到一壺茶喝完,情報也講完了。
陸缺揉著眉心:“對了,鐵勒汗王麾下,幫我查一個人,越詳細越好。”
“什麼人?”吳阿三問。
“一個奴隸,叫魏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