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熟悉低沉的男聲在陸缺耳邊響起,這聲音帶給陸缺的恐怖大於驚訝。
“這是我的親衛,走錯了地方。”
說著,那隻手不由分說牽著陸缺往前走。
陸缺僵硬的挪動著雙腿,火光裡,她盯著那身影,一時連話也說不出。
待到四下無人之處,二人停下腳步。
陸缺迅速縮回手:“我有事先走了。”
“站住!”陸域的聲音多了些沙啞和疲倦。
陸缺頓住腳,卻沒有回頭,她也沒想到自已這麼倒黴會在這裡碰上陸域。
“我真的有正事,多謝你替我解圍,算我欠你一次。”
陸缺估量著自已若是直接跑,逃走的機率有多大。
結合陸域的武功和地位,陸缺得出一個結論:幾乎為零。
寂靜中,陸缺好像聽見一聲極輕極淡的嘆息。
“阿缺,自此往前,正是前軍腹地,守衛森嚴,你當真要隻身冒險?”
陸域只靜靜望著陸缺。
陸缺心裡直打鼓,她和七已經暴露了,剛才傳令兵還叫著抓姦細呢,若是抱緊陸域這個大腿,她肯定能混到前軍,到時候找到餘嶂還不是輕而易舉。
可是若是抱陸域的大腿,她心裡多少有點膈應,畢竟是出賣過自已一次的人。
她躊躇著,卻聽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陸缺抬眼看去,一點火光朝這邊迅速移動,火光在風裡跳躍著。
馬上人扯著嗓子喊:“汗王有令,抓捕南朝奸細——”
他路過二人之際,稍稍放慢了速度,看清是陸域,微微躬身行禮後,繼續往前奔去。
陸缺抬了抬頭頂沉重的頭盔:“我們只是達成了暫時的合作關係。”
陸域無言,只是走近牽住她。
二人走的很慢,連陸缺都覺得慢的要命,但這正好能讓她有時間東張西望。
她在尋找七的身影,現在四處抓姦細,他雖有變幻相貌的能力,但是北軍森嚴,他指不定藏在哪兒呢。
“你在看什麼?這裡一共十三營,一營千人,都是騎兵,皆為大可汗的兵。”陸域問。
陸缺嗯嗯啊啊的點頭,心不在焉。
“你還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陸域繼續道。
如果不是他的聲音太過一本正經,陸缺幾乎以為自已聽錯了。
陸缺猛地扭頭看向陸域:“你就不怕我是奸細?”
“穿著這身衣服,你已經是奸細了。”陸域打量著陸缺身上不合體的北軍軍裝道。
陸缺站住腳,仗著周圍都是北蠻聽不懂南話,一點也沒降低聲音:“知道我是奸細還告訴我這些,怎麼,北地的高官厚祿滿足不了你了?”
陸域像是被陸缺的話哽了一下。
就在這時,忽聽前面一陣騷亂。
陸缺眉心一跳,扔下陸域就往騷亂處跑去。
“南朝奸細抓住了!”
“怎麼是個小娘們,這下有福了。”
……
陸缺心中隱隱不安,腳下幾乎生風。
一抹白皙的肌膚輝映著躍動的火光,格外清晰也格外刺目。
“刺啦——”一聲,衣袍被扯破,三五個北地士兵擁上去,掩住視野裡那一抹白。
陸缺只覺氣血上湧,她猛地拔出腰間佩刀。
“滾開!”
圍觀計程車兵們散開一半,陸缺的刀尖抵在趴在七身上的那士兵脖子上。
他的盔甲顯而易見的和周圍士兵不大相同,更精細也更華麗。
士兵正了正頭上的頭盔,輕蔑望向陸缺。
“老子吃肉,待會自有你的肉湯喝,急什麼!”
“滾開!”陸缺的聲音有些失控,手裡的刀在微微顫抖。
士兵身下,七已經是一個貌美女子的模樣,他衣襟凌亂,披散著長髮,恍若一個豔鬼。
他的神情有分明的慌亂,看見陸缺,好似看見救星。
七環顧四周,俱是北兵,他伸出手,兩指夾住陸缺刀尖,神情一瞬變得嫵媚又天真。
無錯書吧“這位軍爺也看上我了嗎?”
他的話讓周圍計程車兵躁動起來。
士兵一把鉗住七的下巴:“小美人你等著,等爺爺收拾完這個不長眼的小子。”
士兵說著,就要從七身上起身。
七輕輕用腳鉤住士兵的腰帶:“軍爺何必跟這個毛頭小子計較,他哪裡比得上軍爺您魁梧,快把他趕走,以免擾了軍爺雅興。”
士兵順勢俯身,吻住七的肩頭。
七的眼睛望向陸缺,嘴唇微動,說的分明是:“快走!”
其餘士兵紛紛擾擾要去拉扯陸缺。
陸缺只覺胸中一股憤慨,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
“滾啊——”
她大喝一聲,手中的刀已經穿過士兵的胸膛。
陸缺抽出刀,沾著血紅的刀“啪嗒”一聲墜入泥地。
周圍的喧囂好像一瞬都已經遠去了,士兵們奔走呼號著,陸缺呆呆看著眼前抽搐計程車兵,慌忙拉起七便要跑。
可剛跑了一步她就帶著七跌倒在地,她連腿腳都是軟的。
七雖然渾身都是那士兵身上的血,但看起來比陸缺冷靜不少。
他一把背起陸缺,慌不擇路的往前跑:“第一次殺人?”
陸缺的牙齒上下打著顫,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原來刀沒入血肉是這樣的感覺。
忽然,迎面一人擋在二人身前,七正要繞過,卻被攔住。
七苦笑著抬起臉,他早知道逃不掉,在北地軍營眾目睽睽之下殺了軍官,怎麼可能逃得掉。
可是還是要逃的,兔子會因為殺了狼,就呆在原地等死嗎?
“這就是你的朋友?”
眼前分明南朝人模樣的將軍深深皺著眉宇。
“兩個姑娘扮成士兵滿軍營亂竄,真是膽大包天。”
七這才發覺,眼前這位將軍眉宇之間竟然和陸缺有幾分相似。
他沒有放鬆警惕:“你是誰?”
陸缺幾乎是用氣音道:“跟他走。”
陸域從七的背上接過微微發抖的陸缺。
他行過之處,雖是北兵,卻無一人敢不敬服,更無一人相攔。
“我知道了,你是定遠將軍!”七看向陸域。
能讓北地士兵這樣敬畏的南朝將軍,恐怕除了定遠將軍之外別無他人,就算降了北地,也無人敢小覷這位將軍。
陸域沒有回答,就當是預設了。
七之所以猜出來,是因為他見過餘嶂被北地士兵軍官刁難的模樣。
就連餘嶂那樣的南朝名將降北後尚且如此,在北地這個靠實力說話的地方,能讓北兵誠心敬服的,也只有這位聲名顯赫的定遠將軍了。
“既然你是定遠將軍,一定有辦法擺平這件事吧?”七自顧自道。
陸缺微微喘息著,心跳勉強平息:“這件事恐怕不會這麼容易結束,爭取把這件事控制在桃色新聞範圍內。”
“桃色新聞?”七不解問道。
“就是那軍官和陸域為了你爭風吃醋。”陸缺解釋。
“可是即便如此,也算是漏洞百出……”七緊了緊身上已經變成一縷縷的外袍。
陸缺嘆了口氣:“南征途中,北蠻高層絕不會為了這件事對陸域怎麼樣,他們就算知道不對勁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相信我。”
七點點頭:“我自然信你。”
“但這也只是權宜之計,若是南征結束,便是清算之際,所以……”
“所以我們要儘量攪渾水,讓這場仗一直打下去?”七搶答。
陸缺伸出手狠狠敲了一下七的頭:“想什麼呢!要是仗一直打下去百姓還要不要活了,雖是兩國交戰,但其實死的全是百姓,你想想看,上戰場計程車兵,哪個不是誰家的兒子、誰家的父親。”
七揉了揉額頭,哀怨的看向陸缺:“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陸缺望向黑漆漆的遠方:“以戰止戰,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何為以戰止戰?”七問。
陸缺看了一眼陸域,沒有回答,只輕輕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