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河看了文老闆,他並沒有關注到那個保安衝自己咧開大嘴的細節,好像沒事人一樣,心情頗好地刷著影片。
車走了一會兒,文老闆注意到看到酉河有意無意總在看自己,他說道:“酉河,你別拘束,玩玩手機刷刷影片都是可以的。”
也許是剛剛的場景過於詭異,酉河突然撒了個謊,他摸出手機,開啟了錄音,然後重新把手機放了回去,說道:“我手機快沒電了,而且我坐車看手機暈車,沒事兒,我閉目養神也挺好。”
文老闆笑笑,說:“習慣就好了。”然後繼續看看手機,十分專注。
酉河閉上眼睛,思前想後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剛剛那棟樓裡的工作人員是有什麼殘疾麼?文老闆怎麼想起來用這樣的人啊?”
“嗯?怎麼了麼?你說的是誰啊?”
“就是剛剛送我下來的那個。”
“我還真沒注意啊……可能是誰家親戚的孩子吧,我發發善心就用了。”
“……”酉河半信半疑,剛剛那個殘舌人的笑,實在是讓自己難忘而不安。
這次,車很快就到了地方,園區開闊,是不是從廠房傳來機器運作的聲音。
“文老闆這廠子可以啊!”酉河環顧四周,園區內廠房整齊,綠化做的也很好,道路乾淨,停車位停著整齊的豪車,看起來像是經濟實力雄厚的樣子。
文老闆笑笑,沒搭話,回頭向後看了一眼,然後說道:“承蒙誇獎。”
在文老闆的帶領下,一行人加快了步伐,間距也緊密起來,好像生怕誰走丟了一樣。他們要參觀的地方似乎還由一段距離,而園區內隨處可見禁止行車的標識。
走到了園區深處,繞過一道鐵絲網,拉開鐵質的大門,是一棟二層小樓。
鐵門徐徐關上,這一切讓酉河心中擔心起來。從之前那棟樓出來時,回望窗戶的感覺一樣,甚至更加嚴重,自己彷彿已經離開了正常的世界,一種扭曲而壓抑的氛圍,像帶刺的藤蔓,死死纏在酉河的心頭。
“酉河,喏,這就是我的賺錢的產業!”
酉河心中十分震驚,傳入他耳朵的盡是電信詐騙和傳銷的聲音,那種此起彼伏的“喂,您好,我是某地公安局……”的機械式開場白,讓他彷彿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
後面的人推推搡搡,文老闆在前面引路,酉河被脅迫著,走到了巨大廠房的深處,那裡,有被拴住的人,和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人,地上的碗裡盛著有餿味的不知名的東西,而那被虐待的人的眼睛,彷彿深淵。
酉河一陣反胃,他捂住嘴,儘量不讓自己吐出來。
文老闆笑笑,在他耳邊說:“怎麼樣,這只是看了你的報道,進來工作的其中一個……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你是那些報道的策劃者,會作何感想?”
這句話點燃了酉河的怒火,他揪著‘文老闆’的衣領子,怒目圓瞪。
身後的保安立刻壓制住了酉河,順勢給了他一巴掌。
文老闆泰然自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襯衫,說道:“年輕人嘛,難免有衝動的時候,別對他太狠了。”一邊拜拜手,讓黑衣不至於下狠手。
酉河捱了一頓拳腳,然後又昏睡過去。
酉河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見了那個斷舌的保安的詭異笑臉,夢見他突然口齒清晰地說話,支支吾吾聽不清楚,但自己明白,那是在怨自己收錢寫策劃宣傳的事,怨自己把他騙來,受盡折辱。堅硬粗糙的拳頭就要落在自己身上……
酉河猛地驚醒,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被打的地方還生疼……這一切的不是夢……他喃喃自語,但更令他害怕的,是那個姓文的在他耳邊魔鬼一樣的低語——這讓他的良心,倍受煎熬。
酉河所在的房間沒有窗戶,分不清白天黑夜,沒有食物,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沒吃飯了,手機不在身邊,自己昏過去之後應當是被收走了,瞬間的衝讓他心灰意冷,再加上良心上的折磨,他覺得自己就這樣被囚禁到生面終結也不錯。昏昏沉沉中,他又睡了過去,眼角的淚滴,不爭氣地滑落。
在此之前,酉河一直覺得,世界的惡離自己很遠,他從未想到,當自己被盯上開始,黑暗的野獸就已經設好了陷阱,投好餌食,視活生生的人為獵物。
酉河是被房間裡的電話吵醒的,刺耳而巨大的鈴聲,差點沒把他嚇得從床上掉下來。
休息了一陣,酉河的理智漸漸恢復:既然姓文的沒把自己直接和廠子裡的人放在一起,那必定是自己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還有周旋的餘地,雖然自己肯定無法全身而退,但能拖延就拖延,以做緩兵之計。
“酉河,休息地怎麼樣啊?”電話那頭,是文老闆傲慢而懶散的聲音。
“還可以,就是拳腳的味道沒分給你嘗一嘗有點可惜。”
“哈哈哈,到底是年輕人,恢復的好快啊……”文老闆好像和誰說話一樣,電話那邊的聲音不清晰,然後只聽文老闆說:“那你再熟悉熟悉環境吧。”話音既落,對方便掛了電話。
“混蛋!”酉河狠狠地罵道。
接下來的幾天裡,酉河一天只有一頓飯,鬍子茬也長長了,頭髮也亂了,衣服雖然還得體,但整個人已經顯得兇狠,早先的斯文禮節沒有了半點影子。每天,會有人領著,有人看著,帶他到不同的廠區看那些打電話的人,看那些被囚禁的人,看那些脅迫著自己順從‘文老闆’的人……以及,被自己的錯誤而誤入歧途的人。
酉河猜不到姓文的要幹什麼,但他清楚了一件事,自己的待遇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這天,文老闆主動提出要見酉河。
酉河放下文化人的架子,送給了那姓文的早早醞釀了一肚子的國罵,親切問候其祖宗乃至未來子孫,不,他是斷子絕孫的人。
文老闆彈彈菸灰,面色鐵青地看著酉河,看著被人架住的他咆哮如瘋子,想著什麼,又好像這欣賞著什麼,目光凜冽而挖苦。
招待酉河的,自然是又一頓胖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