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缺此番動作,就連圖西格也為她暗自捏了把汗。
他輕輕扯了一下陸缺的袖子,陸缺依然倔強的望著上首的鐵勒汗王。
陸缺在抖,但是因為是身著寬袍大袖,所以不由自主顫抖的腿幾乎叫人看不出。
在鐵勒汗王鷹隼般的目光下,陸缺覺得自已好像被剖成兩半。
她緊咬著牙、攥著手,強撐著與鐵勒汗王對峙,彷彿身後是萬丈深淵,再不能後退一步。
“阿爸,我獵了只白狐,你瞧!”
無錯書吧伴隨著熟悉的聲音,軍帳的簾子被大剌剌的掀開,鐵勒二王子旭日干拎著一隻尚在哀鳴的狐狸走進來。
陸缺回過頭,和旭日干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旭日干也不顧自已手上還沾著狐狸血,快步走到陸缺跟前捏住她的臉:“是你?”
陸缺把自已的臉從他的手裡解救出來:“這就是你們鐵勒部的待客之道?”
旭日干一把將陸缺攬進懷裡,也不顧旁邊還有圖西格和魏闔如。
他望著上首的鐵勒汗王:“阿爸,我要她。”
陸缺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旭日干,懷疑他根本沒有察覺到帳篷裡凝重的氣氛。
“二王子自重!”她一把推開旭日干,圖西格順勢將她拉回身邊。
旭日干彷彿這才看見圖西格。
“哦,九皇子也在。”
陸缺恨不能狠狠抽他一巴掌,活生生一個人站在帳篷裡,你再裝眼瞎試試呢?
旭日干隨意將還在輕聲哀鳴的白狐塞進陸缺懷裡:“送你了!”
“不用了,多謝二王子。”陸缺咬牙切齒的想要把白狐送回去,可卻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狐狸輕微的哀鳴實在可憐,它的身子又暖又軟,只是腹部一道箭傷,染紅了雪白的毛。
“拿著,這個季節,白狐可不多見。”
旭日干朝著陸缺揚了揚下巴,又看向鐵勒汗王。
“阿爸,我要她,就當今年的生辰禮。”
陸缺氣不打一處來,自已是像這狐狸一樣的什麼小玩意兒嗎。
鐵勒汗王望著自已的幼子,忽然咧開嘴笑了笑。
“你想要,就自已去爭啊。”
“放肆!”圖西格似是終於忍無可忍,少有的情緒外露,“她是我的閼氏。”
旭日干打了個哈欠,斜睨著眼看著清秀的好似個女孩的圖西格:
“你死了,她不就不是了?”
陸缺倒吸一口涼氣,雖然早知道北蠻行事無拘束,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就這樣擺在明面上,確實有點出乎意料了。
她上前半步擋在圖西格身前,警惕的望著旭日干:“你敢動他。”
“為什麼不敢。”一道更為低沉的聲音自帳篷門口傳來。
陸缺扭頭看去,卻是和她結下不小樑子的扎勒,鐵勒的大王子。
扎勒也不知站在那兒旁聽了多久,至少陸缺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旭日干舔了舔牙齒,笑望來者:“哥哥也要分一杯羹?”
扎勒嗤笑一聲:“我們家可不像完顏家,沒有兄弟共妻的習俗,我要,就是全部。”
陸缺的眼角抽了抽,後知後覺的看看自已面板上的數值,是不是魅力那一欄數值太高了。
除了低的可憐的體質之外,其他的基本沒什麼變化。
陸缺倒是奇了怪了,自已就好像叼羊大會上的那隻羊,好像誰奪到了,誰就是冠軍一樣。
旭日干望著扎勒,一咧嘴,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那哥哥,可要好好防範,畢竟你的對手可不止我。”
陸缺猛地抬頭看向旭日干,她可不希望旭日干把自已從前在完顏家的事抖落出來。
鐵勒汗王輕輕拍了拍椅子扶手上雪白的蛇頭骨。
“既如此,你們便各憑本事吧。”
他說完,居然閉上眼,好似假寐。
旭日干離得近,率先攬過陸缺。
陸缺還沒反應過來,便撞進了旭日干懷裡。
她氣得要命,她記得自已分明是來替魏闔如贖身的,怎麼就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扎勒也絕非等閒之輩,頃刻便到二人身前,作勢要從旭日干懷裡扯過陸缺。
陸缺懷裡的狐狸嚇得呦呦直叫喚。
她終於忍無可忍:“住手!”
話音剛落,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魏闔如也加入混戰。
陸缺覺得自已真的累了。
她望向一旁的圖西格,卻見圖西格正緩緩拔出腰間長刀。
這一定是一場噩夢吧。
陸缺絕望之際,忽覺手臂一痛,那狐狸竟然咬在自已的胳膊上。
她吃痛,痛呼一聲,卻沒有甩開這隻奄奄一息的白狐。
反而學著白狐的樣子,一口咬在旭日干的胳膊上。
血腥味幾乎頃刻就充盈了口腔鼻端。
旭日干吸一口涼氣,聲音卻仍舊是笑著的:“怎麼跟狐狸似的。”
他放鬆的這一瞬,陸缺飛快地掙開,離開這是非之地。
喘息過後,陸缺坐在臺階上,懷抱著哼哼唧唧的白狐,望向假寐的鐵勒汗王。
“汗王不怕他們拆了您這帳篷?”
鐵勒汗王緩緩睜開眼,看向略顯狼狽的陸缺:“不過是未來遲早要發生的事,也是過去曾發生的事,區區一個帳篷,算什麼。”
陸缺聽出他話中別有深意,卻琢磨不透是何意思,於是把話題拐回一開始。
“不知這個奴隸,汗王要價幾何?”
鐵勒汗王輕笑一聲:“不要錢,送你了。”
陸缺驟然站起身,笑意盈盈:“汗王一諾千金,可不許反悔!”
鐵勒汗王微微怔愣,嘴裡呢喃著:“阿諾娃?”
“啊?”陸缺沒聽清,疑惑問道。
那一瞬的失態好像是陸缺的錯覺,鐵勒汗王的眼神依舊冰冷似鐵。
“沒什麼,你很想我的小女兒。”
小女兒?陸缺記得鐵勒汗王只有二子,哪有什麼小女兒啊。
反正魏闔如已經贖到了手,陸缺的心緒也放鬆下來。
她問:“您的小女兒嫁到哪裡了,我怎麼從未見過。”
鐵勒汗王沒有回答,眼睛移向虛空中的某處,像是在回憶。
這時候,他渾身那種冰冷的死亡般的氣息便淡了,幾乎消失不見。
“我的阿諾娃,她迴天上去了。”
陸缺聞言,沒有繼續再問。
可鐵勒汗王卻好像開啟了話匣子。
伴隨著刀劍金戈之聲,老年人特有的低緩的聲音娓娓道來。
阿諾娃是我打獵時從雪地裡撿回來的。
那時候我和額勒,也就是後來縱橫草原的額勒大可汗,是表親兄弟。
我們關係要好到住在一個帳篷裡。
我把阿諾娃交給我的妻子,阿諾娃就在溫暖的帳篷裡緩緩醒來。
她那時候才十幾歲,不會說北語,可已經足夠討人喜歡。
那時候扎勒和旭日干都還小,阿諾娃騎著小馬,帶著她的兩個弟弟在草原上自由自在。
額勒也打心眼裡喜歡阿諾娃,他說他的兒子要娶阿諾娃,這樣乞顏部和鐵勒部就算是親上加親。
我不願意,因為阿諾娃實在是個好孩子,嫁去了乞顏部,我不捨得。
再說,她還年輕,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在五部裡挑選最勇猛的丈夫。
每一個見過阿諾娃的人,都忘不了她的美貌。
她是雪山孕育出來的鐘林毓秀,是草原賜給我們的天女。
陸缺微微打了個寒噤。
天女?她現在聽到這個詞,就不由得發怵。
不過,按時間線來講,這個阿諾娃和魏雪姬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但很快,她就覺得自已太天真。
鐵勒汗王繼續講述著。
其實那時候很苦,因為五部並不團結,相互之間經常打來打去。
一直到聽聞南朝大軍北上,五部依舊內亂。
大家都期望南朝把對方打垮了,自已好獲利。
只可惜這個希望落空了。
在南朝大軍即將踏入北地之時,阿諾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