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他聽到雲牌打了五點,五更天,他喚人送水梳洗。
送來的是溫熱的水,他梳洗好了,又換上了妹妹們送來的淺色長袍。仔細梳頭。即便淪為階下囚,他也不允許自已不體面。
無錯書吧早膳時辰未到,便有聖旨傳來。
經過夏玄卿主審,姜易蘇玲兩位大人輔審,已經查明,花船之事,並非結黨營私。夏雲熙全無罪責,即刻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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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天牢,恍若隔世。
在姜大人的攙扶下出了刑部的大門。
站在陽光裡,他的眼淚不爭氣的湧出來,低聲問:“她有沒有拖延本案。”
姜易一愣:“誰?”
“夏玄卿。”
姜易咋舌:“大殿下,您說什麼呢?您可以四處問問。
陛下盛怒不減,一直不肯看您的案卷。陛下不批,就不能結案。您就得一直關著。
二殿下心疼您,怕地下潮溼,傷了您的貴體。
為了讓您早點出獄。
前些日子,她求陛下看案卷,惹惱了陛下,後背,被荊條抽爛了。
陛下看她傷得過重,不忍心,才接了案卷,批准今日釋放。
您還記得吧,前幾日二殿下沒來看您,那是起不來了。稍能動了,又一趟一趟親自送膳食來。”
夏雲熙腦子裡陣陣發懵,後脖子發麻,渾身冒冷汗。眼裡的淚珠斷了線似的。跌跌撞撞的上了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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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到了明賢殿。
侍從喊了幾聲殿下,轎子裡沒聲音。撩開簾子一看,大殿下臉色煞白的暈厥過去了。
侍從嚇得夠嗆,馬上去請太醫。
君後還未解開禁足,不能見面。聽了訊息,也急壞了。反覆派人過來看望。
夏雲熙再醒來,已是正午。
房間裡飄著藥味。
身上的衣裳已經換過了。
親信侍從小竹,是君後派過來專門伺候她的,知道他男扮女裝。
所以換衣服這類貼身的事情,都是小竹一人在辦。
小竹是個十八歲男子,人很秀氣,也很細心。是雲熙唯一可以說說心裡話的人了。
可惜,小竹是君後的人,有些話,不能對小竹講。
小竹正一勺勺喂他,嘴上寬慰道:“殿下,太醫說了,您這身子沒什麼事。您是在獄中受了苦,頂著一口氣挺過來的,一下子放下心,便撐不住了。”
夏雲熙知道自已是為什麼忽然就倒下了。卻不能跟小竹說。
小竹扶著他坐起身,低聲道:“君後之命,儘快把字條交到陛下面前。”
夏雲熙抿著唇,看了看地上的青雲靴,最終說:“我被搜過身,那條子只得藏在靴子裡了,已經踩碎了。”
小竹知道大殿下這一遭很不容易,不忍心細問,命人給君後回話。
雲熙放下心,又昏睡過去。
再醒來,便是被肉香味擾醒的。
一睜眼便是一塊大大的紅燒肉,油汪汪的,一抖一抖的。
調皮的夏層林舉著筷子,夾著紅燒肉在他鼻尖炫耀:“好香的紅燒肉!哇!饞死人了!大皇姐再不醒來,我們可都吃光了!”
夏雲熙坐起身,一看床邊已經擺上了滿桌酒菜。
層林和瑾潤都在。
瑾潤彎著一雙笑眼,美滋滋的也夾起一條焦燒肉,晃了晃:“我們在慶祝大皇姐洗清冤屈!”
夏雲熙無奈:“慶祝我洗清冤屈,我在床上病著,你們倆倒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快活得很!”
林兒搖著他的衣袖:“大皇姐還會怪罪我們不成?我帶了美酒,潤兒帶了糕點,大皇姐搭上些葷素,恰好湊夠一桌!”
夏雲熙笑著下地穿鞋,小竹扶著到桌前坐下:“叫醒我到餚廳就好,怎麼把桌子搬到我床邊了?”
兩個妹妹笑個不停:“看看你多久能被饞醒!”
“你們倆呀。”雲熙看看林兒,裝作不經意的說道:“你姐姐沒來?”
兩個妹妹對視一眼,夏層林答:“為了你的案子,我姐頂撞了母親,捱了打。父親也生氣了,不知是生誰的氣。”
“反正,我姐去了,就被攔在德鴻宮的宮門外。好幾天了。父親一直不見她。今日一早終於讓姐姐進去了。”
“我想著,不管是父親讓步,還是姐姐低頭,總會掉面子的,我不該在旁邊看,就躲出來了。聽說你回來了,就叫上瑾潤過來看你。”
夏雲熙蹙著眉:“你就不知道勸勸?”
夏層林理虧的垂著眼:“我勸了,勸了。可是,我都搞不懂父親和姐姐,還有母親,到底在生氣什麼。我不知道怎麼勸。”
她不知道,夏雲熙卻心如明鏡。
定是德側君氣惱夏玄卿放他出來。更生氣她為了他,頂撞母親,捱了打。
換做是夏玄卿入獄,德側君禁足。這麼好的時機,君後必定也會讓他拖死夏玄卿。
他抿著下唇,心裡壓著大石頭似的。不知道她是頂著多大的壓力放自已出來的。
“她的傷,如何了?”
夏層林眨眨圓眼睛,無辜又清澈:“她不讓人看,太醫說,會留下密密麻麻的疤。”
“要想不留疤,就得用削枯膏。那東西我用過,小時候臉蛋上颳了個口子,指甲大,用了幾天,疼得我哭爹喊孃的,確實沒留疤。可是那個疼,剜心似的。滿後背,那麼大一片,我都不敢想。”
瑾潤縮著身子,一臉害怕:“嗯。聽說削枯膏就是把受損的皮肉燒掉,讓新皮肉重新長出來。”
“傷口恢復的差不多了,再上削枯膏,把剛長好的嫩肉燒掉,再長出來的肉就能跟旁邊的肌膚顏色相似了,再曬一夏天日光,便渾然一體了。”
夏雲熙攥著玉筷的手指泛白,都忘了呼吸。
夏層林擺擺手:“不提這事了,想想都疼。”
她舉著杯子:“這次大皇姐出來,真是不易。一來要感謝母親的恩典,二來要感謝我姐盡心盡力。”
隨後小聲神秘兮兮的說:“大皇姐今後千萬要小心,那些武將,還是少搭理為妙。動不動來個結黨,這誰受得了!”
瑾潤撇嘴:“咱們三人喝了這杯酒,也是一黨了!”
雲熙無奈:“咱們是姊妹黨!”
林兒笑說:“我看咱們分明是酒肉黨!”
三個人哈哈大笑,笑聲傳得滿院子都能聽見。
外面報了一聲:“二殿下到。”
一襲白衣。
屋裡三人看過去。
夏玄卿眼睛清亮,看向雲熙,嘴角噙著笑:“洗塵宴,個個都請了,只不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