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的酒還沒有醒，昨晚這丫頭的表現給張億留下了深刻印象，現在四個丫鬟已經在斷舌的知墨的帶領下，去往林子旁邊的草屋暫住，畢竟接下來的事情兇險異常，柔弱的小女子在身邊很難保證安全。

陳劉城四方佔據的面積不小，但是戰亂時期本地人大都生活在城牆之內。而此時城中的兩座相鄰宅院內外，卻是氛圍緊張肅殺，原本懸掛和置辦的各類喜慶之物全部被取消。很多等著陳家太爺舉行完陰婚給賞錢的乞丐、貧民們見到是這等景象，紛紛罵罵咧咧地散去了。有那對賞錢執念重的還縮到陳府側院牆角處，出恭便溺後再虛空刷一刷威風，罵陳家祖宗十八代，這些現在坐在堂上的陳懿都知道但懶得理會。

他只是頗為惱怒地問向跪在太師椅前面的大兒子陳玄：“你一個都沒有救回，明樓還被賊人給燒了，卻又沒有帶回一個惡徒。我記得昨晚你信誓旦旦地說什麼來著？”

這時陳玄的姿態放得更低了，由單膝跪地改為雙膝並將額頭抵住地面，辯解著說：“父親恕罪，那襲擊之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談判提條件，而是奔著殺死我陳家人來的。孩兒剛到時三叔、花姐姐他們都已經死了，孩兒本想再追，但是掛念父親安全，害怕中了別人調虎離山之計，才特地趕回來保護的。”

“這麼說，你認為他們會來攻打這座陳劉城？那我豈不是要出去避難？”聽懂父親這麼問，陳玄低著的面龐終於顯露出一絲微笑，但他聲音又顯得有些慌亂的答道：“是的父親，畢竟我已經帶出全部狼騎精銳，昨晚正是我陳家防衛最薄弱之時啊。”

陳玄過了好一會才聽到父親來到跟前說：“好在你有這個心，為父不怪你。去吧，切記看護好城門，若是對方滲透到左近，豈不危險？”

等陳玄領命去了以後，自太師椅後的屏風裡面走出一人，來到陳懿面前說道：“老爺，大公子似乎是見到了那夥賊人。”陳懿點點頭說道：“怎麼可能沒有見到，若是沒有見到他怎麼會說什麼調虎離山的話。若不知賊人的規模，憑什麼斷定是調虎離山，這小子是越來越敷衍了。”

此時向陳懿彙報的正是林化，昨晚他是親歷者，並且他才是陳懿真正的心腹，只是表面上陳懿和他比較疏遠而已。林化擔憂地說道：“不知此時劉興在做何事，我們這邊是否需要做點準備，向多查爾將軍求援。”

陳懿緩緩撫著梳理整齊、長至垂胸的美髯，望著廳堂刀架上隨意放置著的一把蒙軍彎刀。他思索片刻後說：“還是做些萬全準備吧。昨晚之事，就算我們不說，定然也瞞不過劉興那老小子。主動求援反而是明智之舉，省的劉興在多查爾面前多說話。聽說多查爾將軍的叔叔塔察兒元帥最近死了，估計他最近也不好受，若是萬一認為我們有了二心，繞開我們聯合起劉興來，那我們的處境必然是極為不妙的。”

林化得令去做準備不提，陳懿仍然望著那把蒙軍彎刀漸漸陷入沉思。他實在想不通到底是誰和自已仇恨如此深重。一般對他有敵意的都是能收買就收買，不能收買的必定是斬草除根，根本不會留下任何後患。這突然冒出的一夥外地流兵，怎麼就與自已不死不休了，甚至還動手燒了自家祖墳。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進入廳堂，垂手通報：“老爺，外面來了一個叫阿四的女乞，說是被人所託帶來了一封信。”

陳懿表情不變地說道：“讓她進來，你速去請劉刺史。”

片刻後，一個嬌小的、看上去只有十四五的丫頭拿著一封信走向廳堂。陳懿看這小丫頭頗為活潑，不停地四處張望，見到庭院的牡丹就想要伸手撈一下，看著廳堂門廊上題著的“溫瀾潮生”四個鎏金大字，就問管家這是什麼字、有什麼意思。特別是看到側庭一整排武器架時，更是兩眼放光、驚歎不已，一派純真無邪的樣子。

“老爺，阿四帶來了。”說完，管家站在一旁雙眼炯炯地盯著女乞丐。

陳懿用滿眼的慈祥之色問道：“阿四，誰讓你送的信？”

“一位穿黑衣服的大哥哥。他說是文……文丞相的人，叫白巖。說是讓我交一封信給一個叫陳懿的。是你嗎？”

“那個大哥哥長什麼樣？可是在城內將信交給你的？”

“他呀，個子不高，可力氣很大。一根手指頭就能舉起阿四。我就是這樣和他打賭輸了，才答應給他送信的。他說，陳老爺人和善、愛做善事，送了信還有賞錢。哦，他是在城門處喊住我的。”

“呵呵呵，老夫就是陳懿。你可以把信給我了。”說完，陳懿讓管家把人帶出去，特地吩咐給她吃頓好的，別忘了賞幾個錢。丫頭聽到後千恩萬謝地隨管家去了。

陳懿並未急著拆開那封信，而是等到管家返回彙報說：“那丫頭已經出去了，我們的人遠遠跟著。”說完不等陳懿吩咐，就自行開啟信念道：“殺陳家人者，陳玄也。我等本為流兵，不過為些銀錢。陳老爺與我家丞相交好，我等豈會不知。經昨日之事，已無顏面對陳老爺。今日便退出潮陽地界。百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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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懿聽完面上仍然是波瀾不驚的樣子。他轉過身來，向管家說道：“二弟，以你之見，此言有幾分可信？”

管家這時也隨便了許多，他往旁邊的圈椅一坐，說道：“有可能。畢竟，我們與蒙軍合作之事，潮陽那邊根本就不知道，再加上圍城前夫人和二公子都已當做人質被送往潮陽城，文天祥對我們的信任應該沒有問題，這封信恰恰說明了這一點，目前潮陽方向的陸上求援信也盡被我們截獲。從文天祥的手書來看，潮陽城中已經人相食，若非塔察兒元帥被刺殺，多查爾將軍此時應該已經破城了。”