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陸缺的,是“哐當”落地的刀刃。
陸缺說不清自已現在是什麼感受,她拼命的喘息著,心臟和肺不要命般鼓動著。
眼前陣陣發花,是累的還是嚇得,她也說不好。
刺客之首的魏闔如似是想要伸手扶起陸缺,陸缺卻只是慢慢往後騰挪著。
火把的光芒映在她的臉上,那是一種複雜到無以加復的神情。
“阿缺?”
魏闔如試探著出聲。
他面上小心翼翼裡帶著不可置信,其實胸中的心臟早已興奮的跳動不已。
就好像即將抓住獵物的猛獸,那是一種好似本能的興奮。
相較之下,圖西格則冷靜很多,他仍舊護在陸缺身前,胸前是那把寬刃的長刀。
“你的故人,倒是很多。”
陸缺恍惚被圖西格的聲音喚回魂魄,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說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笑話:
“介紹一下,這是我第一任……不對,第二任夫君。”
刺客們退下了,靜謐之中,唯有手無寸鐵的魏闔如望著陸缺。
他披散的頭髮在夜風裡胡亂的飛,耳邊掛著象徵奴隸的銀環。
他望著陸缺,眼裡好像有無限的悲傷。
陸缺覺得自已此刻的心亂極了。
明明已經歇息了這麼久,可為什麼她的呼吸還是這麼急促,她的心跳還是這麼慌張。
她低下頭,望著眼前的雜草:“你、你……你過得好嗎?”
無錯書吧話剛出口的一瞬,陸缺在心裡狠狠罵自已是個窩囊廢,拋棄自已是他,他如今淪落到這個地步,是他活該,他過的好不好,和自已有什麼關係!
可是為什麼看見他心還是會痛,那種絲絲縷縷的疼痛宛如沸水,無孔不入。
眼前忽而一暗,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攬進一個溫暖寬大的懷抱。
魏闔如沒有回答她。
圖西格立在一旁,手中的劍半分沒有放鬆,他眼裡的警惕分毫不減。
“嘶——”
魏闔如忽然倒吸一口涼氣。
陸缺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緊接著是一片溫熱的濡溼淌進脖子裡,夜風吹過,一片微涼。
“對不起。”
“你為什麼、你當時為什麼要丟下我。”陸缺哽咽著,她明知道眼前的人曾經將她丟在龍潭虎穴般的完顏家,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這件事在她心裡是一根永遠無法消解的刺,冷不丁的便要扎她一下。
回答她的仍舊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可是她要的不是道歉,她要的是理由。
她以為與魏闔如經歷諸如許多,就算沒有男女之情,也該算得上患難之交,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能走的那麼幹脆利落。
陸缺沒發覺自已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在她的預想中,倘使再遇見魏闔如,她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然後告訴他,離了你,老孃能活得更精彩。
可是現實和想象難免有差距,在看見魏闔如的那一剎,她的腦子就空了,她只想問為什麼,像個可憐無助的孩子那樣問,為什麼你要丟下我,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
圖西格站在一旁,手裡的刀不知何時已經漸漸垂下,刀尖頹喪的杵在地面。
他原以為陸缺永遠都是運籌帷幄的神秘模樣,她總是好像一切都盡在掌握,原來她從前也曾依賴過別人,只是那時候,他不在她身邊罷了。
魏闔如輕輕拍著陸缺的背,一直到伏在他肩頭的少女停止抽噎。
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快意,這種快意倏忽又醞釀成惡意。
就像他離開拱城的那天一樣。
他帶著完顏齕許諾的兵馬,扮成流民,去成就他的一番功業。
“對不起,當時完顏齕同我說他有了輕蕊的訊息,他能幫我把輕蕊救出來。”
他的聲音裡有無限愧疚,可是愧疚之後,是挑動人心的惡毒。
陸缺坐直身子擦了擦眼睛,眼眶還是紅腫的:“那輕蕊現在還好嗎?”
魏闔如微不可聞的一怔,臉上的表情有一瞬裂紋。
他溫聲道:“你不恨我丟下你去找輕蕊?”
他本以為陸缺會把賬算在輕蕊頭上。
“輕蕊當時的處境,恐怕比我艱險的多,再說,你費盡心思出宮,不本就是為了輕蕊嗎?若是因我絆住腳步,豈非是本末倒置。”
魏闔如的眼神暗了一瞬。
他輕輕牽起陸缺的手:“你不怨我就好。”
陸缺拍開他的手:“不怨是不可能的!”
魏闔如的嘴角噙著一抹他自已都沒注意到的笑。
“你走之前至少跟我說一聲,我偷點完顏府邸的東西給你當盤纏也好。”
那笑倏忽垮下去。
魏闔如抵住陸缺的額頭,深深的望著她水光瀲灩的眼睛。
“我拋下你去找別的女人,你不吃醋嗎?”
陸缺皺眉推開他:“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你搞搞清楚,你我出宮目的不同,本就是該分道揚鑣的,你既然是為了輕蕊出宮,甚至拋棄逍王的身份,那為了輕蕊拋下我,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魏闔如伸出手,揩盡陸缺眼睫上未乾的淚珠:
“那你怎麼還哭的這樣傷心,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呢。”
“我當然生氣了,誰讓你一聲不響就走,害得我氣了這麼久。不過現在真相大白,我心裡倒是舒坦許多。”
陸缺拍拍胸口,雖然臉上尚有淚痕,但神情已經恢復往日的輕鬆。
魏闔如臉色一變,捏住陸缺的下巴:“你當真這樣薄情?”
陸缺雙手並用才推開魏闔如,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魏闔如和以前不一樣了。
“到底是誰薄情,一聲不吭拋下別人的是你可不是我!”
她站起身,同圖西格站在一處:“這是我現在的夫君,北地的九皇子。”
魏闔如眸色陰沉,他亦站起身,步步靠近陸缺:“你就這麼想讓我吃醋?”
陸缺瞪大了眼睛,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魏闔如,你腦子燒壞掉了?”
就在他逼近陸缺的前一刻,一把寬刃長刀擋在他面前。
圖西格冷然道:“念在你是她故人的份上,我饒你一命,滾吧。”
魏闔如的目光投向眼前孱弱女孩般的圖西格,忽然嗤笑一聲:
“就憑你?”
眼看著氣氛劍拔弩張,陸缺趕忙打圓場。
“魏闔如,你怎麼一副這樣的扮相,這些日子,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魏闔如的身子晃了晃,方才爭鋒相對的氣勢瞬間消失不見。
陸缺趕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他在抬臉的時候,已經是一副隱忍又悲傷的模樣了。
這樣的神情,看的陸缺心中都不由難過起來。
她捏了捏魏闔如的胳膊,安慰道:“沒事,我現在混的也不差,大不了你給我當護院好了。”
魏闔如順勢將頭埋進陸缺的頸間。
她的髮絲一如從前逸散著好聞的香氣,這種香氣不似任何一種薰香,帶著恍若林間清朗的氣息。
“我的故事,你不會想聽的。”
陸缺誠懇的搖頭:“不,我想聽,我尤其想知道,你奉了誰的命令來刺殺圖西格。”
魏闔如適時的表現出一些猶豫,半晌,他下定決心般道:
“既然你想知道,我自然不會隱瞞。”
編撰的過往已經在肚子裡打過無數遍腹稿,以至於魏闔如講出來的時候,是那麼自然順暢。
“我離開拱城後,帶著完顏齕給我的銀兩,立馬去他說的地方找輕蕊。”
“輕蕊被賜給餘氏庶子,他已經有無數妻妾,後宅齟齬,輕蕊那樣清透的人,不出半個月便被磋磨的沒了人形。”
講到這兒,魏闔如的聲音裡有一絲哽咽。
陸缺不由也為之動容。
“然後呢?你救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